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里,一支弓并着两根箭在远处对准他们的胸口。
    只要田甜把他的事儿说出来一点儿,他们两夫妻便瞬间殒命。
    但是,田甜没说。
    朱尧舜也说不上来这事一种可惜还是一种庆幸。
    身后从浓密的草丛里钻出一个人,他走到朱尧舜身边:“殿下,放他们走,不怕坏事么?”
    朱尧舜将羽箭收起来:“她说了她不会说。”
    那人急了:“可要是万一……”
    朱尧舜淡淡闲了掀眼皮:“我信她。好了不说这么多了,准备的怎么样?让所有的人都注意了,千万不能在紧要关头掉链子!”
    事后,朱尧舜还在问自己。
    为什么要把他们给放了,明明在当时射杀他们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他的尊严让他下不了手,对于敌人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在战场厮杀,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
    他还有点儿小心思不敢说,他很羡慕他们两个。
    不论有多困难,谁都不离开谁,找地儿玩,找食儿吃。
    有时候,远远看着,总觉得他们好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夫妻。
    而他自己以后也会遇到这样的人吧?
    夜黑,乌云压城,狂风瑟瑟吹得皇子府门前的灯笼都快掉了。
    田甜和叶知秋赶忙跑回屋:“怎么回事啊,说变天就变天了?”
    叶知秋看了看城外,只觉得奇怪,往日这般天气不少人家都应该灯火通明。
    可今儿很不对劲,整个城里安静到一种诡异,好像有一条阴毒的蛇潜伏在暗处。
    叶知秋将田甜拉进屋,同时对府里的人说道:“将府里所有的出口都封上,今夜没有我的指令任何人不能进府。”
    他身在皇家,对京城宫闱里有一种别样的敏感,好像这是一种刻在他们皇家人骨子里的本能。
    叶知秋将田甜拉到书房里,找到地下的暗室,将她推了进去:“我没叫你,你千万别出来。”
    说完,便要点燃信号烟,让春十三和潜在别处的护卫队即可赶来。
    田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瞧见这个样子也知道肯定有大事发生了。
    趁着叶知秋还没出去,她拉住他胳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你跟我说说,不然你就让我待在下面,我心里慌。”
    叶知秋顿了下:“我感觉宫里要变天了,京中摸到消息的人家怕是早已去了他出避难,我们现在出城怕是太晚了。”
    他说完,有些疑惑:“可不对啊,前些日子,皇上贬斥赵贵妃和赵家后,特意让朱尧舜到边疆操练新兵,也想借此磨炼他的脾性。可他要是回来的话,不可能躲过京城外多如牛毛的探子。”
    田甜可算是知道朱尧舜为何让她不能说自己藏在香山里头,原来他早就潜逃回来要做那谋逆之事。
    田甜低着头,这才同叶知秋说:“知秋,有件事我没跟你说,今儿我们去香山的时候,我遇到朱尧舜了,他应该藏在那里头。他让我别说出去,我不知道他应该在边疆,还以为他也是来玩呢。”
    只是须臾,叶知秋便想明白了:“许是皇上这段时间把他们两母子逼的太急,朱尧舜又极孝顺他的母妃,知道赵贵妃被贬为庶人,怕倒是将他逆骨倒是给逼了出来。”
    除此之外,局势对叶知秋而言也极其险危。
    若要是他真登上了皇上,依赵贵妃这性子,定然是容不得他的。
    可要是他逼宫失败,这对叶知秋而言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和春十三本来是想慢慢将皇上对赵贵妃母子的耐性给磨没,时间渐长,他们总会找到机会攀登上皇位。
    谁知赵贵妃和朱尧舜这般沉不住气,现在便想逼宫。
    叶知秋将田甜藏好,欲将暗门给关上,又打开。
    逼仄的小屋内只有一盏油灯,门又被来开,那个去而又返的男人走进来紧紧地拥着她。
    叶知秋恨不得将田甜揉到他身体里去,可外面情势危急,若是田甜出了半点儿岔子他都受不了。
    田甜也很害怕,如今外头是这个样子,他要是回不来了她要怎么办才好?
