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邺推开破烂不堪的木门,还未入内,便有一股恶臭传来。
    即便蒙着鼻,宋邵云却依旧闻到了浓烈的腥臭味,他强忍不适,问道:“要查什么?”
    荀邺见他这副模样,递了个药囊过去,“放在鼻前即可。”
    宋邵云立马接下,比起难闻的臭味,药草的气味简直是好极了,他总算缓和了些脸色。
    荀邺抬脚往里近了近,看见屋内有个死人,若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那人说的癞麻子。
    他的模样看起来是已经死了段时日了,浑身散发着腐臭味。
    宋邵云刚要跟着进去,便见其突然回过头走到一边的枯井旁。
    荀邺目光停在井边的湿泥上,一股儿刺鼻的酸气上涌,他皱了皱眉,从腰间拔出匕首。
    他蹲下身,用匕首拨开泥,入眼即是几只死鼠的腐尸。
    宋邵云离得近,闻着臭味险些吐了出来。
    他侧眼,见荀邺挨得极近却依旧面不改色,不由生出几分崇意。
    荀邺翻看了会儿,抬眼从他面上扫过,“走吧,此地不可多待。”
    “可查到什么?”
    “水井内有毒。”
    宋邵云眼神一凛,“毒?那可有法子解?”
    荀邺摇头,转身踏了出去。
    宋邵云跟上去,垂眼瞥见他腰间挂着的是个刀鞘,鞘面上铸有兽面纹。
    很眼熟。
    宋邵云猛地想起来了,他快步追上,突然说了句:“你认识镇远大将军?”
    虽是在问,语气却近乎笃定。
    荀邺脚步一顿,他抿唇,乌漆的眸子深不见底。
    他回过头,眸色微沉,“谁?在下不过一介草民,何来识得镇远将军。”
    宋邵云视线依旧留在刀鞘上,目光逼仄,“那你这刀鞘从何而来?”
    荀邺垂眼,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私事也要告知王爷?”
    宋邵云眯起眼,心中的疑虑更甚。
    在他少有待在皇宫的记忆中,他曾见过镇远大将军一面,那时他身侧便挂着这把刀鞘。
    他甚是喜爱,想要向他讨来,可惜这念头被父皇制止了。
    他不会弄错。
    荀邺眸色颇深,晦涩不明的情绪沉在眼底,他直觉眼前的人不可小觑。
    眼下寻人之事有了些眉目,他需谨慎行事,万不能因人误了事。
    两人各怀鬼胎,可明面上却未显露分毫。
    直到走回原处与太医碰面,二人才总算没再想那事。
    临到城门口,荀邺褪去之前多余外罩的衣衫,扔到火堆里烧了。
    宋邵云跟着照做,两人进了营帐里。
    荀邺寻来笔砚,在纸上写了副方子交给宋邵云,言道:“请王爷过目。”
    宋邵云接下方子看了两眼,他看不明白,只好递给立在后面的太医,“你们有何看法?”
    太医接过药方,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待看完方子上的药材后皆不作声。
    宋邵云见此挥手命他们出去,“荀大夫可还有别的交代?”
    荀邺放下笔,起身道:“照这方子每日派人去城外分药汤即可,切记每回进出都需换掉身上的衣物。”
    宋邵云听完点了下头,思及方才见到的古井,又问:“那井中的毒荀大夫可知是什么?”
    荀邺紧抿着唇,“尚不能判断,待查明是何毒后自然有法子解。”
    “哦?那荀大夫可要尽快。”
    荀邺拱手作揖,“自然,眼下既已无他事,草民便先行告退了。”
    宋邵云颔首,目送他走远后朝着前面的暗卫吩咐,“跟上去,顺便查查他究竟是何来历。”
    “属下遵命。”
    暗卫转眼间消失了,宋邵云眯着眼陷入沉思,他身上的那把刀鞘是多年前邻国进贡的,只此一个,他绝不会认错。
    .
    荀邺没走几步,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便故意多绕了几圈,那人轻功了得,他费了好些功夫才将人甩掉,急着回了住处。
    柳梓月见他回来,连忙从座上起身迎了过去,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你回来了。”
    “城外情况如何?”
    荀邺紧抿着唇,摇头叹道:“不太妙。”
    柳梓月抬手揉揉额头,跟着叹息,“那你可千万当心。”
    荀邺看她一眼,见其眉眼间满是愁绪,明眸内的喜悦尽散,知她是担忧自己,宽慰道:“我自会小心。”
    说着,他看了外头的天色,出言道:“时辰已不早了。你先前说是要去哪?”
