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元氏阿妤同季家幼女长得一个模样,不就是在说元氏阿妤就是季家幼女,当年不知怎么从灭门之祸中逃了出去吗?
    “真的假的?陛下亲自下的抄家问斩的旨意,也能叫她逃了出去?”
    “搞不懂搞不懂,一会儿是元家嫡女,一会儿又是姬家的外姓女郎,现如今又成了当年季家的幼女,不过一个女郎罢了,怎地身份这般复杂?”
    “要我说,若元氏阿妤真是季家幼女还好了,总归是季家的血脉,当年季首辅一家是多好的官儿,我就没信过季家人会通敌叛国……”
    “嘘……你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说……”
    消息传进谢府,元妤的心狠狠地往下坠了坠。
    郑皇贵妃这是想把事情闹大,叫丰庆帝亲自来查啊。
    她想到什么,火速叫明芷送信给季元尧。
    “生了这样的事,三哥哥势必会担心,你乔装一下,亲自出府送信给他,让三哥哥放心,有三郎在我不会有事。另叫他近日轻易不要出府,嘱咐明罡机灵点。”最后吩咐道:“行迹小心点,莫叫人盯上。”
    明芷点了头,带了信便离开。
    看着明芷离开后,元妤收拾了一下,带着明若去了重阳院。
    重阳院里,黄秋云正在同身边丫鬟一道摆弄针线,见元妤进来了,赶忙招呼她坐,笑得见牙不见眼地道:“你快坐,瞧瞧我做的虎头鞋,怎么样,还可以吧?”
    元妤愣愣地看被放到她眼前的一只半大手掌大小的虎头虎脑的鞋子,针脚虽有些乱,却紧密得很,瞧着很可爱。
    旁边茯苓笑道:“夫人给小郎君或小女郎做的,学了好几天呢。”
    元妤伸手摸了摸那虎头鞋,心下又是感动又是酸涩。抬头看了看笑眯眯的黄秋云,她张了张口,唤道:“母亲……”
    黄秋云挥了挥手,叫茯苓带屋子里的丫鬟都下去。
    黄秋云伸手握了她的手,笑容亲和地道:“外面的风声我都听着了,你且安心,有你公爹和三郎在,不会有事的。”
    一瞬间,元妤眼眶就有些温热。
    她其实是带着负罪和愧疚感过来的。虽说在嫁进谢家前,黄秋云和谢茂就知道她的身世,既接纳了她,就是接纳了所有的一切。可如今真出了事又是不一样的,她本意是来请罪的,却叫黄秋云安抚了一番。
    黄秋云看她的样子,又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道:“如今啊,你养好身子才是正经,要是瞎忧心,害了我孙子孙女儿,我可是真不饶你的。”
    元妤热泪盈眶,连着点了点头。
    她何德何能,嫁进这样的人家。
    四年前季家满门被斩的那一天,她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好了的。
    如今却是,花开月明,福禄双全。
    纵风雨未歇,亦喜乐在身。
    ……
    市井消息传得飞快,不过一日的工夫,朝上朝下的人都听说了元氏女可能是季家幺女的事。
    若是其他什么市井消息也就罢了,没人会随便传入朝堂上给日理万机的陛下听。但这条消息实在敏感,涉及当年的季家,御史不敢不上奏啊。
    故而又一日早朝,丰庆帝便听到了这条消息。
    御史是当朝上奏,事先有准备的元江在其上奏后,立刻出列,俯身叩首喊冤,道:“陛下明鉴!元氏阿妤切切实实是臣的嫡长女,臣不知市井谣言从何而起,但此谣言实在诛心,还望陛下明鉴,勿听信谣言。”
    闻言,丰庆帝神色晦暗难辨,不知在作何思量。
    而在元江跪奏之后,立刻又有旁的大臣出列,禀道:“禀陛下,俗言道,无风不起浪,臣以为,就此事,理当立案彻查。若元氏阿妤当真是季家幺女,那便是叛臣余孽,理应当诛,而其当初究竟是如何从抄家灭门之罪中脱身,亦当彻查。陛下,此事牵连甚广啊,不可轻慢揭过。”
    谢砚认出,上表此言的人是当初窦氏一党残留下的人。窦庸死后,一直夹着尾巴在朝做事,这是看窦湛除服,重新入朝,又活跃起来了?
