戚念行了一礼,道:“充越主持。”
    “施主。”充越先是对戚念施了一礼,而后走上前来,冲皇帝拜了一拜:“参见陛下。”
    皇帝他一双眼睛暗暗沉沉,看不出喜怒,而充越行礼之后,他起身走到戚念身旁,对充越道:“你认识我旁边的女子么?”
    这一世的戚念,还未和充越见过面,可戚念却不在意,她每一处都打点好了。
    果然,充越下一句就是:“戚夫人面慈心善,贫僧曾将本寺镇庙之宝交于戚夫人。”
    充越说完这话皇帝一怔,他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那一串佛珠已经在皇帝手中,他走到充越面前,质问他:“你竟然把这佛珠交给一个外人。”
    皇帝的话中带着一点气势汹汹的压迫感,充越心里叹息一声,而后道:“佛珠虽是佛寺之宝,但若是能圆一个遗憾,倒是它物有所值。”
    戚念曾教给那人,去佛寺的时候扮成自己的模样,连话语都是告诉她要怎么说。而后她们一起回来,那人也告诉了戚念她那一路的事。
    戚念知道这位充越主持和炎陵的前几任主持不同,他对死物并不在意,更在意的是生命。
    所以那个人只是对充越主持说了京城的现状,以及和太后于皇帝的重要,充越主持就把这串佛珠交给了那个人,而后到了戚念手中。
    戚念道:“妾身听闻充越主持普度众生,以善为德,就去找了主持,而充越主持听闻妾身所说的理由,就将佛珠给了妾身,充越主持说过,若佛珠能圆一人心中所求,那也算物有所值。”
    皇帝轻哼一声:“没想到炎陵竟然会有眼界之人。”
    充越:“佛祖割肉喂鹰,充越心所向之。”
    皇帝心底有些许的暴躁,温岭马上就要回来了,他心情十分急躁,当然不光是因为戚念,温岭离京之前对皇帝而言算是咄咄逼人,而如今他满载军功,马上就要荣盛归来。
    皇帝就算是要杀了他,也要忌惮他背后的势力。
    是的,不过短短几个月,温岭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原本属于徐慎的人收在了魏衡的麾下,而魏衡全心信任而又效命的,只有温岭一人。
    这次回来,魏衡没有归来,他留在了塞北。
    他不像他父皇,他父皇是嫡长子继位,且当时朝堂还没有这般混乱,而后他父皇在位数年,恩威并施,没人敢在父皇面前挑衅。但他不同,他生母身份卑微,而他上面还有数位有才的兄长,为了夺得这个位置,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私下和不少大臣勾结,用了不少东西才换得如今的位置。
    当然,和皇后的亲事是他付出最小的,当年他是爱慕过皇后的,可是他到了夺位最压迫的时候,皇后满是不明白的问他,权力重要么,我们一起活下去,也会活得很好。
    可笑,皇后完全不明白,他为了这份皇位付出了多少,是啊,皇后怎么可能明白,她自小就身份尊贵,想要的自然有别人抢着奉上去,和他是不一样的。
    厌烦,真是厌烦。
    就是因为这样的上位,他的皇位才坐得如此不稳,温岭质问他的时候,他想要杀了温岭,但他却不能,因为清河王是温岭的后盾。
    他能肆无忌惮杀一些人,不过是仗着那群人没有士族的牵扯,可这远远不够,他的权力永远都像是蒙了一层,怎么也探不到底,触碰不到最核心的东西,但凡那人后面有个曾帮过他的士族,他的刀就无法伤害到那人。
    上天对他太不公了,明明他付出了那么多,才有了这个位置,原本可以靠着时间抹去那群人的占位,可一场毒杀却让他的寿命急剧缩减。
    如今他想要杀戚念,可不知道从哪出现的和尚还说得义正言辞。
    真令人愤怒,也让人可笑,似乎所有人都能轻而易举得到他渴求的所有东西。
    戚念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皇帝看充越的目光明显不善,戚念生怕皇帝一个暴躁充越就失去了性命。
    但皇帝不知想到了何处,他重重挥了一下袖子,就道:“既然如此,这串佛珠我会给太后的,你这些日子,留下来讲讲佛法吧。”后一句话时皇帝对充越说的,他说罢就离开了,只留给他们一个残影。
    水榭里,只剩下戚念和充越两人,戚念面带愧色,垂着眼道:“主持,这事是我连累你了。”
    充越依旧是那副春花秋月的模样,他直直地盯着戚念,姣好的面容有几分看不真切:“的确是施主连累我了,原本贫僧不该糟这次的无妄之灾,可施主心有所念,做了假局,才糟了陛下怀疑。”
    充越的话宛若惊雷,一寸寸炸裂在戚念耳边,直冲脑海,她心里翻腾不已,但面上却未显:“主持这是何意?”
