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过来看看宋妹子,这几个月京城受灾,我们老板怕出事,不爱接京城的镖活。这阵子才接了一个到这边的活计,我就主动过来了。”
    “……老太太太客气了,我们在江湖上混饭吃,礼节上要是有疏忽,老太太包容则个。”
    高娘子有些吃不住赵氏的热情。赵氏不是那种善于交际之人,某些关心举止,热络中还是有些僵硬的,宋师竹都觉得能看到高三娘投射过来的求救目光。
    她心里发笑,正想说话,赵氏却已经宣泄完自己的热情站起来了,临走前还对着宋师竹叮嘱道:“高娘子安心在家里住着,也好让恒哥儿媳妇尽尽地主之谊。”
    人一走,宋师竹便道:“高姐姐,我婆婆让我留你一块过年呢。”
    高三娘还没过来前,还担心宋妹子成了官夫人会不会变了性情。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怀疑了,她抹了把汗,看着热情依旧的宋师竹,道:“那可不行,我就是过来看看妹子,我们镖局在京城也有落脚点呢。”
    “在镖局过年哪有在家里舒服,而且这是我婆婆重点交代的。要是知道我没留住高姐姐,我这个年就难熬了。”宋师竹装作苦恼道。
    高三娘无奈道:“你就骗人吧。”说实话,她真不觉得当然拉了封恒那一把,值得封家一直这般记在心里,走镖路上救个三两人,对她而言是经常的事。
    宋师竹当然否认道:“没有的事。”又诱哄道,“高姐姐的嫁妆可还在我这里呢,你当时让我把那些古玩换成金银,我都换好了,高姐姐就不想留下来清点一下,看看数目对不对吗。”
    高三娘耐不住宋师竹的软磨硬泡,还是答应下来,主要是宋师竹摆出一幅她不答应她就会继续扯下去的模样,高三娘性情自来豪迈,就为了一个年在哪儿过,就这样几个时辰推来推去,也实在太难为她了。
    宋师竹一朝得胜,心里也是高兴,客房是早就准备的,让人去镖局拿来了高三娘的行礼,便这样住下了。
    封家难得来一个能借住的客人,后面几日,李家、宋家还有魏家都听说了风声,都借着串门子的机会好好围观了一把高娘子。
    屋里头烧着炕,高娘子正在陪喜姐儿玩抓石子,小石块是她随便在花篱里捡的鹅卵石,一大一小玩得毫无隔阂。
    宋师竹正拿着毛笔在盘点库存,她去看过李随玉的铺子之后,里头装修都挺好的,也不需要如何改动,只要招个掌柜和几个伙计,便能开张了。
    掌柜这一职位,宋师竹想了想,想让家里的丛管事先担任一阵。去年在县城时,封恒怕她赔本,跟大伯子请教了一通做生意的流程,之后还带着丛管事走访了家里的几个铺子,丛管事对这些应该也是有些经验的。
    主要是她没想过铺子的事情能这么快便落实下来,否则她也不会想赶一把年前的热度。
    她叹了一口气,就听到闺女和高三娘起争执了。
    “不对!你没接住,该我了!”喜姐儿出生到现在,平生第一回玩石子游戏,真是高兴坏了,玩得就特别认真,就连高三娘耍赖她都看出来了。
    高三娘刚才正在想事情,还想着自己手法快没那么容易被发现,没想到小姑娘眼睛还真是灵,她莞尔道:“你看错了。”
    喜姐儿想了想,否定道:“没看错!”
    宋师竹听着这两人的争吵,想起来点什么,突然出声道:“高姐姐,你想收个小徒弟吗?”
