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登时便愣住了,“什么?你可知他们何时来的?怎的安排在了今日?”
    珍儿倒并不太在意地开了口:“我打听过了,今日不过是齐冽召他们来上缴账本,晚上好叫姑娘瞧瞧,却是那些掌柜们一听说姑娘你已然跟着过来了,便都自发的留下,想要同姑娘你打个照面。”随后又蹙了眉道:“约摸着半个时辰了吧?”
    “你怎的不早些叫我?”我登时便有几分不悦,蹙了眉,连忙问她道:“你瞧着我现在的模样可还算齐整?”
    珍儿被我一句话说的登时便紧张了起来,连忙上下瞧瞧我,道:“整齐整齐!”
    “走!”
    听着她这话,我连忙带着她往正厅过去。
    在廊下远远瞧着,果不其然,乌央乌央的一片人,有的三两聚在树下感叹着近期的客源少,有的则是聚在院中间。
    上一世有王管家带着我,却是这一世不知有没有人带着我上手,我顺了顺气,迈着步子,往院中走去。
    齐洌一眼便瞧见了我,带了一人连忙到我跟前道:“姑娘,此人乃是齐溯(su四声),公子不在南坞时,此地的铺子皆是由他管控着的,他亦是时常同公子联系着。”
    齐溯瞧着大约三十左右的年纪,身形瘦长,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衣裳,手间带着青玉扳指,笑着朝齐洌摆手。
    “洌小公子可别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个替公子在南坞和京城之间跑腿的,你动不动的就将我抬得那般高,我若是下不来了,可该如何是好啊!”他朗声同齐冽玩笑着,二人之间仿佛很是熟悉。
    我向着他微微躬身,道:“溯掌柜好。”
    他连忙躬了身,道:“容姑娘使不得!您现下怎么说算也是咱们齐家的半个主子,您有什么事情,只需知会我一声,我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那边先谢过溯掌柜了。”
    他摆摆手,轻笑着道:“容姑娘,我且来给你介绍介绍这些掌柜吧。”
    “这位是赵掌柜,在城南的米行。别瞧他人长得瘦小,却是认识的人极多,收米的路子也多。账簿上每一笔都有记载,您且瞧瞧便知。”
    那赵掌柜立时便向我躬身,面上笑得很是和善。
    “这位吴管事,乃是咱们南坞最大的陶瓷烧制长管事,为人最是细心不过了,做起事情来亦是极为谨慎。”
    那吴管事亦是躬身拱手道:“见过容姑娘!”
    “此乃是负责着制茶叶的管事,崔楠,脑子里头多的是新奇百怪的想法,姑娘大概也知道些,每年宫中进贡的茶叶,皆是由他制作了,再交由公子筛选的。”说完还低声在我耳边道:“此人油滑,私底下我们都叫他崔油子。”
    那崔管事长得极胖,躬身有些艰难,却仍是躬下了,道:“容姑娘好!听说姑娘画得一手好画,对茶艺也很是精通,改日请姑娘亲临,来尝尝我制的茶叶。”
    “不敢当,我不过只是懂些皮毛罢了,当不起崔管事如此夸赞,却是您的制茶才是一绝,改日定会去品尝,到时便烦请崔管事招待了。”
    “哪里哪里……”
    “这位是……”
    ……
    溯掌柜就这般向我一一介绍完时,已然酉时中了,我便叫齐洌在附近王掌柜的酒楼定了几桌,由齐洌和齐溯陪同着。
    我差了人将那成堆的账本往西院里头运过去了,却并未跟着去,只带了珍儿往父亲母亲院中去了。
    我来时,瞧着院中人并不多,皆是以前的旧人,张嬷嬷瞧见我,连忙将我领到屋里头,这个时候了,已经过了用饭的时辰,却是父亲母亲正在用饭。
    一问之下才知,原是下午歇息的时间长了些,这才起晚了。
    “姑娘用过饭没?”张嬷嬷在一旁问道。
    珍儿倒是嘴快些,“没呢,方才院里头来了一大群掌柜的,姑娘同他们见了见,便是连饭也没来的及吃。”
    张嬷嬷一听这话,连忙道:“姑娘稍等,我去给姑娘添双碗筷,再叫厨房加几个菜。”