    谢砚心中冷哼一声。
    真是活久了,急着找死。
    两拨人争执了良久,上头龙椅上的丰庆帝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未说话。
    终于在两拨人都争累了之后,丰庆帝看向殿中自始至终都未表态的谢茂父子。
    丰庆帝目光自谢茂身上掠过,看向后头的谢砚,终于开口道:“三郎,毕竟那元氏阿妤如今已经是你们谢家的人,对此事,你怎么看?”
    谢砚被点名,便站了出来,神色不见半点慌张,举止自若如往日无二。
    他拱手,不卑不亢道:“回陛下,臣只知,臣娶的是元氏阿妤,是北方姬家的外姓女郎。臣身为人夫,亦十分糊涂,不知怎地一夜之间,枕边人便成了叛臣余孽了。臣斗胆,若朱御史与张大人没有证据证明臣妻便是当年季家幺女,凭着一点市井谣言,便想拘了臣妻下大狱审问,臣是不能应允的。”
    他面容平和,声音亦不见半分暴躁阴郁,但一字一句,咬得极为清楚,分量极重,分明就是维护元氏到底,大有谁没有证据再往元氏身上泼脏水,便要同谁计较个清楚的架势。
    一时间,朝中高喊要抓了元氏阿妤审问的声音消弭了不少。
    会消弭,一方面是因为谢砚这般坚决维护的态度,另一方面是听了谢砚的话后,在场人都想起,元氏阿妤如今不但是元家女和谢家媳,还是北方姬家的外姓女郎。
    说她元家女的身份是假的,那北方姬家外姓女郎的身份也是假的不成?
    若是假的,北方姬家为何会给她这样一个身份?
    那是北方富可敌国的姬家啊,可不是什么人想认亲戚就能认了。
    况就算是假的,但若没证据,北方姬家又执意维护那元氏阿妤,他们又能拿元氏如何?
    那些口口声声要审问元妤的大臣突然发现他们竟然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处境里。
    正此时,内阁现首辅郑舟蕴站了出来,禀道:“禀陛下,如今的情况,抓了谢三少夫人入狱审问不妥当,可若就这般置民间传言于不顾,亦不妥当。臣不才,在传言兴起之初,臣曾派人私下查了传言兴起之源头,倒是叫臣寻到了最初传出那话的人。臣斗胆谏言,陛下不妨请了谢三少夫人进宫,与那人当庭对质,是与不是,总会有个论证。”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朝中数人的认同。
    丰庆帝居高位,看了殿中百官一眼,随后又将视线转向谢砚,问道:“就郑爱卿所言,三郎以为如何?”
    谢砚拱手行礼道:“但凭陛下做主!”
    “宣谢元氏进宫!”
    第137章
    丰庆帝派人宣她入宫,  元妤并未过分意外,  早在昨日,  谢砚便同她说过,  言她可能是季家元姝这事一定会被朝臣上奏给陛下,  届时陛下很可能会宣她进宫,叫她提前有个准备。
    所以今天一早她便在府里等着,宣陛下口谕的公公进了府,  她便赶去了前院,在拜别了婆母黄秋云后,  就紧跟着宣口谕的公公进了宫。
    她入宫之时,  早朝已散,  多数朝臣已经回各司当值,  她被宫人带着,直接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也立了不少人,谢家父子及元江自然在其中,另外谢砚的外祖父黄忠继竟然也在。当初黄忠继班师回朝,谢砚曾带她过府拜访过,之后倒没再见过,算起来除了城门相迎那次,这还是她第二次见谢砚这位外祖父。
    谢砚这位外祖父性子一向粗犷,听说惯喜带兵打仗,不喜理会朝堂上的是是非非,今日会在此,怕是婆母黄秋云又或者是谢砚特意拜托过吧。
    元妤心思转过,  心中便是一阵阵暖意涌过。这么多人为守护她立在这里,她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当下她面色更为沉稳端庄。
    除了他们之外,御书房内还有郑舟蕴、安和颐、温晋、王青山等一些重臣在,元妤余光扫见,许久未见的孟潮生也在,甚至还看到了因丁忧一年有余未上朝的窦湛,只不过站在了偏后一些的位置。
    进了殿,元妤先跪下拜见丰庆帝。
    “臣妇谢元氏叩见陛下。”
    和前儿个见郑皇贵妃一样,丰庆帝似先打量了她一阵儿,才开口唤平身,道:“谢元氏……”丰庆帝似品了一番她的自称,才道:“起来回话吧。”
    这怕是因现在没有证据,又知道她怀了身孕,看在谢家父子和黄忠继的面子上,才叫她起身回话的。
    元妤谢了恩,道:“谢陛下。”随后起身,不卑不亢地立在殿中。
    丰庆帝看了她片刻,突然对俯身颔首立在一旁的元江道:“此女是元爱卿在其十二岁自乡下带回府的?”
