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到是傅长熹,他一贯不耐烦这样的场面,今儿也是为着甄停云方才忍耐了些。眼见着礼成了,他便问了甄停云的位置,依着他对甄家院子的了解,一个人寻了过来。
    甄停云还在房里,发上还簪了他送的碧玺芙蓉花簪,又见着他这时候过来,不知怎的竟又生出几分羞、几分怯来,颊上越发滚热。偏她还是强撑着面子,脸蛋微粉,气鼓鼓的瞪人:“你不留在前厅,过来做什么?”
    傅长熹听出她话里的羞怯,不觉也是一笑。他从门边进来,步履不疾不徐,嘴里应道:“当然是来瞧瞧你啊。”
    甄停云咬着唇,眼睫微扬,只睁大杏眸看他。
    他们两人一坐一立,四目相对,一时间倒是将对方眼里的神色看得分明。
    傅长熹的眼里似也含着融融的笑意。
    但他抬步朝着人走来时,甄停云只觉得那一步步仿佛是走在人的心上,踩在心尖的嫩肉上,叫人一颗心不知不觉便软了下来。
    连同他的声音,也如心跳一般,那样的温柔又急促,仿佛是从心口最深处传来的声音——
    “有件事,我想了好久好久,好容易等到你及笄,总算是能如愿了…………”
    说话间,他走了上来,挨着她坐在了临窗的榻边。
    甄停云也意识到了什么,细白的手指尖攥着铺在榻上的褥子,指尖泛白,紧的仿佛要嵌在上面。
    傅长熹似也有些紧张,他呆坐着,沉默片刻,然后才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捧住了她发烫的脸颊。
    然后,他微微低了头。
    甄停云只觉得心口的心跳急促的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她喉中隐隐有些干涩,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傅长熹那张越来越近的脸。
    那张英俊到不可思议的脸,像是正对着她的刀刃,有着一种令人恐惧而又不敢拒绝的俊美与诱惑。
    他们离得这样近,近的可以看见他的眼睫。
    他的眼睫又黑又长,垂下来时仿佛是小小的扇子,在眼睑处落下淡灰色的阴影,而他的唇则是薄如刀削,抿着的时候唇线尤显冷硬,好似两片薄薄的刀片。
    都说薄唇的人最是薄情。
    可是,傅长熹的眼睛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情意,他线条冷硬的薄唇也仿佛染了一层淡粉色,似是甜蜜无比。
    就在这一刻,两人的鼻尖摩挲着碰到一处,即将要品味那一丝甜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匆急的声音——
    “殿下,宫中急报!”
    第125章 恋恋犹不舍
    傅长熹正用手捧着甄停云的脸,她微尖的下巴就像是初初露角的小荷,戳在他的掌中,而指腹触及的皆是柔滑雪嫩的肌肤。
    如云团,又似丝缎,轻软丝滑,只碰着一点点,那细细的火苗便能顺着他的指腹一路的攀至全身,他整个人都被那火烤的有些晕沉了,只能看见眼前的姑娘。
    在这样难熬的晕沉中,他缓缓的低下头,用自己的鼻尖摩挲着对方挺秀的琼鼻,紧张的几乎要冒汗了。因为离得近,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轻轻呼吸时,温热的鼻息扑在自己脸上时那细微的热量。
    他只觉得一颗心就要跳出来了:只差一点,他就能碰到那蓓蕾般娇嫩的唇瓣。
    也就在此时,他听到了窗外那煞风景的叫声。
    傅长熹深吸了一口气,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自欺欺人的当了一回聋子,仿佛这样就能将心上仅剩下的理智和冷静,连同那煞风景的话一起丢出去。
    有那么一刻,情潮在心头翻涌着,他闭上眼,只想顺着自己心头的渴望,顺着那一点的本能,低头去吻。
    无论如何,总也要先尝了那蓓蕾的花香与花蜜。
    哪怕为此误了其余什么事,也是不要紧的。
    只是,甄停云的反应却比他更快,她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已是羞得涨红了脸,当即便撇开头,匆忙的将傅长熹推开了,嘴上连忙提醒对方:“有人叫你!”
    适才那一切尽在不言之中的温柔缱绻以及旖旎柔情,似乎也都被这么一推给推得烟消云散了。
    傅长熹难得的有些恼,眉心微蹙的看着甄停云。
    甄停云脸上犹有一抹红霞,眼眸却像是水洗过一般的乌黑湿润,只茫然的与他对视。
    过了片刻,傅长熹伸出手,直接把人抱到了怀里,使劲的揉了揉,不甚乐意的道:“不管他!”
