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的脸色,顾鑫与钟连芳对视一眼,只好作罢。
    待出了屋门,钟连芳才不满的抱怨道:“你说娘是不是高门贵府住久了,不愿意帮咱了?”
    顾鑫摆手反驳:“从前月月都是娘贴补大半银子,她最疼咱们了,你这说的什么话,如今二弟娶了媳妇儿,她在这府里也不好过。”
    钟连芳一想也是,又开始嘀咕那个二弟媳妇,摆着架子端着身子,瞧着便不是个好相与的,说话间还想赶她早些回去,钟连芳越想越觉得周沅是个厉害角色,也难怪王妈妈会被赶出京城。
    而那头,刚从临安堂出去的周沅脚步顿了顿,回头往临安堂的屋檐瞧了一眼:“吴妈妈,你去将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叫来。”
    吴妈妈一听便知是要打听事情,忙就应下,到了孙氏午睡的功夫,趁机将丫鬟叫到沁雪苑来。
    丫鬟也是个机灵的,还不等周沅问话就说:“夫人,今日大房一家前来,奴婢瞧着老并不知情,还很是惊讶,但她们方才关起门来说话,特地避开奴婢,实在听不清。”
    周沅没应话,皱着眉头抿了口茶,吴妈妈见此便说:“可要老奴去打听打听?”
    正说着,珠帘旁便落下一道光影,吴妈妈一见是顾微凉回来,抬脚走近几步,迫不及待就说:“公子,大房来人了,刚在老夫人院子里歇下。”
    顾微凉才在回府的路上便得知了此事,并未做出很惊讶的样子,神色淡淡的坐下:“让郑凛去打听了,这几日便由他们住下,让人仔细管束着。”
    说罢,他转而对周沅道:“不用搭理,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听他这意思,周沅了然的点了点头,大抵明白顾微凉的态度,便知晓该怎么对顾鑫夫妇了。
    “那这几日就劳烦吴妈妈多多操心,若是临安堂那儿闹了什么动静,不是什么大事儿的话,妈妈就自己拿主意吧。”周沅这样说。
    她这番话的意思就是不爱搭理了,吴妈妈明白的应下,领着旁的丫鬟退到珠帘外。
    周沅低头捏了捏帕子,她从没亲口听顾微凉说过家中的事儿,都是从旁人那儿听了三两句,也听不全面。
    这会儿顾鑫一家既然来了,看顾微凉的态度,也并不是多亲近,周沅犹豫着起身走到他边上:“顾微凉,你大哥他——”
    周沅忽然一顿,指尖碰到他的手,烫的像暖炉似的。
    她猛地伸手覆上他的额头,随即疾步过去撩起帘子:“杨姑姑,杨姑姑!”
    杨姑姑听她这着急劲儿,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小跑着过来:“姑娘,出什么事儿了?”
    “去叫岳大夫过来。”
    杨姑姑闻言往屋里瞧一眼,果然见顾微凉脸色不是很好看,也不多问好忙去请了岳大夫。
    说起来虽然吴妈妈一直操心着顾微凉的身子,但他倒是少有生病的时候。
    男人漫不经心的靠在软榻上,也没多当回事儿,许是昨夜完事叫了水,那会儿受了凉罢了。
    不过他皱了皱眉,难不成真是年纪大了?
    看小姑娘着急的样子,顾微凉将人扯过来:“急什么,岳大夫开个药就好了。”
    他说话间喷出的气都是热的,周沅肃着一张脸说:“都这样了你上什么朝啊,就不能让郑凛去告假一日么?这么大年纪还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儿,你以为你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呢?”
