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天上掉馅饼,掉下去就出不来了,给里面的人制住,连门都不让出,光靠他生钱。

    解决起来也还行,不难,就说了话让他们先把心宽了:没什么大事,不妨碍,我去看看。

    阿妈“恩”啊“谢”啊的说了一大筐,一家人把他送到火车站。 看着他走。

    到了傍晚,幺弟进门,肿着脸,惊吓过度的表情在上面特别生动。他见着阿妈就扑她怀里哭,哭得唏哩哗啦的,边哭边说,差点就回不来了,亏得警察冲进来救……

    安抚完幺弟,阿妈拖过叶凉,偷偷问他:“你学长是‘懂人’的哦?”(懂人是种暗里的说法,指家里有势力,能搬得动要搬的“东西”的人)。叶凉没话,阿妈也不理会,自顾自的说下去“阿唷!他可真是你阿弟命里的福星!……”

    你看看,又“欠”下了不是?

    叶凉低着头进屋里,拿了一块钱出来去往小卖店,照电话本上拨了一个手机号,嘀了两声就通了。

    “叶凉?……”

    “呃……是,学长,谢谢……”

    “谢什么!”

    “……”

    然后又没话了,再默两分钟一块钱该光了,叶凉赶着嘴说了一句:“学长,保重。我挂了……”

    “你没用我给你的手机?”那边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没有……学长我挂了……”

    “……行了,撂吧。”

    这样就完事啦?

    没有。

    那个晚上,半夜三更的雷振宇又回来了,应该说他压根儿就没离开这个省。

    叶凉把他让进去,没敢看他的眼睛,看了就要惹是生非。

    他说要洗手,叶凉就拿了个瓢从屋外的水缸舀了一瓢水,慢慢浇到他手上。水还没浇完他的手就窜上来了——湿漉漉的,烙铁一样烙着叶凉的手。叶凉的脸青青白白几度,终于没有挣开。

    事情于是尘埃落定——落定到我面前的这一排一排的照片上:三人的,五人的,六人的,也有两人的,少。所以我特别注意观察左边墙上那一张。

    照片上的男人二十89岁,至少1米85,肌肉结实眼神很深,不着边际的那种深法。叶凉被他圈在怀中,笑着。笑里有一小片茫然——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时才有的东西啊!叶凉他已经稳稳当当的被护着被绑着被爱着了,却依然脱不了那层茫然。

    什么原因呢?有人说是世俗容不得他们,压力大,让压力给压的。

    让我怎么说好……

    其实,那天晚上过后,雷振宇和阿妈有过一次长谈,内容是什么,除了他们没人知道,成谜了。至于雷振宇家那边,自始至终没有声响。雷家的长辈在他出生以后给卦过一卦,说他心不正,得有东西压着,不管是什么,总算有个让他顾忌的在,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罢。就指望他平平安安,其他的,不想了。

    如果一个人能够安定幸福,管他什么世俗不世俗,常理不常理,人伦不人伦。别人顾得多了,自己反倒什么都没得,不值当的。

    叶凉一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一只喂不熟的兔子,一有动静还是要逃得远远的,只愿雷振宇能护他周全……

    我在这篇文章即将完结的当口去了一趟那所大学。在历史系的资料室里,有个获奖论文库,我找到了97至98年的那摞,在我之前没几个人碰过,它静静的躺在这里,上面落满灰尘,时间的厚度与力度一览无余。叶凉写的那几篇论文在第二册的157页到168页、第三册的420页到433页、第四册的69页到83页……。我坐下,翻了一整个下午,看到满纸灵气,他是天才——王教授没说错,如果叶凉在,真是要青出于蓝的。

    造化弄人。

    有许多人把我当成这故事里的上帝。我不是。我无力改变这里面任何一个人的命运。我充其量只是个故事的叙述者,不太高明的那种。再多一些,我是叶凉的师妹,他高我两届,我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留下一堆风言风语。

    没人想过会有人把这个写下来。

    我写了。我还要告诉你,这些都是真事。

    ——(全文完)——

    番外:回门

    回门用在这里是个特别奇怪的词。女子嫁出去,过了三天,和了丈夫一起回娘家的,那叫回门。寻常百姓家就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男的拎着,女的骑个小毛驴,再后来先进些,坐个两轮的三轮的四轮的,颠颠回去,见了阿爸阿妈有哭的有不哭的,看风俗习惯,再看这女子的性子,那都随便不得。然后合家弄饭,吃,吃完大家说话,说说到夜饭时分了,又弄又吃,完后留一夜,第二天大早就要回的,出了娘家这门,好是不好都自己过去了。

    可叶凉这种的,到底算不算回门呢?

    不好说……

    叶凉他从三脚鸡(一种三轮摩托,可载五六人)上下来,凑了自己那份钱递给司机,然后兜了兜背上的石榴——快滑下来了。小家伙这阵是吃胖了些些,都有点重手了。兜着她走了段,叶凉就换了两趟手,加上手边这背篼,不怎么吃得消,有点喘,低头只顾望前走,不能松,一松待会儿这坡就不好上。

    再转过个角就能看见他那间屋——到家了。

    “阿爸!——”他喊。

    出来的却是阿妈。

    阿妈在,阿爸出去晃了。稀奇呢。

    “阿凉!”阿妈还有些不敢信,细眯了几眯眼睛才招呼出来。

    开了门,先窜出的是条狗。阿福认得石榴的味道,一路扑着跳着就过来了,小家伙眼困,睡过去了的,没能领受它满舌头的口水。它刹不住,扑着跳着挂到叶凉身上来。“去!——去!——”阿妈斥它,拎了它耳朵把它拽一边去了。

    叶凉带着它粘了满裤腿的爪印和口水进去,把石榴放竹椅上,再把背篼里的东西摆上桌面。阿妈拿条毛巾跟过来,替他擦脸上的汗,当他还是孩子一样的擦,很用力,怕擦不干净似的。叶凉哭笑不得的躲,头一偏,阿妈就看到了——那个……脖子根上……有个红红的印……再看他这乌乌的眼圈子……

    唉……

    阿妈是过来人。什么也不用说,光个绵长的想象就让她红了一张老脸。

    真羞……

    她那手,想停又不好停得太快的样子,吊了吊,末后还是把那毛巾递了他让他自己擦去。有话想问,很多,就不知道从哪里下口,讷讷只出了一句:“阿凉……日脚(日子)好过啵?……”

    叶凉听着这句问时正在替阿妈剥夜饭上打汤用的毛豆,回了头,望了她一眼,深深的,然后低头轻轻应下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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