    他语声听上去仍旧是清泉般的泠泠,无端的又带了一丝孩子般的赌气意味,实是难得。
    甄停云忽然觉得这样发脾气的他竟有些好可爱,偎在对方怀里,抿着唇,悄悄的笑了笑。
    可她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还是有些薄的,如今才只订了亲,无人还好,若是当着人再与傅长熹这般扭扭捏捏的,到底还是有些过不去。
    所以,甄停云偎在他怀里笑过了,又嗅了嗅,闻着那淡淡的龙涎香味,很快便压在了心口躁动的心跳,到底还是坐正了身体,催他:“这时候过来,肯定是有正事。你还是先去问一问吧?”
    傅长熹虽然也常转些儿“美色误国”的念头,可他到底不是这样的人。适才不过是情浓时被人打搅,好事未成的一时气恼,这一阵儿的恼意过了后便冷静了下来。此时又有甄停云这样体贴的给台阶,他便也恢复了镇定,微一颔首:“嗯。”
    话声未落,他便已稍稍松开了抱着甄停云的手臂,眼见着小姑娘发髻散乱,脸颊霞红,心下软软的,不免又是手软,抬手给人理了理那有些乱了的发髻,扶了扶髻角那支碧玺芙蓉花簪。
    花簪在发间颤了颤,花叶以及停在芙蓉花上的那只翡翠蝴蝶也跟着颤了颤,碧玺雕出的芙蓉花和翡翠细片雕琢的花叶在鸦黑的发间闪闪发亮,那一抹翠色似极了春日里掠过湖面的一缕春……光,灵动至极。
    傅长熹不觉凝目,多看了几眼,情不自禁的道:“这簪子,你带着真好看………”
    听他这样说,甄停云心下亦是十分欢喜,好似饮了蜜水一般。只是这欢喜里又有些羞,她不觉便低了头,正欲应声,窗外便又传来一声咳嗽——
    “殿下,宫里……”
    那人的话还未说完,傅长熹已是冷了脸,眼疾手快的抬手把窗户合上了。
    甄停云被逗得一乐,扑哧笑出声来,那点儿含羞带怯的心思也都散了,再没多说,只推他起来;“好了,都说要出去了,你还这样拖拖拉拉,怪不得人家等不了!”
    傅长熹也是少有这般拖泥带水、儿女情长的时候,脸上一烫,只面色依旧,反瞪了她一眼:“还不都是你害的?”
    甄停云脸颊微鼓,雪颊微粉,哼哼了两声:“谁害你了?”
    傅长熹神色不动,反问她:“‘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你说,该怪风呢,还是怪那一池水?”
    大约是傅长熹那望来的目光别有深意,又或者是他那认真凝视着人的面容实在是英俊得令人心动。
    甄停云一时语塞,干脆快刀斩乱麻,直接赶人:“哪来那么多的歪理?你还想叫窗外的人等多久!”
    然后,甄停云义正言辞,一句话也不啰嗦,直接把一腔情肠的傅长熹给扫地出门了。
    就这样被人赶了出门,傅长熹颇觉丢脸,待转过头,对着等在外头的谢秋雁时,他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的。
    尤其是,想起谢秋雁这毫无眼色的两次出声,坏了他心心念念这些天的好事,傅长熹原就冷峻的脸上,神色更冷了几分。
    这样的冷淡,好似敲一敲,那张脸上就能簌簌的落下冰屑。
    傅长熹冷睨了谢秋雁一眼,言简意赅的道:“你最好是真有事。”
    谢秋雁:“……”
    瞧着自家王爷这张冷脸,谢秋雁心下也很是气苦:唐贺那狗才——好事跑得贼快,遇到这种打搅人家好事的时候,直接就没影了!真是拈轻怕重的狗才!半点义气都没有!
    虽如此,大事要紧,谢秋雁心里嘀咕了几句,面上实是不敢耽搁。既傅长熹问了,他自然是立刻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傅长熹闻了这消息,脸色果是变了变。他沉吟片刻,方才冷声问道:“下手的人抓到了?”