    “好。”我轻声道,在母亲旁边坐下。
    “珍儿也跟我来吧,想来你也没吃过呢,我带你也去吃些饭。”张嬷嬷笑道。
    我轻声道:“快跟着去吧。”
    母亲自我进来时,便笑意妍妍的瞧着我,这才开了口:“我瞧着咱们齐女婿当真是好得很,先是送了这宅子,如今又将这般大的家产都交给你了。”
    我忍不住内心一阵欣喜。
    只听她继续道:“听娘一句,切要将那些财产把在手里,咱们齐女婿虽是心悦你的,却是他的身份地位,将来免不得娶上一两房小的,只有你手中掌着财,才能将男人套牢。”
    我却佯装叹息一声,开口道:“这偌大的家产实在是难管呀,闺女只方才同那些人接触了接触,便觉得他们个个是人精,都不好对付的。稍后看看账簿,怕是还会有更多事情的。”
    母亲登时便有有些慌了,将筷子往箸枕上头一放,便正了身一本正经地瞧着我,“你且跟娘说,哪个欺负了你,到时候我来教训齐女婿。”
    “你且算了吧。”一旁吃饭的父亲终是忍不下去开了口,“我同你成亲这么些年,可叫你经历半分此等事情了?也不知你那些“御夫手段”都是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竟还拿来教女儿,也不怕被你给教坏了……”
    母亲登时便瞧着父亲,“你可别说,原在京中,刘夫人家里的官人,便是娶了四方小妾,偏各个都生了儿子,只她一个女儿傍身,没被那恶婆婆扫地出门,便是凭的治家的本事,家中商事、日常用度的裁决样样离不开她。”
    张嬷嬷将碗筷送了进来,在我跟前摆好了,原本要出去,却是被母亲叫住,“张嬷嬷,你且告诉他们我说的真也不真?”
    “真。”张嬷嬷忍不住笑了一声道:“真真儿的。”
    母亲仿佛得了势,朝着父亲道:“你且听听。”
    父亲不愿理她,她便开始给我夹菜。
    却是张嬷嬷突然开了口道:“虽说有几分逾矩,却是姑娘听张嬷嬷一言。”
    “嬷嬷在母亲跟前向来是知进退,懂分寸的,往后若有什么事情,便请直接讲吧,您于我便是自家人。”我轻声道。
    “那老奴便放心了。”她接着开口道:“今日入新府,万事都是极好的,便是这宅子亦是无一处不叫人欢喜的,只是那个叫锦书的丫头,姑娘需得防备些。姑娘可能年纪小,还不懂,她却是个极不安分的。”
    我轻笑一声,执起碗筷道:“若是此事,嬷嬷大可放心,我已经将她们三人都打发了。”
    “这……一次三个都打发了,怕是不好。”母亲道。
    我边吃着边道:“母亲可是不知,不只是锦书,那两个丫头皆是不叫人省心的,不过张嬷嬷说得对,最不叫人省心的便是那个锦书,瞧着温吞,却是个背后撺掇着人使坏的茬儿。”
    “虽是如此,可你这般直接将人全打发了,是不是有些不好?”母亲低声道。
    我轻笑一声道:“母亲,没什么不好的,我又不是将人交到人伢子手里了,不过将他们遣到别的院里去了。”
    “你这般做法倒是好。”母亲点了点头,顺手给我夹了块酱丝卤鸽肉。
    张嬷嬷亦是在一旁笑得满意,却是父亲神色有几分阴沉。
    第78章 第77章
    我知晓父亲是因着那锦书白日里做的事情不悦,所幸已然将人打发走了。
    却是用过饭后,我同着珍儿往西院里头去时,灯火处,瞧见湘儿从外头回来。
    “可用过饭了?”珍儿将灯笼抬得高了些,瞧着她满脸傻笑的模样,开口问道。
    她两步走到我身边,忍不住挠了一下头发,还带着几分羞赧的模样,“姑娘,我今日将她们三人安排了之后,却是恰巧碰见了往日极要好的朋友,来不及同你说,便和他一起用了饭……湘儿知错了……”
    我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哦?我们湘儿大了,总也是要有自己的情郎的。”
    “瞧你这样,怕是魂儿都没回来吧?”珍儿忍不住在一旁打趣她。
    却是湘儿的脸更红了几分,一只手捂在脸上,轻轻推着珍儿道:“哪有?珍儿姐姐莫要取笑我了!”
