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傅周仍是好脾气地笑着,半点不在意的模样。
    林善舞瞥了傅家宝一眼,心道傅家宝还没习武的时候,那体质还不如傅周呢!才练了多久武功,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一行人收拾妥当便往京中赶去。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仍是平州府境内,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至少也要十日,但是他们想要见到皇帝,不必入京,直接上前线朝廷的军营就行。这一路赶过去,约莫也就五日。
    五日……
    林善舞骑在马上,忽然侧头对傅家宝道:“五日后,如果你发觉我有不对劲的地方,就同我和离吧!”
    傅家宝:???
    他脑子里也不知转了什么东西,问道:“和离后呢?什么时候再成婚?”
    林善舞:……
    第109章
    林善舞说出那句话时,心情原本十分沉郁,那句话出口之时,她甚至想过种种可能,觉得傅家宝可能会不敢置信,可能会质问她,可能会问她发生了什么,甚至想到傅家宝扒着她让她不要胡说……唯独没有想过傅家宝居然把这当成了夫妻间的情趣,还饶有兴致地问什么时候复婚。
    林善舞满腹愁绪被他这句话冲了个一干二净,她看着傅家宝兴奋的模样,甚至开始觉得,在这种时候若是苦大仇深地跟傅家宝讨论生离死别,会显得十分做作又生硬。
    跟着她来的那些骑兵已经乔装打扮后带着傅周上路了,他们急着要去见新皇。扬鞭策马后没多久就失去了身影,而傅家宝和林善舞则各自骑在马上,身上裹着厚厚大氅,在冬日里霜冷的风里慢慢前行。
    林善舞心想:倘若她心里的猜测是错的,倘若五日后原身真的强到能直接驱逐她。那这五日就是她最后和傅家宝相处的时间了,其实他们应该找辆马车,暖暖地靠在一起互诉衷肠,而不是顶着寒风这样不紧不慢地赶路。
    可是两个人分开那么久,好不容易重逢,她看着傅家宝这会儿高兴的模样,又不忍心叫他难过,只好道:“我跟你说和离,你怎么……”她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傅家宝驱马朝着她靠近了些,冲她眨眨眼道:“什么怎么?”
    两匹马撞在一起,几乎只能挤着往前走,傅家宝身下的马儿不耐地打了个响鼻,拒绝和另一匹公马贴得太近,频频想要走到另一边去,奈何它的主人牵制着它,令它只能无奈地挨着另一匹马走,真是惨无马道。
    然而它的主人这会儿心情好得很,确切地说,自从和媳妇儿重逢,傅家宝的心情一直很好,简直想给他家娘子唱个歌儿,他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一边道:“你是我娘子,咱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跟我和离了,你还上哪儿找一个像我这么好的夫君?”
    林善舞听他如此自夸,忍不住笑道:“你知不知羞?哪儿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傅家宝理直气壮,仗着旷野无人大言不惭,“不成你出去问问,看看有谁家夫君能像我这般好。”见林善舞还在笑,他又道:“娘子你别笑,可真不是我自卖自夸,你要是与我和离,将来肯定会忍不住再来找我的!”
    林善舞反问,“找你干什么?再成婚?”
    傅家宝坐在马上摇头晃脑,“那可不。”他信誓旦旦,甚至开始规划成婚的事宜了,“等我们再成婚,可不能像上次那么寒酸了。”傅家是乐平县首富,其实当初傅家宝成亲的排场已经是县里的头一份了,奈何后来傅家宝走的地方多了,见识过了世面,此时再回想当初成亲的情形,便觉得寒酸又简陋。更何况,后来他跟娘子好了以后,其实心里一直觉得有些愧疚。因为成亲当天,他闹着说换人,吵得阖家上下人人皆知,第二天还跟娘子针锋相对,想来娘子当时一定觉得分外难堪。
    傅家宝一边跟娘子说着要如何操办一场盛大的亲事,一边暗暗想着,当初连洞房花烛都没有,合卺酒结发囊更是没有了,这次一定要全都给娘子补齐咯!别家新娘子有的,他家娘子也一定要有!