    周沅不知道,她这番话念出来颇有点柳氏的意思,直将顾微凉说的一愣,随即眉头一挑的看向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那边杨姑姑便请了岳大夫进来。
    周沅忙让开,岳大夫诊了脉,说是操劳过度,忧心伤神,又受了凉,这才发了高热。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两副药下去,再歇上三两日便能好利索了,只是公子啊,这身子也不是铁打的,该放的事儿就交给下边人办吧。”
    顾微凉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一一应下,生怕吴妈妈和周沅又念叨。
    送了岳大夫后,吴妈妈便让厨房煎了药,周沅闻着那味儿,盯着顾微凉一口不剩的喝下,随后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又掀了被褥要他躺下。
    顾微凉看了眼半掀开的被褥,在周沅的注视下宽了衣裳后,老老实实躺下去。
    但那药里有助眠的作用,他眼皮沉沉,倒是很快阖了眼。
    周沅正弯腰给他掖着被角,吴妈妈叫来丫鬟撤了药碗,脚步轻慢的走过去:“夫人,大房的听说公子回了府,说要来见一见。”
    周沅手上动作一顿,这消息也太快了些。
    “就说公子病了,不便见人,请他们走吧。”
    吴妈妈为难道:“老奴是这样说的,可、可他们不信,非说是我们下边人拦着不让他们见公子,那大房媳妇儿怎么都不肯走,在偏厅等着呢。”
    周沅坐在床榻边沿,一手覆上顾微凉的额头,一手覆在自己额头上。
    这药效哪有这么快,看她眉头深蹙的模样,吴妈妈忍不住宽慰道:“夫人,您也被太忧心,喝了药过几个时辰便大好了。”
    周沅情绪不大好的点点头,她不喜欢顾微凉病着。
    “叫丫鬟在旁仔细伺候着,我去偏厅瞧瞧。”她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说。
    吴妈妈连连应下,又说:“老奴陪您去。”
    说罢她便跟上周沅,那大房媳妇儿看着像个泼皮无赖,可不能让夫人吃了亏。
    那头,钟连芳在偏厅来回踱步,直转的顾鑫眼睛疼:“我说你消停点吧,都说二弟是病了,咱明日再来不也一样。”
    钟连芳恨铁不成钢道:“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窝囊,干啥都不成,连上门求个人还畏畏缩缩的,你听那些贱奴说病了就病了,哪那么赶巧,我们一来就病了,又不是瘟神——”
    她猛地打住后头的话,见吴妈妈领着周沅过来,钟连芳往后头瞧了瞧,却半个影子都没瞧见。
    “二弟妹,二弟怎的不出来见见他大哥?”钟连芳问。
    周沅脸色不大好看,同方才在临安堂那笑脸相迎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紧紧抿着嘴角往主座上走去,兀自从果盘拿了颗荔枝,一边低头剥壳一边说:“夫君病了,刚喝了药睡下,大哥大嫂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一样的。”
    钟连芳笑着看了一眼顾鑫,顾鑫只好说:“我们就是大老远来,又许久不见二弟了,想见见他。”
    周沅低头咬了一口果肉,水汁滴到了手腕上,她捏着绢帕擦了擦:“那也得等他病好了,总不好将病着的人叫起来特意见见大哥大嫂吧,就是皇上皇后来,那也是不能的。”
    客座上的二人一怔,被周沅随口一句皇上皇后给说懵了。他们哪敢同皇上皇后比,可周沅这话不就是说,帝后来都见不得,他们算个什么东西么?
    钟连芳艰难的扬起一抹笑:“之前也没听说二弟病了…”
    周沅擦了擦手,抬眸看了钟连芳一眼:“我也纳闷呢,大哥大嫂一来他就病,巧了。”
    “你——”
    “行了!”顾鑫拉住钟连芳,连连向周沅赔不是:“是我们唐突了,二弟既然病了,那就等他病好了我再来瞧,你大嫂也是担心,她嘴笨,二弟妹是京城贵家的姑娘,别同你大嫂计较。”
    “夏荷,送人吧。”周沅语气淡淡,完全没有要再继续和他二人攀谈的意思。
    夏荷抬了抬下巴:“顾大爷,嫂夫人,走吧。”
    钟连芳当真傻了眼,都说京城的姑娘惯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可她这个二弟妹,哪里是大家闺秀,分明粗野!
    出了沁雪苑的院子,钟连芳陡然停住脚步,拍着胸脯给自己顺了几口气:“你瞧见没,怪不得孙娴那丫头会被连夜送回县里,王妈妈亦是被赶出来的,二弟妹这般不念妯娌感情,实在娇蛮!”
    顾鑫只好摇头:“那是大官家出来的姑娘,还是嫡女,如今府里只她一人,都听她的,你可别事情还没求便先得罪了人。”
    钟连芳虽不高兴,但到底觉得顾鑫说的在理,只好把这口气先咽下。
    而偏厅里,周沅没动身,低着头剥着荔枝,味同嚼蜡的丢进嘴里。
    吴妈妈叹了声气:“夫人,这大房一家不像前头那娴姑娘那样好打发,若是怠慢了,怕她们嘴碎出去乱嚼舌根,污了夫人名声。”
    “先敷衍着,嘱咐白管家不许给临安堂多支银子,没点闲钱想必也不会在京城乱走动,吃的住的都好生待着,也不必太客气,吴妈妈掂量着办吧。”
    “诶,老奴明白。”吴妈妈应道。
    第87章
    87
    这夜里,岳大夫深更半夜被叫来了两次。
    沁雪苑这个时辰还灯火通明,秋婵端着水盆进进出出,周沅刚拧干湿帕子覆上顾微凉的额头,那边吴妈妈着急的喊:“来了,岳大夫来了!”