    高娘子有些意动,想了想,道:“你要是不怕被人笑话闺女有个镖局师傅,我这边倒没什么问题。”说完,还把喜姐儿捞过来,上上下下捏了一把她的筋骨,越捏越是欣喜,这孩子不仅五感敏锐,而且筋骨也不错。
    宋师竹:“……”她可没说是喜姐儿。
    许是每个男孩心目中都有一个武侠梦。今日一早宋师柏和封惟突然扭扭捏捏地到她面前,说是这几日瞧过高三娘在家里练功,想要跟着高娘子学两招,宋师竹便答应打算帮他们问一问。
    高三娘出声夸了几句,见宋师竹没接话,突然回过味来了,宋师竹说的不一定是自家闺女,她也知道官宦人家的千金不会那么容易跟她练武,便把孩子放在地上,笑道:“我也就是随便说说罢了。”
    眼里还是有些可惜之意。能遇到一个不错的小徒弟是缘分,更别说她和宋师竹交好,就更想把喜姐儿收入门下了。
    宋师竹倒不是那等拘泥之人,她想了想,道:“我就是怕孩子太小,会吵着高姐姐。”
    高三娘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不是故作推辞,才摆手道:“又不用在外头餐风露宿忍饥受寒,辛苦什么?”
    宋师竹其实也挺意动的,她在船上时跟高三娘学过几招防身的招数,自然知道高三娘是有正经家承的。
    她想了想,问过了一回在炕榻上看坐得萌萌哒的闺女,喜姐儿听说能在外头玩,便很是坚定地点点头。
    不过才两日,宋师竹便看到闺女双目含泪,迈着小短腿跑回来了。
    ……小孩子还真是三分钟热度的动物。宋师竹帮她捏捏小腿肚,成功让小姑娘继续泪眼汪汪:“娘,我不去学武了,行吗?”
    当然不行。宋师竹沉痛摇头,才刚举办了拜师仪式,怎么能半途而废。
    喜姐儿哭:“娘,你不爱我了吗?”
    宋师竹被闺女这话,说得心都碎了。只是她还是硬着心肠道,“娘当然爱你,只是要练武的事也是你自己说的。”
    她叹气道:“喜姐儿好好学,娘不会武功,等你学好了就可以保护娘了。”
    这个任务太艰巨了,喜姐儿苦着脸道:“保护娘,有爹呢。”
    宋师竹摸着闺女的小脑袋,好声好气道:“你爹经常不在家呢,娘和喜姐儿在一块的时间多,还是喜姐儿才能保护娘。”
    看喜姐儿说不过她,吸着鼻子找祖母去了,宋师竹心里便松了一口气。要是在之前,这件事找赵氏还有用,可现在已经拜师了,赵氏便不会去打高三娘的脸。
    宋师竹其实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闺女学习武功,就是她每回想心软时,总有一股莫名奇妙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会在遥远的将来带来数不尽的好处,而且这个遥远……应该是遥远到她不在世上之时,很多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她叹了一声,好处什么的,她是不指望的,可人生不会总不会事事顺畅,而无论什么时候,一个女孩子能多点自保的能力,总是不错的。
    这个腊月好事不少,除了闺女终于踏上武功少女之列,宋师竹和李随玉的锦绣货铺选在腊月二十开业。
    她猜过时辰钟出来之后,应该会十分受欢迎,但却还是低估了饥饿营销的力量,还有皇后娘娘的名人效应。
    不过两日,店里头的时辰钟还是被人一买而空,这还是一人限买一个的结果,甚至就连她的狐皮卖出了一半的库存。
    整个京城想拍皇后马屁的人甚多,就连她也受益不少。她当初说自己跟李随玉合开店已经算是沾光的事,还真没说错。
    这样的情况下,宋师竹赶紧给孙娘子和慕清婉写信,这一年她和这两人都没缺了联系,就是备着开店之后货源的事情,到了第三日,宋师竹不得不把每日限卖的政策弄出来了。
    实在是时辰钟太好卖了,现在李随玉的时辰钟作坊还处于邯郸学步的状态,钟表的式样都是一模一样,她定价五百两银子,下手的人还是极快,连带得就连同个店里的皮货都有人捧场。
    宋师竹赶在年前把这段日子的账目和利润都带进宫,李随玉只翻了一下,便十分无奈。宋师竹居然真的一分都没要。
    手边上的银匣子她数都没数,就打开拿起厚厚的一叠递给宋师竹道:“这是我给喜姐儿的新年红包呢。”
