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旁人好了这么多年,小姑娘可会怨怼他?
    即使这个人明明也是她。
    这处温王府,是方瑾瑜唯一一次向景帝提出的要求。
    因为那年她说过,她喜欢。
    他在院子里待了半个月,这处他待了十几年的府邸,最终却只能困在这小小一个院子里。
    他想,若是有机会, 他不会再错过。
    不会再因为被人抢先了一步这个可笑的理由而错过她。
    他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泛白的帕子, 那上绣着的红梅都已褪色, 他依然看了许久。
    那年,他从冰冷的湖水里爬出来,她浅笑盈盈,把手帕给他,说:
    “擦擦吧,别让旁人看见你落魄的样子。”
    “因为旁人不会去想你有多可怜, 只会对你更加轻视。”
    因为世人多炎凉。
    她模样好, 小小年龄便仪态得体, 十分讨人喜欢。
    他记得父皇曾多次夸过她。
    他想,那样的人应是和他不一样的。
    那人生来就是应该受尽宠爱的。
    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一丝**:
    他想离她更近些。
    直到站在她旁边。
    外面侍卫讨论的声音传来,他才知道明日便是新帝登基大典了。
    他轻笑了一声,他从不觉得他不如方瑾凌。
    只是因为那人站在了他身边,所以他顾虑就多了些。
    方瑾瑜终于动了,他将手帕叠好收起,走向床榻边,拿起一个暗盒。
    这个屋子被搜过,为了勘察是否有密道。
    但是因为方瑾凌并未说他有什么惩罚,所以,那些人到底不敢放肆,所有屋里摆设尽在。
    他从暗盒中拿出一个小瓶子。
    倒了一粒丸子进水杯,药丸遇水则融。
    他端起杯子,忽地朝窗外看去,那里是靖王府的方向,他仰起头,将已经凉透的水一饮而尽。
    这个药,他早就备好了。
    会让人毫无知觉地死去,表面不露一丝痛苦的痕迹。
    方瑾瑜心想,这下子,他总该见到他的小姑娘了。
    他换了一身得体的银月白色衣裳,闭上眼睛的时候,终是忍不住将那手帕拿出来,紧紧握住。
    他要收拾得好看些,才能去见他的小姑娘。
    那个人娇气挑剔,不会愿意看见他满面糟蹋的样子。
    他想着小姑娘会娇气不满的样子,忽地勾了勾嘴角,笑得温和如玉。
    ……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这一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却是躺在床上,他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床幔,整个人有些发怔。
    突然有人喊他:“殿下,该起了。”
    殿下?自从方瑾凌带兵入京,已经好久不曾这般恭敬地唤过他了。
    方瑾瑜还有些未回过神来,他声音似好久未开口说话般:“……现在是、何时了?”
    “此时已是卯时了,该去上书房了。”
    上书房?
    方瑾瑜脑海似闪过一道惊雷,外面人的声音此时听来也过于耳熟,不正是崇安年少时的声音吗?
    年少?
    方瑾瑜猛然掀开被子坐起,抓住崇安的手臂,急切问他:“现在是顺禹几年?”
    崇安眼露惊讶:“回殿下,是顺禹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
    方瑾瑜忽地放开崇安,低头捂脸笑出来。
    顺禹二十六年,齐侯府嫡女入宫给庆雅公主伴读。
    次年,圣上下旨,将齐侯府嫡女许配给三皇子方瑾凌。
    一切都还来得及。
    崇安只见,他那素来从容温和的五皇子殿下突然容光满面,急切地让他伺候其穿衣。
    随后如同一阵风般,极快地出了宫殿,朝外面跑去。
    崇安急匆匆跟上,却见其不是去往上书房,而是御书房。
    崇安心底又不由得升起惊讶,今日的殿下好生奇怪。
    景帝下朝后,就发现等在御书房门口的五皇儿,眯了眯眼睛,他对这个孩子是有些愧疚的,多年未曾过问,让他受了不少委屈。
    可喜的是,他并未因此颓废懦弱,而是凭借自己的努力成长为更好的人。
    因此,他面色尚算温和,让其和他一起进去。
    崇安等在御书房外,也不知道里面的殿下和圣上说了什么,忽地里面传来圣上的暴怒声,后来又一切归为平静。
    崇安额头溢出冷汗,不知在门口等了多久,终于见他家主子出来,似是跪了好久,走路间都有些不稳。
    崇安连忙去扶他,就见其一脸笑容。
    崇安眨了眨眼睛,心底一片迷茫,为何殿下被罚了,却还是如此高兴?
    等到后来,一张圣旨传到齐侯府后,他知道原因。
    殿下素来喜欢齐侯府嫡女,如今如愿以偿,自然是欣喜万分。
    只是,方瑾瑜还有些不安,趁着休息的时候,偷溜出宫,跑到齐侯府看了看。
    直到看见那个让他熟悉安心的小姑娘,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幸好,他的小姑娘还在。
    幸好,他还来得及。
    后来,所有人都知道,温王殿下对齐侯府嫡女甚好,都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七年后,十里红妆,羡煞了京城女子,方瑾瑜如愿娶到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当夜,掀开红盖头,看着小姑娘羞红了脸,却竭力保持着温雅表面的模样,他不知不觉红了眼。
    让小姑娘吃些东西,退出去。
    旁人敬酒,他来者不拒。
    后来借着酒意,他挥退旁人,自己哭了好久,才能保持平静地去了新房。
    洛伊儿看着他回来后,眼底有些殷红的模样,心底蔓上一阵阵疼。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她想告诉他,不用担心,她真的是她。
    她将前面三世的记忆都看在眼底,所以格外珍惜这一世能和他在一起的机会。
    后来,红盖掀开,被翻红浪间。
    小姑娘攀上他的脖颈,在他耳畔低声:
    “小傻子,我心悦你。”
    那年你落水后,狼狈不堪,像个小傻子一样。
    若不是因为觉得欢喜,她又怎会上前和你说那么多。
    方瑾瑜整个人身子一僵,他忽地凑近小姑娘,将小姑娘瞧得个仔仔细细,他倏地笑得眉目肆意:
    “伊儿,我就知道是你。”
    我记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认得你?
    他就知道,那日那人眼角落得泪,是他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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