    元江站出来,拱手道:“禀陛下,正是。”他额上已浮了一层细密的汗来。
    丰庆帝似意有所指,又好似只是随意一句话地道:“倒是举止端庄,礼仪上佳,同养在长安城里的贵女也没什么差了。”
    元江的心“咯噔”一下,知道丰庆帝这是起了怀疑,觉得一个乡下带回来的女儿,怎会有如此好的教养。
    他额上汗珠又密了一些,正要拱手回话,在他身后的元妤却先接了丰庆帝的话,恭敬回道:“谢陛下称赞,如此臣妇倒是对得起母亲在世前的教导。”
    丰庆帝目光微闪了一下。
    在场的人也都再次想起,元妤生母乃北方姬家的嫡出女郎,那也是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儿,纵后来为情所困,颠沛于乡野,但教导一个女儿应也是不在话下的。
    见此,元江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好在,还有姬家这样一道护身符在。
    相比元江的紧张,身为人夫的谢砚却稳得住许多,甚至在听了元妤不矜不伐地回话后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他在这时站出来,道:“陛下,郑首辅既然已经查到了散播谣言之人,提议当面对质,如
    今臣妻已至,臣斗胆,请陛下宣那人进殿。”
    丰庆帝看向郑舟蕴,道:“郑爱卿。”
    郑舟蕴站出来,拱手道:“禀陛下,此人已候在御书房外,陛下宣便是。”
    “宣。”
    众人侧身等待,片刻后就见一位年近四旬、穿着湛蓝色襦裙的富态夫人被带上了殿,赫然便是之前求见郑皇贵妃的刑部尚书夫人。
    许是因从未如此近地直面过君主,又或许是旁的什么原因,她进殿时脸上神色是旁人瞧得出的紧张,微有些战战兢兢。
    刑部尚书夫人跪下请安,道:“臣妇张周氏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丰庆帝听着她的自称,再瞧着她的装扮,问道:“此妇是……”
    一直站在后头的刑部尚书闻言站了出来,拱手道:“禀陛下,此妇正是臣的嫡妻。”
    丰庆帝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刑部尚书掀起眼皮偷觑了一眼,见丰庆帝面上不咸不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虽是如此,他的心还是很很一沉。
    退到原位站好时,心中仍有些恼他那跪在殿中的夫人。
    再三叮嘱过叫她把事情咽在肚子里,但她竟私下进宫禀了郑皇贵妃,如今好了,成了人家手上一把冲锋陷阵的刀了。
    他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如何看不出郑皇贵妃摆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这是纵查不到证据证明谢元氏是季家幺女,也要咬她一口,看中的是为君者多疑的秉性。当年季家通敌叛国的罪证分明尚有待查实,可丰庆帝一怒之下,说抄家问斩便将其满府上下都给斩了,大有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架势。
    如今说谢元氏是季家幺女,当年从灭门之祸中被人救了出来,按照陛下往常的行事作风,说不准就把人惩治了呢?
    就算证据不足,一时半刻不会动谢元氏,但凭着陛下多疑的性子,接下来自然会怀疑元侍郎及有这么一个儿媳妇的谢家人的忠心。
    要知道,为人臣子的,一旦失去了君主的信任,再想得到君主重用可就难了。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今次证据不足,不能动谢元氏分毫,陛下对谢家也是一如既往的信任,那对郑家、对她郑皇贵妃来说,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就算陛下怪罪,最多丢掉今次拿来捅人的刀,凭陛下处置就是了。
    刑部尚书心中真真是恼恨至极,已在心底叹过数遍娶妻不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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