    叶知秋轻轻抚着她乌黑的发:“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小四会保护你,要是我h回不来的话……”
    他话语一顿:“就别等我,和小四一起出城,别在回来了,知道吗?”
    他从打算要站在赵贵妃对立面的那天起都做好了打算,他要是成了,便和田甜一起笑看江山老,要是输了,就要她带着他的那一份儿好好活着。
    田甜紧紧地揪着他的衣服:“不会的,我们前半生过得那么苦,可自从相遇后那次不是否极泰来,别瞎说,你一定不会没事,我在这儿等你,你要是不回来,我哪儿都不去,听到没?”
    叶知秋紧抿着唇,看着她,将她的眼泪拂去:“傻!”
    田甜偏过头:“傻也好,不傻也好,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她将叶知秋推开,背过身,不敢再看他一眼。
    “你走吧。”
    叶知秋咬牙,转身。
    田甜蹲在桌角边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脑袋深深地埋着。
    他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田甜曾经说她不信菩萨,可这一刻她却想信了。
    她想让那大慈大悲的菩萨睁睁眼,保佑叶知秋,哪怕去拿她的寿数去换,她都是愿意的。
    春十三和护卫藏在皇子府后院。
    见叶知秋来了,春十三向前,将自己在来途时所见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原本安置在京城里的守卫在昨日便被下令调到城郊,如今京中倒是一个防卫也没了,朱尧舜带着精兵从香山而上,守在城门外,知秋,我们守不了多久。”
    叶知秋也知道敌强我弱,沉默了会儿,问道:“皇上知道此事么?”
    春十三脸上有奇异的笑:“自皇上将赵贵妃贬为庶人后,整日便沉溺在后宫姿色里,哪里还会管前朝的半点儿事?周将军前几日约莫是发现京中异状,可还没禀告到宫中便被人伏击暗杀。”
    看来朱尧舜早就算计好了,只要时机一到,将攻下紫禁城,直拿下帝王金印。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宫里头,女人们软糯的吴语唱着缠绵的小调子,皇上一脚蹬在桌子腿上一面昂头喝着美人香唇里落下的琼浆玉液。
    内侍太监德顺守在门外急的满头都是汗,自皇上将赵贵妃贬为庶人后,心里便好像少了个主心骨,整日沉迷在酒色里。
    德顺知道皇上心里难受,可人只要活着,喘着一口气儿谁不难受着。宫里积了不少折子等着皇上看呢,那些大臣们天天揪着他的袖子让他去把皇上给请回来,可皇上能是他这种人请的动的么?
    他跟了皇上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皇上脾性的。
    宫里的女人一茬又一茬,在皇上眼里有谁能比赵贵妃更重要。只是这次赵贵妃做的太过火了,前朝的弹劾还没落下呢就又光明正大的将后宫里的宫妃灌下毒酒,一尸两命。
    皇上气归气,可到了最后还不是雷声大雨声小,虽贬了赵贵妃的位份,可二皇子还不是他的心头宝,甚至连兵权都给了他不少。
    看着势头,也许再过不了多久,皇上又得借个“二皇子戍疆有功”把赵贵妃的位份给抬起来。
    可惜啊,赵贵妃不知是怎么了,和皇上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为何到现在却突然卯着劲儿变得不识趣了呢。
    皇上要面子爱面子她又不是不知道,为何不到皇上这边儿来服个软?不是德顺说,这些年来,赵贵妃这种事儿做的还少么?可皇上还不是雷声大、雨声小的把这事给过了呢?