    “哟!这都叫上姐姐了?”珍儿登时便乐了,“如此,那我这当姐姐的今日便放你一马。”
    她们二人便在我后头嬉闹着,随我回了西院。
    夜色已是有些浓了,珍儿将灯笼伸的靠前,脚下倒是清楚。
    三人一齐上了桥,咯吱咯吱的声响,叫我忍不住驻足,清波微动的水面,因着灯笼的那一点光,便显得十分亮堂。
    我轻舒一口气,心中当真是畅快的。
    *
    屋里头账本倒是码得整整齐齐,我叫珍儿给点了灯,便就着灯在窗户下头看了起来。
    然而越看越是气。
    虽说这一世我没怎么瞧过账本,却是上一世我也跟着将军府里正经管账的人学过些的。这些个老板竟皆是拿我当傻子应付,齐渊不在,便欺我一个女子无知势弱。
    尤其是那管茶叶的崔管事,当真是下了大功夫来应付我的,送来的四本账本,皆是做了假的。
    往外头散卖茶叶此事,确是看时节的,有时候稍微旺些,有时候便是人极少,此便先放在一边不谈,却是收茶叶的价格都记得这般笼统,几种茶叶竟是混在一处给了个合价,这是明着打算糊弄我。
    我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平复了心绪。
    那位赵掌柜,更是厉害,连年的米皆是一个价格,且不说旱涝的年份,便是丰年,米面的价格也是该稍微有个起落的。就这薄薄一本,便是把三年的账都记全了,且只有收入,什么用工、用料一概未提,更不必说什么粮食运送过程中的折损了。
    当真是极其可恶。
    至于陶瓷,我并不是很懂,对其制作流程和成本亦是不甚清楚,虽然账目做的瞧着仿佛滴水不漏,却也是有着及明显的漏洞的。
    我虽对制瓷和其销路都不太懂,却也是听齐渊提起过的,这南坞的制瓷厂极大,不仅只是年年往宫里头送的,却是有很大一部分供给达官贵人、乡绅富豪把玩的,更不用提那些销给百姓的了。
    体量之大,绝非这账本上记的如此简单……
    自然,倒也不是没真的账本,只是那些真的账本,我翻来覆去的算,却几乎都是些勉强能糊住口的铺子,甚至一家糕点铺子竟是连续赔本快两年了,我只粗算着那些亏损便是笔不小的数目,也不知究竟是如何坚持下来的,账面上亦是没什么记录……
    我正是瞧得焦头烂额的,恨不能将这一桌子的账本掀翻了扔出去。
    幸好珍儿给我递来一碗鲜笋燕窝羹,“姑娘,你都看了一个多时辰了,也该歇歇了。”
    我将鲜笋燕窝羹端起,轻轻尝了一口,“这笋甚好。”
    “那是,过往京中的笋,再怎么新鲜,也是要几天运过去的,如今南坞便是产地,鲜笋自然更好吃些。”珍儿轻声道。
    我边吃着边点头称是,却仍是忍不住瞧一眼那账簿。
    “姑娘,你瞧了这账簿许久了,却是止不住地叹息,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转了头瞧向珍儿,边吃着羹,边低声道:“若是寻常的账簿,上头稍微有些克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却是这些人大都拿你家姑娘我当傻子耍,当真是可恶。”
    珍儿登时便哼了一声,紧接着道:“瞧着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轻舒一口气,“明日上午,你早些起身,叫齐洌把那些个掌柜都给我叫来,未时之前到便可,在正厅里头备好茶水。若是有谁敢推辞,又说不出个正经所以然来,叫齐洌直接将人撤了便好。”
    珍儿点了头道:“是。”
    我抬头瞧了瞧外头的夜色,道:“你不必陪着我了,给我这里放下一壶茶水,便自去休息吧。我不剩几本账簿了,看完便去歇着。”
    瞧着珍儿还想推辞,却是终究答应了。
    *
    起身时,已是不早了,向外瞧着日头,仿佛刚入巳时。
    孙嬷嬷直接端了吃食进了我的房中,瞧见我已经坐起身,道:“姑娘,快些吃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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