    “是。”谢秋雁低垂着头,语声压得极轻,轻的只有两人能够听见,“是陛下的乳母,高嬷嬷。”
    这个答案,实在是有些令人吃惊,傅长熹不觉挑了挑眉,随即冷笑:“这枚棋子,倒是埋的深。”
    先帝只一个独子,自然是爱若心肝,才出生便去母留子,记到了皇后名下,只是服侍皇子的乳母等却都是先帝挑的——倒不是不信任郑氏这个爱妻,只是为人君者多疑,难免要多加几重保障。所以,这高嬷嬷便是先帝给安排的人。
    傅长熹将皇帝身边那些人都排查了一遍,剔掉了里头郑家的人,原还以为这高嬷嬷毕竟是先帝给留的,虽年迈倒也可堪一用。谁知…………竟也是郑氏早便埋下的棋子。
    “真是其心可诛!”傅长熹冷笑了一声,抬手一拂袖,“回宫吧。”
    傅长熹抬步欲走,忽而又顿住步子,反到是折了回去,伸手去敲那扇自己关了的纱窗。
    砰,砰,砰。
    敲了三下,屋内的人气鼓鼓的开了窗,问道:“7有事?”
    傅长熹见她髻角另有几缕乌发垂落,有心想要替她捋到耳后,偏又顾着还有谢秋雁在,生怕太唐突了反倒惹她生气。所以,傅长熹犹豫了下,只是道:“宫里有事,我得先走了。”
    回答他的只是带着鼻音的哼哼声,然后是那骤然关上的窗户。
    傅长熹:“……”
    谢秋雁:“……”
    虽然知道自己怀了王爷好事,回头多半是要挨罚;虽然知道眼下宫中事急,不容耽搁;虽然知道国事要紧,事态紧急……可是,眼见着自家王爷吃了个闭门羹,他居然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欢喜和小雀跃,颇觉开了一回眼界。
    唉,王爷他居然也有今日!
    果真是天理循环啊!
    *********
    甄停云关窗赶走了傅长熹,犹自坐在榻上生气。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生什么气,就是觉得很不高兴,大约是被情绪牵动,就连小腹都开始隐隐有些抽痛。甄停云又气又疼的,还有点委屈,一个人在临窗的小榻上坐了一会儿,便想起身去寻自家祖母求安慰。
    结果,她才起身便吃了一惊:那张小榻不知何时,竟是染了些许的血迹。
    甄停云吓了一跳,随即便反应过来:她,她这是来癸水了。
    癸水这事,甄停云是早就知道的。
    书上说:室妇十四岁,经脉初动,名曰天癸水至。而许多人家的姑娘,十二三岁差不多就来了,这也表示这姑娘已经可以出嫁了。因着甄停云此前癸水迟迟不来,甄老娘做祖母的就十分担忧。只是后来赶着入京,入京后又忙着考女学,读书学习,倒也顾不得许多。
    没想到,她这癸水居然是这会儿来了。
    有了这么一遭,甄停云心里那点儿因着傅长熹生出的无名火不觉便消了些,反倒更添几分古怪……所以,她这是真的长大了?是大姑娘了?可以嫁娶了?
    甄停云心中不觉生出许多复杂而又茫然的思绪,呆呆的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推门出去,忍着羞叫了凭栏和秋思上来,指着那沾了血迹的小榻,与她们道:“我来癸水了,你们替我处理一下吧。”
    凭栏和秋思也是再没想到,皆是“呀”了一声,随即又惊又喜,忙道:“姑娘可算是来了——这月事带,我们是早就备好了的,想着姑娘这几年也该来了……”
    凭栏急忙忙的去收拾了那沾了血迹的小榻,秋思则是扶着甄停云往里间去,果是从柜子里取出来她们“早就备好了”的月事带。
    秋思细致,还额外道:“姑娘这是第一次,想来还不知要如何用。我替姑娘换身衣服,顺便将这换上吧?”
    甄停云羞的脸都红了,哪里还要她来帮,只粗略的问了几声,便把人赶了出去,自己将那弄脏了的裙子换下,又将秋思取给她的月事带系上。
    等一切收拾妥当了,甄停云方才从里屋出来。
    结果,凭栏那脚快、嘴更快的,此时已是将事情禀与了甄老娘与裴氏。甄停云才出屋子,便撞见了亲娘和亲祖母。
    这两人脸上皆是不加掩饰的欢喜,连声道:“这可好,总算是来了……”
    “我原也正想这事,你这要是及笄还不来,那可就真得请大夫过来瞧瞧了。”甄老娘握着孙女的手,笑得如同一朵菊花,“可见咱们停姐儿是有福气的,想什么,来什么,都这样的及时!”
    裴氏难得点头赞同了甄老娘的话:“母亲说的有道理。”
    甄停云被亲娘和亲祖母拉着,又回了屋里,没多久还被灌了一盅的热鸡汤——说是滋补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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