    他一边说,一边想着将来娘子那惊喜的模样,自己便乐了起来。
    林善舞侧头瞧他,见他被寒风吹得鼻头微红,整个人却兴奋不住摇头晃脑,双眼还晶亮晶亮的,她眼眸也不由微微弯起,被他感染得也跟着开心起来。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倘若五日后她赢了,她和家宝的日子自然越来越好,那些话说与不说又有什么要紧,倘若五日后她输了,那即便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至于眼下,只要傅家宝是快乐的,这便够了。
    因为这样的想法,林善舞在接下来的四天里无微不至温柔无比地照料傅家宝,或者说是她和傅家宝相互照料,两个人就跟成婚了好几年依旧如胶似漆的夫妻一般,就连住个客栈,也能吸引一大波人钦羡的目光,最有意思的一次是,街上一对夫妻吵了起来,都闹到要去衙门公证和离的地步了,结果在无意间见着了傅家宝和林善舞的相处之后,竟然有所动容,两人追忆了一番往昔后,竟然又和好,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对此傅家宝非常高兴,对林善舞道:“娘子你瞧,他们一定是嫉妒我们了!咱们要过得更好,最好成为典范,决不能叫其他夫妇给比下去!”
    林善舞:……
    几日来唯一一件不和谐的事儿,就是在他俩在这座小城中盘桓几日以避开外头风雪时,傅家宝夜里数次求欢都惨遭拒绝。本来他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又早就开过了荤,夜里温香软玉在怀哪里能没有点想法。
    换做平常人,接连被拒后可能会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惹了娘子不高兴,傅家宝却第一时间问她是不是怀孕了?
    林善舞:……
    看着傅家宝面上那兴奋样儿,林善舞简直想给他一棒槌。
    两人分开数月,她要是真怀了孕,那这孩子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傅家宝的啊!这傻夫君还在乐呢!
    林善舞表示没有没有全是他乱猜后,傅家宝失望地咂咂嘴,然后又开始求欢,躁动得简直跟只小奶狗一样一直拱着她,林善舞自然又是拒绝,个中原因她不好跟傅家宝说,谁知傅家宝自个儿猜来猜去,最后竟是大半夜跑出去给她煮红豆粥,他当时一声也没吭。
    林善舞还以为他是出去方便了,谁料躺了没多久,就听楼下响起一片喧哗声,下去一看,原来是守夜的客栈伙计把他当贼给捉起来了。
    林善舞:……
    事后林善舞问他,“你要煮红豆粥跟伙计说一声呀,你鬼鬼祟祟溜进厨房作甚?”
    傅家宝当时一脸尴尬,“我这不是不想让人知道我去煮粥么?”
    林善舞莫名其妙,“这有什么不好让人知的?”
    傅家宝理所当然道:“你来了葵水都羞于同我开口,我哪儿还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事儿?”
    林善舞:……
    她没有来葵水,真的没有。
    她无言片刻,说道:“你怎么会觉得我来了葵水?”
    傅家宝迟疑地看着她,“那你为何不跟我……”
    林善舞明白他的意思了,耳根红了红,心头却又有些无奈和苦涩,以前是她不知道,可是自从得知原身还藏在这身体的某个角落里,她怎么还肯和傅家宝亲热?
    日子越来越短,等到了那天,她真的……能赢吗?
    林善舞的情绪陷入低落当中,站在她对面的傅家宝也久久未言。
    烛火微微跳动,即便关紧了门窗,依旧有寒气透过那些缝隙吹了进来。
    傅家宝似乎是觉得冷了,拉着她坐到床上去,还给她裹上被子。林善舞以为这是要睡了,于是顺势躺下,却见傅家宝的脸颊微微发红,双眼在烛光下明亮惊人。
    也许是天气太冷,也许是烛光太温暖,林善舞在这目光下竟也红了脸,“怎么了?”
    傅家宝:“娘子,你能让我看看么?”
    林善舞疑惑,“看什么?”
    傅家宝目光往下飘,小声道:“葵水。”
    林善舞:!!!
    傅家宝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在林善舞眼中俨然成了个变态,他微微有些憧憬道:“娘子,我还不知道女子来葵水是啥样呢!能给我瞧瞧么?”
