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正文完
    瑶光身体力行扭转了季锋的一些错误认知后他很自然地就顺应他的本能回到了那个连亲吻都带着顶级掠食动物气质的风格。
    这种让她心跳得慌乱期待中又有点害怕,和他对视时还会不自觉害羞的风格有些时候实在让她难以承受。
    一只水壶,明明已经灌满了水,他还偏偏就要不停往里面灌知道水面翻涌,看起来与水煮沸时无异。
    不过,充满掌控欲的他确实又很迷人。
    荒废了几天时间,哪怕山崖最背阴的地方,积雪都化了,两人这才重新开始画岩画。
    从此之后除了每隔六七日去风眠山庄一趟两人几乎都留在谷中。
    山庄管事的见季锋又跟着肥羊道长来了不由暗暗叫苦,有这一位跟着我们还指望赚韩道长什么钱呢?
    还好,季锋懒得去购置各种杂物直接大方地给了他们两锭金子,叫人将日用杂物乃至颜料胶泥等等都买来,管事的这才高兴起来对他也慇勤了些。
    山中岁月长,林深不知忧。
    岩画终于画完时,已经是三月末了。
    瑶光和季锋收拾好东西准备出谷了。
    离开那天,那两条蛇爬出来了。大蛇捉到了一只大老鼠还是小兔子,也不知在肚子里放了几天了,它的小伙伴也不嫌弃,两个蛇快快乐乐分享食物,趴在石头晶簇上磨蹭,缠绕在一起。
    瑶光跟季锋说,“还好咱们要走了,不然,哪天半夜睡到一半,这蛇爬进被窝可会把人吓死。”
    季锋仰望着山壁上的岩画,“真应该把这两条蛇也画上去的。”
    瑶光依旧不认同,“本来就存在在这谷里的东西,为什么要画上?”
    季锋翻白眼,“那你为什么又要在那里画一颗松树?峭壁上本来也有松树啊!”
    “唉,你听我的!”
    “哼。”
    山壁之上,“天上”部分森严瑰丽,宫阙、桂树、云山、神兽或隐或现,云烟诡谲,令人望而生畏,而“人间”部分,四时乐事不一而足,平淡温馨。
    岩画快要完成时,季锋每每仰头看去,都有震撼之感,如果不是他亲自参与了制作,见到这隐藏于山谷峭壁上的岩画,一定会以为这是神迹。
    岩画画完时,瑶光让他和她一起署名,他有些不愿意,“你要在这个世界留名,我可从没这么想过。”
    她坚持,“这是我们两个画的,当然得留名。”
    最后,他只得在“韩玄玑”的旁边写下“季玉衡”。
    瑶光这才知道,原来季锋的道号叫“玉衡”。和“瑶光”一样,是一颗星星的名字。
    岩画完成之后,两人便将山壁上的绳索尽数收了。并不是担心有人会攀援而下,破坏岩画,而是绳索常年挂在山壁上,风吹雨淋,万一出了问题,却有人沿着绳索而下,不是害了人家性命么?
    离谷这天,两人早早地背着行囊爬上云台,将悬挂于这一侧山壁上的绳索也收了。
    太阳升起之后,谷中云雾翻滚起伏,忽然间再次现出瑰丽的“佛光”。
    瑶光和季锋对视一眼,不禁握住对方的手,一起紧张地看向对面山壁上的岩画,他们先是感到震惊,继而相视而笑,十分欣慰。
    在“佛光”的映射下,岩壁上的天上宫阙恍如实物,又像海市蜃楼,隐藏于其中的各种神兽也仿佛活过来了,鳞片、利爪、鬃毛、锋利的牙齿全都闪闪发光——瑶光在画神兽时最后加了道工序,在颜料中加了研磨得极细的云母粉,这时看来,这份钱果然没白花。
    瑶光紧紧拥抱季锋一下,“我真是太骄傲了。”
    季锋微笑,“我也是。”
    两人悠然下山,并骑同行,出了宛州,向东南迤逦而去,一路上走走停停,访名川,游胜景,遇到景色优美之地就盘桓数日,一路上陆陆续续又画了些大大小小的岩画。
    终于到了泉州时,已经是六月底了。
    季锋并没陪着瑶光进泉州城。
    她虽然早有了预感,可还是觉得难过。
    到了码头,季锋找到一艘宝船,两人上了船上的酒楼,去了一个能看到海景的雅间。
    酒菜端上之后,她喝了几杯闷酒,低下头,抓住他衣袖一角,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你一定要走么?”