    柳梓月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满面的愁容散去,她踮脚往他边上凑了凑,“西街,那有个修玉器的铺子。”
    “那走吧。”
    .
    眼下正是仲夏,天色要比平常暗的晚些。
    日渐西沉,远处的云团好似烈火般熊熊燃烧,绚烂的霞光流泻染红了缕缕流云,赤色云霞四披红透天穹。
    此道人稀,平日里少有人走动,这会儿便更是不用说。
    柳梓月瞄了眼边上的人,问:“你不好奇我去取什么?”
    荀邺见她兴冲冲朝自己看,颔首附和道:“好奇。”
    柳梓月眨了眨眼,“你猜猜。”
    荀邺为难道:“难猜。”
    柳梓月弯唇,眉眼间满是喜黛:“是上回我在你面前带过的那个玉簪,你可还记得?”
    荀邺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她的那个簪子与娘亲曾留给他的簪子极为相似,“记得。”
    他顿了顿,对上她亮闪闪的双眸,问:“你很喜欢?”
    “我很喜欢。”柳梓月看着他,若有所指道:“那簪子可与一人当初送我的一只玉簪形似。”
    荀邺不自觉蹙起眉,思忖着她所指的人。柳梓月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点委屈之意,“可惜被我弄丢了。”
    他侧眼看向她,此刻夕暮的烟霞正笼罩在她的周身,仿佛替其镀上一层金辉,明艳动人。
    荀邺想起放在书斋里那只未曾动过玉簪,陡然间脑内涌现了个荒唐的念头,不过一瞬,那念头被他压了下去。
    如今他的事还未查清,而今还有人妄想除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因自己受牵连。
    ……
    柳梓月领着荀邺到了那间铺子,这会儿里面无人,她试探的唤了两声,无人应答。
    等了片刻后,里面走出来了个人,是上回引她入内的丫鬟。
    “这位姑娘是来取簪?”
    难得她还记得,柳梓月起身弯了弯唇,“不错。”
    “还请姑娘在此等上一会儿,我去替您取出来。”
    柳梓月应了声,侯在一边百无聊赖,她侧眼,见到一旁的荀邺正立在一个骨瓷瓶前出神,“在看什么?”
    荀邺扭头,视线落到她脸上,问了句,“你认识这里的主子?”
    柳梓月摇头,如实回道:“算不上,只是幸甚见到了她一面。”
    见他未出声,柳梓月疑道:“怎么?”
    荀邺用手一下接着一下敲击着桌案,他拧眉,“能否进去看看?”
    柳梓月啊了声,正说着,里面的丫鬟拿来了玉簪,柳梓月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玉簪从盘中拿起,她打量着,上头可是无半点瑕疵。
    柳梓月很是欢喜,从袖内取了银钱递去,“替我谢过你家主子,这是些银钱。”
    丫鬟不接,欠了欠身子,“姑娘不必如此,主子替人修补玉器向来只凭眼缘,绝不取分文。”
    “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柳梓月见她如此便收了手,她转了转眼珠,思忖着荀邺方才说的话,她凝神,朝丫鬟道:“既然不收银钱,那能否让我当面朝她道谢?”
    那丫鬟恭敬道:“实在抱歉,今日主子身子不适,不宜见人。”
    柳梓月指了指身边的荀邺,“巧了,他就是大夫,正好可以替你家主子瞧瞧。”
    丫鬟口中的拒绝还未说出,就听见柳梓月继续道:“而且你应该听说了,如今城外瘟疫横行,稍不留神便会染上此疾,还是叫人看看为好。”
    她迟疑,思忖片刻后道:“奴婢需去禀明此事,还请二位再等一@会儿。”
    柳梓月摆手,“不急。”
    丫鬟走了进去,她推开内屋的木门,对着榻上的妇人道:“主子,取簪的那位姑娘想要见您一面,她身边带了个大夫,听闻您身子不便,说是要替您瞧瞧,您看……”
    妇人闭着眼,“不必麻烦,我自己便会医术,何须旁人看?”
    丫鬟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勉强地点了点头,“那奴婢这便让他们离开。”
    “慢着。”榻上的妇人突然睁眼,改了主意,“叫他们进来吧。”
    “是。”
    二人随着丫鬟进了内院,刚进去便见里间的门被推开了,从内走了出来了个妇人,她瘸着腿,一拐一拐的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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