    宋师竹:“……”她把眼睛从银票上移开,才道:“以后我要是想按照这个数目给两个小皇子的,怕是都得倾家荡产才行。”
    李随玉便把手放下了,叹了一声,这还是第一回发现宋师竹品性过于清高了。
    就银票的问题,宋师竹也很是郁闷地找自家相公诉苦。她当然没那么清高,事实上出宫之后她就后悔了。
    封恒吃饱之后,正在屋里踱圈消化,闻言便笑道:“那下回皇后娘娘再给你,你拿了便是。”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问题。李随玉和宋师竹的关系之好,就连皇帝在他面前也时有感慨。
    宋师竹叹气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
    封恒笑,他知道虽然宋师竹这么说,可下回李随玉再要给她,她也还是会拒绝。症结应该就在于……若这是李随玉的赏赐,宋师竹拿就拿了,可若是生意分成,宋师竹的性情里自有分明之处,便不想要这样黏黏糊糊的去占便宜。
    宋师竹叹了一口气,一抬头,便看到封恒笑着看她:“……你不想,就别拿了。”他也能猜出来,皇后想要和妻子合伙,不无报答之意,但家里日子过得平静,封恒也不需要妻子强迫自己知情识趣去做些不爱干的事。
    在皇帝身边将近一年,他已经觉察出来了,高玉珩不是那等能让人靠裙带关系上位的皇帝,就如他,皇帝也是在看到他的学识能力之后,才承认了他是自己的师弟。
    封恒觉得,自己的能力,在朝臣中不一定算是出众的,但他有个好处,吸收知识的能力十分强悍,只要皇帝愿意给他机会,他觉得自己不愁没有机会实现志向。
    宋师竹在贪财的劣根性和她和李随玉的情谊之间挣扎了再挣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埋在封恒怀里都不想动了。
    耳边封恒低沉的笑声像在笑她一般,宋师竹听着,更不想把脑袋拿出来了。
    就这样到了除夕夜,宋师竹与相公婆婆一道进宫吃了御宴,到三月时,又是一年先农礼了。
    高娘子毕竟还有镖局的差事,就算宋师竹打算聘她给闺女当女先生,她也不愿意就这样束缚在后院之中,约好每三个月她过来一趟瞧一下小徒弟的进度,又让宋师竹把有武功基础的秦嬷嬷和陈嬷嬷调一个到喜姐儿身边,每日早上敦促她起来练功,便抛下教了大半个月的小徒弟,出门去了。
    练武之事起了个头,就不好荒废了,何况喜姐儿过了年,确实肉眼看出来健康不少,于是迎着闺女亮晶晶想要偷懒的小目光,宋师竹也狠心当了一回虎妈。
    封恒这段日子回来得特别晚,秦嬷嬷送了热水进屋,宋师竹看他累成这样,想要蹲下帮他脱靴子,封恒摆摆手,自己就把鞋给脱了,宋师竹看他泡脚时脸上舒畅的表情,道:“这阵子公事很多吗?”
    封恒顿了一下,面色有些古怪。宋师竹这才知道为什么,原来是上一年先农礼前的动静太大,皇帝这几日一直睡不着觉,每天都要找封恒叨叨,问他有没有做梦。
    宋师竹觉得,皇帝这真是典型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封恒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道:“皇上最近确实一直心神不宁呢。”
    不过这一年秋日的田猎礼上,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
    因着家里没有绣娘,嬷嬷丫鬟的手艺只能做些家常用的衣裳,但凡有好料子或是需要正式场合的穿着,宋师竹一向都是交到外头绣庄里做的。
    封恒的猎服便是如此。
    这一回绣庄送来的衣裳,就让她看着特别不顺眼。封恒回来时一听她说起这件事,又看了一下衣裳,便默不作声地从靠墙的一个小木箱里摸出一本画册。
    第167章 (改错字)
    就跟封恒说的一般,日子过得太平静,宋师竹都险些忘了自家相公身上死劫重重了。
    这本画册还是宋师竹两年多前画的,统共有十页,到现在为止只应验了五幅。
    封恒翻开的那一页,画上的人穿着猎装站在马旁,却跟猎物一般被人穿胸而过,宋师竹看着那地上的点点血迹,都觉得自己心也跟着提起来了。
    她回过神来,就看向封恒,脱口而出道:“究竟是谁要杀你?”