    季锋倒很平静,他掏出一方手帕给她擦擦泪,“是你说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王。”他指指自己头顶笑,“我自问不比韩国公子差,扬帆远航,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要是你在大周待不下去了,还能来找我。”
    瑶光这时终于告诉他,“定寻给你的那个‘可’字,就是说——”
    他摇摇头,“我知道。后来想明白了。可我不要他的允许。”皇帝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去追踪韩瑶光?这趟差事,派高立臣,或是其他貌不惊人的密探应该更合适。他到宛州后,自从元宵时就没再向京中送过密报,为什么至今没收到任何诘问?可一路上无论需要什么,一切待遇未变。
    就算起初他想不明白,到了这时,半年有余,还想不明白吗?
    他再为她擦擦泪,“你那时并没告诉我,也是这么想的,不是么?”
    瑶光知道绝无可能动摇季锋的决定,只得忍住悲伤问他,“那你要去哪里呢?没准,你还得我去救你呢。你总得告诉我一个大概的方向。”
    季锋从怀中取出一份海图,指着南洋中一片群岛,“韩国公子曾随船队来过这里,古力曼丹岛,岛上聚集海盗,他几次试图清缴都未成功,我去试试。实在不行,我也会保全自己。你放心吧。”
    瑶光点了点头,取出速写本,快速画了几笔,把海图上的标注小岛和航路一一记下。唉,这种海图可不是想要,到书铺子里走一遭就要来的。连这都准备好了,想来,他早就深思熟虑。
    季锋为她理理鬓发,“你呢?你到泉州后有什么打算?”
    瑶光吸吸鼻子,“孟萱信中说泉州富庶繁华,文昌兴盛,我打算进城之后找郡公讨个院子,开个画院,依旧收徒,再为道观佛寺画些壁画,大约,也能糊口了。”
    季锋笑道,“嗯。实在不行,你还能画些‘暖雪图’换钱呢。”
    瑶光破涕而笑,“泉州四季如春,哪有雪可暖?”
    是夜两人同宿,自然缠绵无限。
    翌日清晨,季锋登船。
    这时天光尚且未明,蒙昧灰白。
    瑶光牵着马缰站在码头上,遥遥见他在甲板上挥了挥手。
    泉州宝船有四五层楼高,在这样的庞然大物之上,每个人都看起来很渺小。
    宝船驶出海港后,渐渐在海平面上越来越小。瑶光心中怅然。她站在一棵柳树下,虽然和风日丽,仍觉得身上凉凉的。
    她没再遥望,转身上马,向着泉州城门而去。
    你有你的雄心,我也有我的。
    你会为你的野心冒险、努力,挣扎受苦而不改初衷,我也一样。这一点,不会因为我的性别而有不同。
    瑶光骑马入城时,一轮旭日正缓缓升起,越升越高,金色的阳光从城门洞中穿出,将她笼罩在其中,她微微眯眼,已经能听到城中繁华街市的喧哗之声,她面露微笑,在心中说:新地图,我来了!
    (全文完)
    后记
    大周自韩瑶光起,始有女子入画院,做画师。
    韩瑶光,道号玄玑。韩国公子之曾孙,韩文诫公之女,常泰二十四年六月生于京城韩国公子府,母泰阳崔氏,太仆崔宣之女。幼有慧名。其父文诫公因妄言废立而鸩,韩瑶光入教坊司,常泰四十三年因德才出众封乐府令仪,常泰四十四年十月,归于端王,始封良媛,景和二年晋良娣。景和四年,韩瑶光因贞静贤孝被选中,出家入道,为安慈太后祈福。此后,其绘画才能逐渐展露。景和五年,上命追思安慈太后,韩瑶光献画像于大周画院,后入选,受画院六品供奉虚衔,此后多次在画院讲学,并上疏请奏,请开女子入考画院之先河。其弟子梁素功、陈问寒、彭澄砚等先后入画院,为画师,各创其派,风格各异。
    景和六年春,韩瑶光奉旨出京游历,至浔阳、晶门、宛州,经宛州路岭南,至泉州,一路留有画壁若干。其中宛州落霞山望仙谷画壁轩丽庞大,高百尺,方四十余尺,上有天宫神兽,瑶台仙山,下有人间四时常乐清欢,常人以为非凡人能为。画壁署名“玄玑”者,韩瑶光也,而“玉衡”者,无人识。
    景和六年七月,韩瑶光在泉州建“岭南画院”开馆收徒,并在泉州多处道观佛寺留有画作,其中泉州水月祠壁画及正殿碧水元君塑像尤为一奇,附近州县多有入水月祠观画观像者,多有布施,皆用于收养弃婴。
    翌年,韩瑶光在泉州所收弟子进京,投考画院,王若平、付珊兰、齐珩等人入选,各有成就。