    思来想后,德顺见皇上每日躲在这宫里不见人,怕是心理也是极难过的,想去见赵贵妃又拉不下这面子。
    还好,他们做太监的,不仅会看人眼色,还得舍下自己的尊严让主子爷们过得顺心遂意。
    德顺将门推开,迎面的脂粉浓香迷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皇上卧在软塌上,衣衫不整,德顺将自己的衣袍拢紧了,弯下身子说道:“皇上。”
    皇上没睁眼。
    德顺又躬身瞧着他:“皇上。”
    皇上这才慢慢悠悠的醒过来。
    德顺咳了一声,道:“坤宁宫里有宫人来报,说贵妃娘娘病了念皇上念得紧,想让娘娘过去瞧瞧。”
    听到赵轻慈病了,皇上虽仍抱着美人儿,可终究脸上和心里都不自在了,于是问道:“太医院的御医没去瞧瞧?”
    德顺低眉顺眼道:“去瞧了的,说是娘娘老毛病又犯了。”
    赵贵妃自生下朱尧舜后身子骨都落了好些毛病,吃了多少药都不顶用,平日里疼了只能抽些“淡巴枯”来舒缓。
    皇上终究是念着她的,拂手将宫里的女人散去又坐了会儿便让德顺将他穿戴后往坤宁宫里去。
    路上,紫禁城上空乌云低压压的,好像马上就有一场倾盆大雨要落下来。狂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扑在皇上的衣袍上,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些闹,转头对德顺说:“你说我朕这次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这些年来朕总觉得和她越走越远,渐渐地,朕好像有些看不清她了。”
    皇宫的感情总是会被利益左右,连皇上和赵贵妃也是如此。德顺是跟着皇上长大的,自然明白皇上和赵贵妃的纠葛。
    要他说啊,他们这二人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生在了皇家。
    皇上要治理江山,将祖上的基业给传下去,要是子嗣单薄怎能将大权集中到天家手里?□□皇帝建国之初杀了那么多有功大臣,将全力分散给自己的后代就是有这层的考虑。
    赵贵妃偏执,想要皇上的爱,容不下任何女人,这也没有错。
    错就错在,他们在天家相遇。
    德顺暗叹一口气,说道:“皇上和赵贵妃都过了大半辈子了,赵贵妃只是一时想茬了,等明白了自然是懂皇上的良苦用心的。再说了,您虽冷淡了贵妃,可终究还是重视二皇子的,这些赵贵妃心里都知道,只是恐怕拿不下这面子,等过些天便好了。”
    皇上一直紧皱的眉头这才松懈开来。
    穿过一道又一道宫墙,正到了坤宁宫的殿外,忽然有禁军首领直冲而来,步履乱撞,差点儿惊了圣驾。
    德顺刚要去教训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却不想那吓得脸色发白的禁军直接跪在地上道:“皇上,二殿下、二殿下……”
    皇上听到后,心里的弦紧紧绷着,乌云沉沉,暴雨即将而至:“尧舜他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二殿下谋逆了!”
    大雨倾盆而下,雷鸣声轰鸣,皇上差点儿没站稳,扶着德顺才站定了。
    德顺心里也是突突的,骂道:“大胆奴才,从哪儿听得小道消息,二殿下戍守边疆,前日里才刚刚跟皇上通过书信,怎会……”
    禁军急的快哭了,谁会想到一向受宠的二殿下居然会谋逆?更何况,皇上把大部分兵权都交给了二殿下,如今他拥兵北上,堵在京城外头,当真是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而京里头留下的兵将不过万余,怎么能比得过二殿下?如今的紫禁城当真是一只扣在箩筐里的鳖,只等着二殿下杀进来便缴械投降。
    皇上终于缓过劲儿来,喃喃自语:“朕、对舜儿从未亏待!他竟如此不知好歹,竟想!”
    说罢,扶着德顺的手怄得吐出了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德顺真的是急的脑门子都要出汗了,忙的让太监们把皇上抬到寝殿里去:“还愣着干什么?要是皇上出了点儿什么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
    宫外,滂沱的雨冲刷着长街,叮铃叮铃像一点点落在鼓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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