    充越慢悠悠道:“不是所有人都有眼无珠,那人只是模仿个形似,骗一骗不敢靠近施主的那群人还可以,而贫僧和那人打过交道,那人和施主并不同,不过贫僧不是在抱怨施主,而是在感谢。”
    戚念倒吸了一口气,她请的那人,号称一人千面,千面同源,她前世曾拜托那人模仿自己,尚碧都没有察觉到不对,而充越不过是见过几面,怎么可能看出不同。
    但充越的语气太过确定,戚念完全分不清他的话是不是真的。
    戚念道:“主持不要说笑了,妾身不过是宅门之女,哪有机会认识这等奇人。”
    那人是武林中人,武林之人都未必能找到那人,更可况在众人看来,戚念如今不过是刚嫁入高官的小女子。
    充越道:“罢了,无论贫僧说什么,施主总是有话可答,但贫僧不会忘记这次的恩情,若有来日,贫僧必定报恩。”
    充越这话说得更是让人听不懂,她想要问什么,却问不出口,但充越却明白了她的意思,“贫僧知道京中的现状,但贫僧更知道,否极泰来,仅在一念之间。”他说完就离开了,像他来时那样,猝不及防,只留戚念一人在水榭里。
    周围终于没了人,她一下子就坐了下来,捂住了心口,手掌之下,是她管不住急促地跃动,
    前世的充越,更像是一位年轻的得道高僧,皇后常常会唤他过来讲经,他就坐在珠帘之外,声音好似夜阑听雨,清幽宁静。
    她会偷偷的从后门进去,一把抱住闭眼浴香的皇后,皇后却也知道她来了,食指抵住戚念的嘴,阻止她说话,而后拉她坐下来,一起听充越讲经。
    她不喜欢听佛经,可充越和其他人讲经不一样,他讲经的时候,周遭都是清净的,温岭离世之后,她几乎失去了一切,白日她忍着痛苦活着,而夜半总是被噩梦惊醒,醒来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那个会哄她入睡的人,再也没有了。
    她已经浸在这份痛苦数年了,可充越的声音有一种驱散凄寒的力量,她会舒服很多,甚至会渐渐遗忘那种痛苦,而在某一天,她突然惊醒,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她再也不敢再皇后讲经的时候进去,而是去温岭的衣冠冢,一遍遍诉说他之后的事情,而似乎是冰河初化的一日,那份痛苦,更为刻骨的归来了。
    她归京之后,在客栈饮酒,一门之隔,她听到有人叫充越为妖僧,而回宫之后,听闻充越已经回炎陵了,皇后下了禁令,此生充越不得入京。
    而戚念去问皇后,充越犯了什么错,皇后宫内已经没有熏香的味道,只有窗边那一枝冷梅香。
    “充越他啊,是个妖僧啊,不过他再也翻不起风浪了。”听到这里,戚念也不敢问了,而充越离京之后,像是失了魂魄,大部分时候都是发呆的,好似在回忆什么,却不再离开炎陵了。
    只有皇后身死的丧钟传遍虞国之时,他跟疯了一般,要离开炎陵,可皇后生前派的人立刻出现,把他拦住了,他甚至跟那群人跪下了,也没离开炎陵一步。
    这些都是戚念派的人告诉她的,那人甚至是叹息的,那高僧平日出尘的模样,谁都无法想到那日会那般疯狂。
    当时戚念还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如今她知道充越是爱慕上了姐姐,可姐姐却不是守旧的人,她要是真觉得充越值得托付,那必然不会让充越离不开炎陵一步。
    他们之间的感情,她无法置喙。
    但充越很危险,戚念知道,她恍恍惚惚地走了回去,完全没法知道,如今混乱的京中,加了一个充越,会乱成什么样子。
    她推开了昭和殿的门,天真的声音响起:“嫂子。”
    戚念瞬间回了魂,她完全没想到,殿门后面竟然会是温廖和温颜,他们眼里都是含笑的光,尤其是温颜,她见到戚念后,立刻就挂到戚念身上,止不住笑意地道:“哥哥快要回来了。”
    第65章 暗道
    戚念归京之后,还没去过郡主府,也没见到这两个孩子是什么样子了,不过她到昭和殿后,直接给父母还有两个孩子写了信,信中了解到他们都很好,只是戚念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她就见到温颜和温廖。
    温颜依旧是那副活泼的模样,今日穿了一身鹅蛋黄绣莲长裙,广袖飘飘,好似送福童子,而温廖穿得倒是简单,一身淡白长衫,儒雅了很多,而几日不见,温廖和温颜脸上都多了一圈肉,却不显臃肿,却更为喜人,戚念甚至肉眼可见温廖抽高了很多,看样子郡主和太傅在吃食上面真是没少下功夫。
    两人身上透着一股精神气,戚念放下心了,无论是他们,还是郡主和太傅,真的没被为难。
    而温颜带回来的消息,戚念更是有种强烈的,泪如雨下的冲动,她重生回来之后,一直想改变命运,而折腾了这么久,她终于改变了,该死在塞北的温岭,荣耀加身,而后归来。
    世上再不仅是她一人。
    她都不敢看两个孩子,怕自己泪如雨下的模样吓坏了孩子,可温颜挂在她身上,戚念完全瞒不住温颜,温颜从袖袋里拿出帕子,不敢出声,乖巧地递给了戚念,戚念接了过来,无奈地擦了擦。
    温颜从戚念是身上下来,道:“哥哥答应咱们的,好快好快就实现了。”
    戚念嗯了一声,忍住激动,关上了昭和殿的门,带着他们到了一个屋中,拿出了一些吃食,放在盘子里,推给他们。
    戚念:“你们怎么来的。”
    温颜:“舅舅说嫂子你回来了,就说让咱们见一面,然后送我们到宫门口,皇后娘娘派人从宫门口等着接我们。”
    他们管太傅叫舅舅,戚念接着问:“那你们在舅舅家怎么样?”