    林善舞:……
    她静默无声地,一枕头砸了过去……
    夜幕退去,晨光缓缓攀上了槅扇。
    第五日的清晨还是到了。
    林善舞尚未睁开眼睛,心头便咯噔一下,即便还没起身,但身体的虚弱却是实实在在地降临了。她发起了低烧,傅家宝却以为她只是寻常病了,跑上跑下给她找大夫煎药,面上倒不见多焦急。
    林善舞看他坐在床边小心地吹凉汤药,忽然道:“夫君,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坏人。”
    第110章
    “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坏人。”
    听到这句话时,傅家宝原本是没多在意的,可当他把滚烫的汤药吹得温热送过去时,对上的却是自家娘子仿佛含着水雾的目光。
    他顿时愣住了,只因娘子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他立刻就给心疼坏了,连忙凑过去说道:“娘子你是不是难受,别怕,为夫一直陪着你呢!来,赶紧把药喝了。我让大夫开了不苦的药。”
    说着他还尝了一口,发觉微微有点苦,皱了下眉头,还是劝着娘子喝了下去。
    一碗温热的汤药下肚,林善舞嘴里立刻被塞了一颗蜜饯,算起来这还是林善舞第一次生病,她见傅家宝塞完蜜饯又拧了帕子给她擦头脸,旁边还摆着两个话本。
    擦完脸立刻就拿起话本子念给她听。
    林善舞见他准备充足,微微抿出个笑来,“这也是从话本上看来的?”
    傅家宝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得意道:“那可不,我最近看了个女先生写的话本子,写得极细,你们女子有的都写了,那上面还说了,女子病了最需人陪伴。娘子你放心,我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不会让你有机会伤春悲秋的。”
    林善舞泛白的嘴角微微勾了下,笑意却未达眼底。
    傅家宝一下就看出来了,他心疼地摸摸他家可怜的娘子,恨不得娘子立刻变作个巴掌大的小娃娃叫他好好搂在怀里。“娘子你难受就别笑了,想要甚就哼一声,为夫都懂的。”
    林善舞一动不动躺着,只觉得脑子越发昏沉,好似有什么东西压着她强迫她睡过去。
    她微微合上的双眼受惊似的睁大,把正关切看着她的傅家宝吓了一跳。
    “娘子,你困了就睡吧!睡醒就好了。”见娘子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傅家宝以为她是像他一样不肯睡去,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疼,想了想,说道:“要不为夫陪你一起睡,你把病气过给我,我陪你一起。”
    林善舞听到他这么幼稚的言论,有些窝心,可过后又是一阵苦涩与不甘。傅家宝见她神情有异,眉头也渐渐拧了起来,安慰道:“娘子,大夫说你只是风寒,吃上几日药就好了,你别伤心,没大事儿的。”
    林善舞看着坐在面前满脸担忧的傅家宝,心里也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傅家宝逐渐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他轻声道:“娘子,你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说?”见林善舞静默不言,他有些着急了,“娘子你不能这样啊,我们是夫妻,我不曾有过隐瞒你的地方,你也不许瞒我!否则……”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林善舞瞧见这副模样的傅家宝,还是忍不住想跟他玩笑,“否则怎样?”
    傅家宝拧眉思索了片刻,忽然双眼一亮,“否则我就跑去赌坊,将咱家的钱都输光!”
    林善舞:……
    把夫妻共同财产输光,谁给他的胆子?
    林善舞想要伸手去掐他一下,却发现身上虚软,连手指难以动弹。她目光一暗,竟然恶化得这么快!
    脑子沉得越发厉害,林善舞尽力睁着眼睛,同傅家宝说道:“我种了一棵树。好不容易等到硕果累累的时节,那块地的主人忽然寻了过来,让我归还土地。我不忍心砍掉那棵树,又不甘心将其让与他人,只能独自伤神。”
    傅家宝疑惑道:“不能买下那块地?”
    林善舞摇头。
    傅家宝又道:“同那主人家说说,让他将树挪出来。”
    林善舞看着傅家宝,又摇摇头。
    傅家宝不忿道:“那这主人家也太过蛮横,娘子,那棵树咱不要了,砍了算了,不能便宜了别人。”
    林善舞看着眼前这棵愤愤不平的树,忍不住笑了下。
    “所以我方才告诉我,我觉得我好想变成了坏人。”
    傅家宝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就见娘子带着几分自嘲道:“因为太喜欢那棵树,太想要留在那块地上,我竟然想着害死那家主人。”
    傅家宝惊得睁大了眼睛。
    然而没等他问出口,外头忽然起了一片喧嚣。他起身打开窗子看了眼。
    他们这间客房是临着街道的,窗子一开就能看到长街雪景,而此刻,本该冷冷清清的长街上却挤满了人,不少百姓拖家带口地往城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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