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沈琛心底肯定会有一根刺,但他让燕明戈裂土封王,本身就是一种让步了,朝臣们也看的明白,新帝这是暂时动不得燕明戈,只能求稳。
    韩国公这么一提出来,沈琛就没法装聋作哑忽略此事了,这不仅让沈琛难堪,也让沈琛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他若不治燕明戈,会在朝臣心目中失去君威。他若真拿燕明戈开刀,燕明戈也不是个善茬儿。
    感觉那就是一根毒刺,瞬间又把君臣二人间的关系僵化了。
    这次是燕明戈做出了让步,没在朝堂上装大爷,反而睁着眼说瞎话,言自己带五万精兵南下,是为了开凿水渠。
    西北干旱,南方一到春夏季节又洪涝成灾,燕明戈就想从南方凿一条水渠,把水引到西北去。
    这样的想法在朝臣们看来简直荒谬至极,毕竟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提出过。
    可一朝帝王和只手遮天的权臣联手演这一出戏,朝臣们哪怕心中气得想骂娘,也只能打落牙和血往肚子里吞。
    经年之后,当一条大运河真的联通南北时,朝臣们才惊掉了眼珠子,不过这是后话。
    从燕明戈书房出来,林初和荆禾刚走到后院的假山处,就看到服侍韩君烨的丫鬟汤圆一脸惶然的在四处寻些什么。
    自从卫柔不告而别之后,汤圆就负责照料韩君烨的饮食起居。
    韩君烨那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变得越来越沉默。林初之前以为他是舍不得卫柔,跟他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但韩君烨也没什么反应,加上回京事物一忙,林初分身乏术之时,不免就有些忽略了这孩子。
    “汤圆,你在找什么?”荆禾叫住了在假山石林间到处张望的汤圆。
    汤圆看到林初,又是激动又是害怕,都快哭了:“夫人,小公子不见了!”
    林初心下一惊,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我去厨房端了碗银耳莲子粥回来,小公子就不见了踪影。”汤圆哭道。
    “房间里里外外都找了?”林初拧眉问。
    “找过了,没看到小公子。”汤圆这一哭,眼泪就再也停不下来。
    “通知宋管家,让他带人找找。”林初对汤圆道,又转头吩咐荆禾:“你我二人也分头找找,府上守卫森严,不可能有外人混进来,那孩子应该是躲什么地方去了。”
    荆禾跟汤圆都点头,三人分头行动。
    林初一边叫着韩君烨的名字一边在能藏身的地方找人。
    “君烨,你听话,出来,婶婶带你去看卫婶婶还不好?还有你果果妹妹。”林初正在一片矮灌木间寻找韩君烨,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
    “婶婶。”
    音色清冷,那份童稚像是被什么掩盖了下去。
    林初缓缓转过头,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韩君烨,还有一个红衣艳烈、手持折扇的年轻公子。
    折扇公子嘴角总勾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上挑的丹凤眼潋滟多情,眼角一朵梅花印记,让他更添了几丝阴柔。
    林初看到韩君烨本还有几分欣喜,看到这折扇公子时,面上的喜色就慢慢褪了下来。
    “时间不多,若要道别可得快些。”折扇公子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瞥了林初一眼。
    眼波含笑,百媚横生。
    但林初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他折扇的落雪白梅图上。
    一纸折扇,落雪白梅。
    这人……若林初没有猜错的话,他应当是原著中韩君烨的师父——梅落谙。
    “君烨,这是怎么回事?”林初有些懵。
    上辈子梅落谙能收韩君烨为徒,是他途经一座被流民占领的村子时,发现韩君烨为了抢吃的,用石头砸死了另外两个流民。
    梅落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性情也十分古怪,许是看中了韩君烨身上那股狠劲儿,索性就把韩君烨收为了徒弟。
    这一世,按理说,韩君烨应该跟梅落谙毫无交集才是,二人怎会走到了一起?
    “婶婶,我解释不了这么多,这封密函,你且拿去交给燕叔叔。”韩君烨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函塞给林初。
    他个头蹿高不少,原本肥嘟嘟的脸也轻减了下来,看着有了世家公子的矜贵清冷。
    “什么意思?”林初拿着密函,心中还是一派迷茫。
    韩君烨后退两步,跪下给林初磕了一个头:“婶婶,你和燕叔叔的大恩,我不会忘的。”
    林初心口突突直跳:“你这是何意?”