    温颜激动道:“只要我们完成了每日的学业,他们都陪我们玩,我们学得很努力,每天都能提前完成呢,然后还能玩很久,嫂子,给你看,这是我们这些日子做的功课。”
    温颜拿出一个小布兜,她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个个本子,温颜交给戚念:“这是我们做的功课。”
    戚念翻开书本,上面写的有他们的名字,戚念轻易就分清哪个是温廖所写,哪个是温颜所写,两人写字很板正,温廖的本上甚至隐约有了笔锋的痕迹,戚念翻了一会,而后放了回去,对他们道:“你们真的是一点功课都没落下,等着回到温府之后,我会给你们份惊喜的。”
    温颜听后眸光一亮:“什么惊喜?”
    “说出来就不灵了。”
    温颜在戚念身边哼哼唧唧会许久,也没有从戚念口中知道礼物的秘密。
    戚念而后又道:“我要去看看皇后,你们能等会我么。”皇后之前见过温颜和温廖两人,那时皇后夹带着一缕温柔,温颜和温廖并不惧怕皇后,甚至对皇后很有好感。
    两人乖巧地应答,戚念揉了揉温颜的头,而后离开了屋子。
    皇后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只是颊间的红意暴露出那一点病意。
    皇后担心戚念,月娘一直在殿门口等着戚念回来,而戚念回来的那一刻,她立刻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后,皇后那高悬的心才落下。
    殿内只有皇后和月娘两人,芸氏已经带着小皇子去了别的屋子里。
    戚念过来之后,皇后扶着床架,慢慢起身,月娘想要扶她起来,但皇后摆了摆手,阻止了她。月娘没法,只能拿着大氅披到皇后身上,她实在太怕皇后受寒了。
    皇后披上大氅后,戚念又从一旁拿着汤婆子,放到了皇后的手中。
    暖意从两人的动作中传来,她窝着的心舒缓了很多,她让月娘离开,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两人。
    皇后她走到了八角桌旁,坐了下去,她目光凝重,落在戚念身上,皇后声音还有几分的哑意,但别样的重视令皇后的声音更显深沉。
    皇后道:“皇帝叫你过去做什么?”
    戚念挑挑拣拣,把当时的事讲了一下,皇后听后脸色更白了,尤其是戚念提到充越这两个字的时候。
    戚念心一紧,她一直以为皇后和充越见面是在皇帝离世之后,完全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皇后就已经认识了充越。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姐姐认识充越主持。”
    皇后恍惚中回忆道:“嗯,他还是俗家的时候,曾在茶馆相遇,当时我女扮男装,曾和他斗过茶,但后来他就离开去了佛寺,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我只听过他的法号,之后就再也没了解了,没想到今日又听见了,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戚念可以感觉到,现在的皇后不过是把充越当成一个旧友。
    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皇后会让充越不再离开炎陵。现在还没有发生那些事,戚念也不敢乱猜。
    皇后接着道:“充越倒是无碍,他是佛寺的主持,他也不会轻易惹怒皇帝,现在唯一最为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皇后身为清河王的孙女,兼之她身份高贵,早就已经知道原太子的事。
    如今她和戚念都留在了宫内,一旦乱像出现,那她们的安全无法保证,她们必须未雨绸缪。
    戚念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早就已经思考好了,她要比现在所有在宫内的人都了解这个皇宫,皇宫有哪些暗道,她全都知道。
    她对皇后道:“姐姐,我知道有一条暗道,可以让我们逃出去。”
    皇后怔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戚念下一句话会是这个。她哑然问道:“那条路在哪”
    皇宫横铺数十里,传承数千年,在这里住过的皇族足有上千,有暗道再正常不过,只是皇族之间向来是明争暗斗,且数千年的时间,暗道具体在哪,早已无从得知。
    而戚念她并非宫内之人,甚至来皇宫也不过只在昭和殿活动,戚念实在是没有找到暗道的时机。
    皇后狐疑地瞧着戚念,戚念淡淡一笑:“我之前遇到了设计皇宫工匠的后人,这些是他告诉我的,他先祖当时设计皇宫的时候,怕皇帝心狠,就留了条暗道,后来我遇到了那人,就是那逃出工匠的后人,不过那人命薄,已经离世了,我当时入宫之后,就探查了一番,果然有那个暗道。”
    其实这事是戚念诳皇后的,这是戚念当时慢慢摸索出的暗道,但如今用这个理由,最容易让皇后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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