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且有能力迎战的人在巷子口隐匿身形,放轻呼吸,准备等梁军到来时给予狠狠一击。
    阿宁握紧了手中的刀,一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拍哄。
    乖乖睡一觉,你爹很快就回来了。
    没人能看出女子隐藏在冷静面目下那颗颤抖彷徨的心,阿宁的指尖因为用力泛起了白。
    马蹄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所有人屏住呼吸,终于,梁军的前锋营走到了巷口。
    “杀。”罗桓率先冲出去,手起刀落斩下一个人头,然后大喊出声。
    娘子军们紧跟着迎上去,罗悠容把阿宁推给卫蘅,道:“你们从另一边撤离,不要恋战,拖得一时是一时。”
    两人带着众多妇孺们从另一边逃走,宛城的街巷众多,七拐八扭都是通着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们坚持打巷战的原因。
    因为人群中有孩子还有年迈的老人,她们跑的不快,阿宁路上扶起一个摔倒的小姑娘,拉着她一起跑。
    “梁军追来了。”
    身后的马蹄声格外清晰,阿宁皱了皱眉,推着小姑娘快跑,在身后的梁军追上来时,长刀横扫直接断了马腿,马上的梁军躲避不及摔下去扭断了脖子。
    她出手这一招凌厉骇人,其他梁军在马上愣了一下,反倒错失了抓她的机会。
    “抓住她,她是卫枭的夫人。”
    梁军中有人认出罗悠宁的身份,顿时引得一片混乱。
    “不能让她跑了。”
    卫蘅发现阿宁受困,及时解围,几支箭飞袭而至,离阿宁最近的几个梁军被射落马下。
    “没事吧?快走。”
    两人边跑边杀梁军,争取让前面的人快些逃走,梁军紧追不舍,却又不敢下杀手,一个副将忍不住拉开弓箭,被身边的将军拦住。
    “不可,南安侯有命,不能伤她。”
    副将火气很大,哼了一声:“那她旁边那个总可以吧。”
    说着他一箭射向卫蘅,阿宁一直警惕着身后,见此立刻挥刀挡住。
    就是这一瞬的耽搁,梁军已经追上来围住她们,卫蘅把阿宁拉到身后。
    “等会儿我拖住他们,你找机会逃。”
    阿宁摇头,生死关头,她绝不会丢下卫蘅独自逃走。
    卫蘅的箭挡不住那些刀枪,阿宁见梁军不敢伤她,很快明白过来,这定然又是谢奕的命令,既然如此,她偏要利用这一点。
    刺向卫蘅的刀枪都被她以一己之力拦下,阿宁的刀架着十几个梁军的刀,她气力不足,被逼得一直后退,却只能勉力支撑,脸上不住冒出冷汗。
    “阿宁……”卫蘅的箭用完了,顾忌着罗悠宁的身体,她很想劝她放弃,可面对这样坚定的她,一时竟然开不了口。
    就在此时,梁军背后隐隐有破空之声传来,下一瞬,数十只□□穿透空气而来,阿宁手上的压力一松,那些梁军一瞬间都倒下去,眼睛惊愕的睁大,到死也不知是谁杀了自己。
    阿宁体力不支向后倒去,卫蘅连忙扶住她。
    “援军来了,是卫枭来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阿宁看着前方骑马朝她奔过来的男人,低喃道:“放心吧,我好着呢。”
    说完这句话铺天盖地的晕眩感朝她涌过来,阿宁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疲惫的梦中,她感觉有一双温柔的手抱紧自己,那怀抱熟悉又温暖,阿宁放心地在那人肩上蹭了蹭,彻底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第79章
    罗悠宁这一觉睡醒,宛城的危机已解,她睁开一双朦胧睡眼从床上坐起来,看见端着一盆清水进来的罗悠容。
    “阿姐。”罗悠宁揉着眼睛一脸茫然,“我好像梦见卫枭了。”
    罗悠容把水盆放下,拧了湿帕子给她擦脸,“你这一觉睡的,宛城雨过天晴了。”
    阿宁接过帕子,开心道:“真的?大家都没事吗?”
    “没事,爹娘累了先回家休息去了,卫枭赶来的及时,城内的娘子军没什么伤亡。”
    罗悠宁稍稍放心,她想起幽灵军中的毒,又问道:“那中毒的事怎么解决,有解药吗?”
    罗悠容给她掖起被角,“正要与你说这事,你还记得当年给你下毒让你失去记忆的那个道士真阳子吗?”
    阿宁点头,她怎么会忘呢,要不是那个道士被谢奕收买从中作梗,她小时候也不会那般冷漠对待卫枭,最后他远赴边关,两人时隔多年才再次相见。
    “那个道士怎么了?他还没死呢?”
    “没呢,这次卫枭在路上遇见仇震了,仇震听说宛城的军民中毒,特地带着真阳子赶过来,如今真阳子拿出解药,和在井水里,中毒的人已经痊愈了。”
    罗悠宁敏锐地察觉不对,“他怎么有解药?这毒与他有关?”
    没等罗悠容回答,卫枭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拄着拐杖,摸索着往前走。
    阿宁语气不善:“哦,是你啊。”
    跟着卫枭一起过来的正是道士真阳子,他比几年前气色红润,也胖了点,终于像个人样。
    “姑娘,又见面了。”
    卫枭走过来坐在床边,一手揽住阿宁,不让她动气,阿宁忍了忍,没好气对真阳子说道:“你就站在那,说吧,毒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勾结谢奕给我们下毒?”