    韩瑶光在泉州盘桓数年,收徒无数,抚养水月祠孤女弃婴,教授画扇、帘帐、屏风等技艺,此后泉州画扇驰名远近,景和十年时由泉州市泊司使进上,后成贡品。泉州素有洗女之风,至此逐渐禁绝。善画女子仿照江南绣女结画社,或自立门户,或结社而居。
    景和十二年后,岭南画院渐有与大周画院分庭抗礼之势,渐成“岭南派”。岭南画院每年六月“开放月”,有教无类,凡想学画者,不拘出身,均可入内旁听。此后常有北方画者前来旁听。
    景和十四年夏,韩瑶光由泉州经淳州,入茜香国,为安慈太后立祠画壁。后一年,遁然远游,不知所踪,众说纷纭。
    第161章 番外.1
    景和三十二年的春天来得很晚。到了立春那一日一早上起来便是阴天过了午时竟然飘起小雪珠子,又下雪了。
    皇宫中大小宫殿格外肃静,所有人都细声慢气,生怕惊动了皇帝。
    景和帝已经病了好一阵子了。他去年冬天患了咳喘之症养了一冬总不见好,过年那几日倒是精神了些,除夕当天晚上还上了琼台殿琼楼看焰火,谁知元宵过后病情日益加重,两天后竟开始昏迷了。
    昨天一早,皇帝醒来了召端王、庐陵王和宣和长公主入宫遂又宣召礼部尚书、京兆尹、九城兵马司指挥等人入宫不一时,又召文华殿大学士方书宇、曹世本等人到寝宫。
    宫中诸人虽不敢开口亦知道皇帝这是要立遗诏了。于是气氛更加紧张。
    当晚,景和帝下诏寿王贤孝纯良,立为太子,追封其母珍妃为孝和纯皇后着礼部操办册封事宜。
    立春这一日午后,宫中诸嫔妃照惯例献上春饼,景和帝刚服了药似乎精神好了些,叫大太监崔旺将春饼一一拿来瞧了瞧,看到淑妃所献的春饼后,对高立臣道:“我倒忘了她。唉,她儿子……”
    淑妃之子原是景和帝长子,一向由景和帝亲自教导,谁想到命运难测,活到十五岁上没了,虽被景和帝追封为太子,又有什么用呢。
    高立臣自景和帝病重后就奉旨入宫伴驾,虽然心里一直盼着皇帝能病愈,然而太医们的神色他都看到了,他也见过不少生死,早知道生死有命,这时看皇帝流露伤感,忙劝道:“太子殿下孝悌之心有目共睹,前儿臣还见他安慰昌王呢。陛下,您若实在怜惜淑妃娘娘,就再给她个恩典。咱们宫中也热闹些。”
    皇帝想了想,叫崔旺伺候笔墨,“罢了,她从我在云州时就跟着我。晋淑妃为贵妃吧。”
    高立臣和崔旺有心想劝皇帝吃些东西,可他只是摇摇手,又咳嗽了一阵,便叫他们也出去了。
    高立臣和崔旺只得守在门外。
    崔旺看了看天色,小雪珠子飘飘悠悠下了一阵,这时又变成雨丝,倒也不大,可急急密密不停。他偷觑高立臣一眼,叫一个小太监,“去,给高先生拿个手炉,再拿一碗桂圆茶来。”
    高立臣虽年过七十,可威势不减当年,就连头发也只是两鬓斑白,可这阵子入宫伴驾却让他增了许多愁苦之色,在皇帝面前还好,离开皇帝,眼下、两颊、嘴角的肉就全塌拉下来,像一条悲伤的老拳师狗。
    高立臣和崔旺坐在耳房内,崔旺拨了拨手炉中的炭心,递给他,小声道:“高先生,依您看,陛下……这次可能痊愈?”
    高立臣低头抱着手炉,“嘿,你不是都问了太医院每一个给陛下诊脉的医正了么?问我干什么?我是太医么?”
    崔旺脸上堆笑,“高先生,您可不一样,您武功高强,见识又高,您给咱透个底儿,咱也就心里有数了。”
    高立臣眯眼看着崔旺,眼中精光突然一亮,吓得崔旺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再不敢言声了。
    高立臣冷笑两声,道:“太子殿下仁孝,若是知道你这么用心,怕是会在陛下百年之后送你去陵寝为陛下守陵。”
    崔旺冷汗淋漓,忙欠腰下了炕,给高立臣行了个大礼,“高先生,小的一时糊涂了!您饶了小的吧!”
    高立臣站起来,把手炉塞到崔旺怀里,“你糊涂?你怕是太聪明得紧了。”说罢出了耳房。
    陛下才立了太子,崔旺这等人就等不及要设法巴结新主子了,全然忘了陛下是如何对待他们的!
    难怪韩道长说过,仆从眼中没有英雄!
    高立臣在回廊中转了两圈,心中郁闷出了,进了皇帝寝室。
    立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正要比手势说皇帝还睡着,就听见皇帝问道,“是高立臣么?进来吧!”
    高立臣走到卧床旁边,小太监们拉开床帐扶皇帝坐起来,在他背后放了一个引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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