    封恒也在沉思,只他没想到宋师竹会问出这句话,顿了顿,才道:“你怎么不觉得是意外?”毕竟以前好几宗事情,都是意外事故。
    “当然不是意外!”宋师竹道,画上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她纤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画页空白处,不远处那些人影,是站立在两旁的侍卫吧?画上的场景根本不是在围猎区,而那冷箭却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不是想猎动物,就是为了射人。
    危机感驱使下,宋师竹第一时间几乎就想让封恒装病在家避过此次劫难,可话在嘴中转悠了一遍还是没有出口。
    她看向封恒,自家相公自家了解,前头好几桩祸事发生时,封恒从来都是迎面而上,若真是有人刻意出手,他只会想把幕后之人给抓出来。
    而且她此时琢磨着封恒的表情,总觉得这件事他应当是有所预料的。
    封恒突然握住她的手,道:“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今年的田猎礼由李腾大哥带人负责守卫,李大哥是个负责任的人,早就把猎场那边细细筛过一遍,我这两日也会提醒皇上再加强安防之事,若你不放心,我便把封平带在身边。”
    文官参与秋狝,一向是允许在身边多带一个帮手的,只是极少有人会这么干,毕竟君子六艺,能走上仕途的官员,基本上骑射一道都有所涉猎。
    宋师竹听他慎重,心里才稍稍放心下来。她也知道若是这等场合带人,确实有些丢脸,可比起封恒的性命,丢脸也没什么了。
    只是她想了一下,还是想不通:“咱们家又没有得罪什么人,是谁这么恨你?”
    封家一直十分低调,封恒即使这两年常在御前,可家里很少摆什么风头;宋师竹自个也是如此,她在京里交往的基本上是封恒同榜同僚的太太夫人,就算偶尔有些人说酸话,她也是当听不到罢了。
    她的脑子里把那几个说过酸话的人过了一遍。这是正经的官方活动,若真有官员出事,便十分打脸,朝廷一定会严查事端揪出凶手。就算是嫉妒,也不至于要在这种场合伤人性命,绝对得不偿失。
    宋师竹每当思考什么事情时,嘴角的梨涡就特别明显。
    封恒思虑再三,这些事份属机密,本来是不应当说的,可耐不住宋师竹太敏锐。他就算隐瞒,妻子那异乎寻常的直觉也可能会自己把真相猜出来。他心里叹了一声。
    宋师竹在封恒出口的第一时间就抬起脑袋。
    因着去年一年遭了灾,今春开春时,皇家惯有的春蒐、夏苗都没进行,硬是才挪到了秋日猎物肥美时才开始。这半年来,朝廷一直处于外松内紧的状态,内阁毕竟多年盘踞,皇上初初接手,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武勋那边也有些人被查出来不大妥当。
    “……所以是有人想要对付皇帝,你是被连累的池鱼?”
    封恒却隐晦地点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测。有道是射人先射马,他这两年也算是御前红人,作为皇帝心腹,被连累也是很正常的。
    他道:“有些事情我也是这几个月才知道的……”
    这件事还得说到皇上还是太子之时,当时先皇病重,为了防止政权交接时边防发生意外,皇上便和先皇商量派人出去巡查工事。
    宋师竹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耳熟,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几年前魏表哥到县里查城门的事情?”她记得当时张知县贪污城门工程的银子,着急之下想要烧掉证据,却被她爹和魏表哥带人拿下,可惜最后还是逃了一个洪师爷,那师爷还挺有两把刷子,是土匪头子派到张知县身边的,借张知县的手做了不少坏事。
    封恒嗯了声,又道:“后面锦衣卫又在别的地方查出类似的事情。皇上当时觉得这件事里头浑水极深,可惜这两年朝廷内斗不休,这件事便被搁置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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