    “乖徒儿,时间可不多了。”抱着手臂立在一旁的梅落谙戏谑开口。
    韩君烨眉峰蹙了蹙,只对林初道:“劳婶婶代我像燕叔叔问安。”
    言罢,起身走到了梅落谙身侧。
    梅落谙看着林初身后,薄唇勾起蛊惑人心的笑容:“来了?不过是漠北之狼,嗅觉够灵敏的。”
    他手中折扇刷的张开,炽风扑面,林初抬起袖子挡在眼前。
    后腰忽然揽上一双结实的臂膀,那扑面的炽风也全都被挡了下来。
    林初睁开眼,就看到了用披风挡在自己跟前的燕明戈。
    “相公……”林初抓紧了燕明戈的手臂,再看四周时,除了空气里一丝若有若无的梅花香,再无其他人的影子。
    “君烨跟着那人走了?”林初有些揪心,养了一两年的孩子,说跑就跑了,她心中自然不好受。
    宋拓和荆禾也带着人匆匆往这边赶来。
    “主子,咱们的人没拦下来。”宋拓有些汗颜。
    “赤血罗刹梅落谙,你们拦不住。”燕明戈淡淡开口,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都下去吧。”
    林初跟着燕明戈回了书房,才把韩君烨给她的那封密函交给燕明戈:“这是君烨让我交给你的。”
    燕明戈打开密函,把里面的东西扫了一遍,才揉着眉心道:“是我小瞧那孩子了。”
    “怎么了?”林初拿过密函中的信纸一一查阅,也错愣瞪大了眼。
    长公主,竟然跟三皇子一直有交易。
    密函中的信有十余封,远的有几年前的,近的有半月前的。
    半月前那一封信,三皇子在信中许诺长公主,若助他里应外合夺得帝位,三皇子就娶长公主之女,并立为皇后,一并附上的,还有朝中是三皇子眼线的朝臣名单。
    联想到朝中大臣一些大臣施压沈琛,让沈琛娶长公主之女为后。
    林初不由得想,长公主是不是觉得帮助三皇子再造一次反太麻烦,不如利用自己在朝中原有的势力,让沈琛娶了自己女儿。
    “君烨那孩子……是怎么拿到这些的?”林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透过韩君烨一般。
    这些证据,怕是燕明戈去收集也得花一番力气。
    “你不知长公主养了一府的面首?”燕明戈口中带着淡淡的嘲弄。
    林初愣了一秒,联想到那日见到的长公主,突然觉得长公主养面首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很快她又惊住了,以梅落谙那等绝色姿容,该不会为了这密函,委身去了长公主府吧?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林初自己给否定了。
    以梅落谙的乖张,怎么可能做半分委屈自己的事?而且……他为何愿意帮韩君烨这个忙?
    一想到这个,林初又回到了自己最初的问题上,韩君烨是怎么跟梅落谙认识的?
    她自己是想不出答案了,就问燕明戈:“相公,君烨他……是怎么认识那位高人的?”
    燕明戈只是笑笑:“这是他自己的机缘。他不肯告诉你,又何必再深究?”
    林初突然觉得,大反派其实有时候很豁达。他身上那亦正亦邪的气质,反倒更加迷人。
    “有了这封密函,陛下就能扳倒长公主了吧?”林初道。
    “他得做好两手准备,要么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要么就设好险境等对方钻。”燕明戈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
    “长公主现在没动,是因为她觉得三皇子许给她的条件,她只要用些手段,在沈琛哪里也能得到。但她若是知道沈琛要对付自己了,只怕会破釜沉舟跟三皇子一起谋逆。”
    燕明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如今朝堂不稳,大昭百姓也不愿再经战乱。到时候三皇子打过来,长公主一党又内部作祟,整个大昭内忧外患,陛下胜算怕是甚小。所以陛下就算拿到了密函也不敢轻易动长公主?”林初帮忙分析出了后面的。
    燕明戈笑看她一眼:“倒也不笨,看咱们的陛下如何抉择了。”
    若是沈琛果断一些,看到密函第一瞬间,深信不疑,也不考虑血肉亲情什么的。在长公主发现密函丢了、把同意结盟的消息传给三皇子之前,下令捉拿长公主一党,那么沈琛就赢了。
    若是他犹豫了,后面的结局就跟林初分析的差不多,不太乐观。
    这一夜,镇北王府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将整个王府围得跟铁桶一般。
    燕明戈带着密函连夜进宫。
    守在镇北王府门外的人想回去报信,被隐匿在暗处的狼骑解决了。
    ***
    长公主府。
    长公主几月前得了一个面首,当真是把人宠到了心尖上。
    听说那面首总是一袭红衣,倾城绝色,但脾气很大,还会些拳脚功夫,是被仇家下了化功散,这才绑来送给长公主的。
    即便如此,长公主还是不敢疏忽,用了精铁打造的锁链把那位浊世佳公子锁在了房间里。
    这一锁便是三个月,那公子也是个狠角色,光是靠闻都能闻出饭菜中有没有被下药,给他送加了药的饭菜的下人,无一例外被他用锁链勒死了。
    死状极其可怖。
    那人虽没了武功,但拳脚功夫还在,长公主轻易不敢近他身。
    曾经饿过那人三日,本以为他力竭了,不想下人进去,被他生生咬断脖子吸血而亡。
    再饿下去,长公主又舍不得,只能每日派人照常送饭,这样一直僵持着。
    长公主每日来看这公子一遭,心肝儿心肝儿的哄着,只盼能让他从了自己,没有哪一次不是无功而返。
    这天长公主回府之后,沐浴更衣后第一件事也是去见那面首。
    打开门锁之后,发现里面静悄悄的,漆黑一片。
    “狗奴才,为何没给心肝儿把灯点着?”长公主反手就给了自己旁边的侍女一巴掌。
    “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侍女顾不上被打肿的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去,把里面的灯点上!”长公主不耐烦踹了侍女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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