    真阳子连忙摆手:“不敢不敢,贫道这几年一直受仇二当家照顾,绝无擅自与别人联系过,实不相瞒,谢奕手中的毒,正是贫道当年从南越带回来的,两年前贫道研制了解药,今日才派上用场救了急。”
    听真阳子话中的意思,解药似乎极难制成,且耗时费力,若不是他留个心眼研制解药,今日宛城半数的百姓和幽灵军就要死在谢奕的卑鄙手段下了。
    罗悠宁决定暂且不追究从前的事了,“好吧,若你以后再敢作恶,我一定杀了你。”
    真阳子连连说不敢,阿宁正要撵他走,卫枭开口道:“等等,让他为你诊脉后再走。”
    罗悠宁鼓起嘴,“不要,我明明好好的。”
    然而卫枭决定的事向来没有商量的余地,最后真阳子还是为阿宁诊了脉。
    “夫人没有大碍,静养两日足矣,腹中的小公子活泼康健,恭喜君上,这孩子将来必定聪慧异于常人。”
    卫枭听了很高兴,不等阿宁揪着道士问为什么是小公子,就把他打发出去。
    “我还没问完呢,怎么就是小公子了呢?”她一心想要个女儿的,这下子希望落空了,因为真阳子这老道士人品不怎么样,可医术着实厉害。
    “唉……”阿宁垂头丧气。
    卫枭轻轻拍她的背哄道:“大不了再生一个。”
    “去你的,不生了,我挺着肚子都没法出去玩,一点也不开心。”
    卫枭不在,她能于危机面前谈笑自如,卫枭一回来,她就又变成爱撒娇的小女孩了。
    他自然万事都愿意依着她的,除了一样,那就是不能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没有下次了,不许你再逞强,若是你受到一丝伤害,我就算将梁军都杀了,把谢奕一片片凌迟又有什么意义?”
    他埋首于女子发间,闻到熟悉的发香终于定了定神,阿宁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低声承诺道:“我知道,下不为例。”
    她也想为卫枭做点什么,这个男人把从不对人展露的温柔和包容都给了她,将她护在心尖替她挡住一切外界的纷扰。
    她就是想为他守住这座至关重要的城,幸好,她成功了。
    *
    深夜的谢府,暗黄的烛光照出谢奕惨白狰狞的脸。
    “败了?”他眸色深不见底,漫不经心问道。
    谢良答道:“公子,沈家父子带着残兵已经在回金陵的路上,您要不要……”
    在谢奕阴冷的注视中,谢良渐渐说不出话,那双眼睛告诉他,谢奕不准备逃,他在计划着什么,甚至显得有些兴奋。
    “公子。”谢良皱起眉刚要说话,谢奕勾唇一笑,道:“你出去吧,不必管我,若想走也随你。”
    谢良当然是不可能走的,从谢奕小时候起,他就被谢太师派到谢奕身边,无论生死,他都不会离开。
    这两年谢太师年纪大了,人也渐渐糊涂,有时还会记不得谢奕的年岁,甚至叫错他的名字,谢奕是金陵城实际的掌权者,他过得比皇帝还要孤家寡人,新婚妻子不是他真心想娶,亲姐姐恨他,父亲又记忆渐失,除了谢良,再没有一个人了解他。
    谢良沉默片刻,道:“公子早些安歇,我在外间守着。”
    谢良出去后,谢奕极轻地笑了一声,发白的手掌靠近烛光,轻轻拨弄着火苗。
    幽暗中,他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低语道:“怎么办?你不想见我,我却偏要你见呢。”
    他的手离火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那炙烤的热意,只有疼痛才是真实的。
    谢奕低笑出声。
    *
    幽灵军养了两日尽数痊愈,为免迟则生变,卫枭决定率领大军南下直取金陵,他不放心把阿宁留在宛城,遂动用最好的马车陪她在大军后慢慢赶路,也不过三日,幽灵军便在金陵城外安营扎寨。
    兵临城下,谢奕站在城楼上吹着风,望着那近在眼前的幽灵军大帐,心中只觉十分畅快。
    他笑着对无处不在的微风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你可要亲自来拿。”
    卫枭与阿宁赶到的这一日,正是傍晚,中军大帐里,他们刚安顿好,卫义就面色凝重的拿来一封信。
    “谁送来的?”
    卫枭心有所感,果然听到卫义愤恨说道:“是谢奕,他可真卑鄙。”
    卫枭接过那封信,瞬间沉了脸色,信中的每一个字无一不是在向他挑衅。
    “他又想做什么?”罗悠宁抚了抚肚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卫枭阻止不及,卫义已经开了口:“夫人,谢奕说要见你,否则他就要给城中的数万百姓下毒。”
    罗悠宁冷笑:“下毒?还是上次那种?”
    “不止,谢奕信中说,他知道我们有解药,他在里头又加了一味药,毒性更加剧烈,食用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毒发身亡。”
    “我去见他。”罗悠宁当即做了决定。
    “不行。”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她看向卫枭和刚刚得知消息走进来的罗悠容,“他既然说得出就一定会做,城中那么多无辜百姓,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卫义,约定的地方在哪?”
    卫义愣了愣,顶着巨大的压力回答:“城外风波亭,明日朝阳初升之时,他说一定要见到你,否则金陵城顷刻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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