    周沅忙起身让开:“前头刚喝了药,不见好就算了,还愈来愈烫,再这么烧下去怎么受得了啊?”
    岳大夫眉头也深蹙着,他来顾家这么久,极少遇上顾大人病的时候,就算是病,也不过是小毛病,喝个两副药就不碍事了。
    到底还是累出病来,早早与他说过要担心身子,身子骨硬朗时不听话,现下可不要白受罪。
    岳大夫心里这么骂着,可却万万不敢当着周沅的面说出来,只恭恭敬敬道:“老夫再开两副药,先让大人用下,明日一早再看病况,夫人也莫要着急上火,公子毕竟还身强体壮,不妨事儿的。”
    岳大夫这样说,周沅总算松了一口气:“真不是什么大毛病?”
    “瞧夫人这话说的,公子这病来的急,是风寒引发的,不过从前太不当心身子,这才一下加重了病情,挨过这一回也就好了。”
    吴妈妈听了岳大夫的话,一口气总算舒了出来,方才她被夫人吓的也险些慌了手脚,这会儿回过神,反而宽慰道:“夫人,这个时辰了,老奴叫丫鬟收拾出偏房,您将就将就,老奴在这儿守着。”
    周沅将湿帕子递给秋婵:“都退下吧。”
    吴妈妈还想再劝,秋婵上前低声道:“让姑娘陪着吧,我在边上伺候着,妈妈放心。”
    吴妈妈犹豫一瞬,见杨姑姑都朝她点头,只好领着下人退下。秋婵夏荷二人亦是退到屏风后,屋里一下静悄悄的。
    周沅揉了揉眼睛,时不时伸手探一探温度,一直到后半夜才稍稍退了一些。姑娘捂着嘴打了几个呵欠,半趴在床榻边,还是没抵住困意睡了过去。
    这沁雪苑这么一番动静,自然是一大早传到临安堂。
    顾鑫夫妇原本还以为是周沅刻意拦着不让他二人见顾微凉,没想却真的是病了。
    钟连芳嘀咕道:“真是,二弟怎么就病了,难怪那算卦先生说、”
    “行了,也不瞅瞅这在哪,胡乱说话,小心惹了旁人的耳朵!”顾鑫斥她。
    闻言,钟连芳一下瞧了一眼,见没什么人,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
    随后也不敢再说陈年旧事,忙就往孙氏屋里伺候。如今他们大房这事儿,她还指望着老太太等帮衬呢。
    自打王妈妈走了后,孙氏如今的屋子里没一个心腹,顾微凉病了这事儿她竟然还是从钟连芳口中得知。
    不过也是,丫鬟都是吴妈妈派来的,自然不会跟她碎嘴。
    “病了,可严重?”孙氏侧头去问钟连芳。
    钟连芳笑了两声:“我和顾鑫连人都见不上,那二弟妹是个主意大的,不兴我们过去,又怎么会知晓病的重不重。”
    孙氏拂了钟连芳放在她肩侧的手,端起放凉了的茶盏喝了两口:“好歹他和老大也是亲兄弟,自家兄弟病了,关心关心也是好的。”
    孙氏这样说,若是旁人或许听不大明白,钟连芳与孙氏的性子却有几分相像,何况从前孙氏在永安县,她也伺候了孙氏几年,多少对她还有些了解,连连点头的应声退下,临了又被孙氏叫住,塞了几个碎银子。
    ——
    沁雪苑主屋里,岳大夫执笔写了药方子吩咐丫鬟去熬,这才起身说:“夫人大可不必担心,这药助眠,因而公子才睡久了些,方才还醒来过,并无不适,多歇歇什么毛病都好了。”
    夏荷皱着眉头从外头进来,嘀咕道:“那大房媳妇怎么回事儿,日日往我们院子跑,她不是见老夫人的么?”
    秋婵看了周沅一眼,低声问:“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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