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说的是阿,皇上。”皇后道。
    “无妨。”
    “朕有三个儿子,自从十年前朕的庄静和庄敬陆续远嫁蒙古,近年又陆续病重,朕可算是没有女儿承欢膝下。朕和绣玥,都更希望是个小公主。”
    绣玥跟着点点头。
    “至于諴贵妃所言么,朕倒是和她想到一处去了。朕还没有来得及跟皇后说,前几日直隶总督上了一道折子,说这几日有一位云游的得道高僧将路过京郊,朕想,为如妃这一胎平安顺利,朕会亲自下旨将高僧迎入宫中,让大师给绣玥好好瞧瞧,趋吉避凶。”
    “皇后,你是后宫之主,将高僧迎进宫中的事宜,就让内务府和礼部商量着办。这既是天赐机缘,既迎了大师入宫,皇后也不妨带着六宫嫔妃们一同前往。”
    皇帝笑了一声,玩笑道:“就当是你们借如妃的光了。”
    淳嫔跟着笑笑,庄妃失了四妃之首,六宫之权,费力弯了弯嘴角,諴贵妃不动声色扯了扯皇后的衣裳,皇后如何也是笑不出来。
    出来的时候,諴贵妃在永寿门跟上去,“皇后不高兴,未免太过明显。”
    “本宫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皇后转过头去看她:“諴贵妃,你还能笑得出来?”
    “臣妾都年过半百的人了,哪还有心思在这些情情爱爱上,倒是皇后娘娘,”諴贵妃颇有兴致道:“皇上说的那位高僧,日前在景仁宫也有所耳闻,确实是一位有道行的得道高僧。”
    “臣妾呀,都到了知天命的岁数,现在即便是为了儿女,也是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妨就让高僧瞧瞧,若命中有劫数,不妨请大师给消灾解难呢。”
    皇后摇了摇头,由双兰扶着上了轿撵。
    如嫔眼下照着这个势头,以后恐怕还有的晋升呢。
    两日后,奉圣上之命,由当今皇后的阿玛、礼部尚书恭阿拉亲自将高僧迎入宫中。
    六宫俱在,谁都不想错失能承蒙得道的高僧指点一二的机缘。
    绣玥在右下方为首的位置,宝燕在她身后,眼瞧着皇后和諴贵妃寒暄着将大师迎入殿内落座,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小姐,这原本是皇上为小姐请入宫的高僧,她们才是沾光的,怎的本末倒置,将小姐凉在一旁,倒是皇后和諴贵妃说个不停。”
    绣玥忙示意她噤声,“皇后是中宫,六宫都有份儿,早晚都会轮到咱们说话的,无所谓争这一时。你瞧信贵人,这样的场面也都没有来,多学学人家的豁达罢。”
    绣玥和宝燕在右侧说着悄悄话,这厢大师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皇后娘娘,您这一生,荣华富贵,后福无穷,依贫僧所见,这大清朝的历代皇后,您统领后宫的日子,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諴贵妃在一旁咯咯地笑出声,“皇后娘娘就是好福气,咱们都望尘莫及呀。”
    “只是有一点,贫僧多言一句,皇后娘娘,您虽身为后宫之主,若干年后,您的一个抉择,可能会影响大清一生的国运,还望皇后娘娘……切莫一念之差。”
    “这是何意思啊,大师?”
    高僧笑笑,意味深长道:“佛曰,不可说。”
    “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做勉强。”皇后笑笑,瞧着下方急不可耐的諴贵妃:“大师,贵妃她是妃嫔之首,劳烦您给諴贵妃看一看罢。”
    諴贵妃高兴地笑出一声,忍不住捂着嘴道:“皇后娘娘您可真是体恤臣妾的心呢,说实话,臣妾都快等不及了。”
    “贵妃娘娘,”高僧瞧着她道:“贫僧方才也留意了娘娘,您这一辈子,儿女缘分浅薄了些,寿数虽高,却也导致晚景有些凄凉,但諴贵妃娘娘的命格,贫僧看过,可是皇贵妃的命。”
    皇贵妃?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諴贵妃也不由心虚看了一眼皇后的脸色,大清祖制,只有中宫皇后不在,才会从后宫中提拔一位嫔妃为皇贵妃,代掌皇后凤印,数百年来大清只有顺治爷在中宫皇后尚在的时候,力排众议强立了董鄂氏为皇贵妃,且顺治爷后来废了皇后,所以皇贵妃是极大冲撞了皇后的颜面。
    她年长皇后足足十五岁,大师这样说,岂非咒皇后早亡?
    这时候,就连諴贵妃都勉强笑不出了,殿内鸦雀无声。
    还是皇后和煦地笑了笑,她面色平和地瞧向諴贵妃:“论资历,贵妃服侍皇上身边最久,又一向助本宫协理六宫,皇上一向敬重于你,即便有一日要晋封为皇贵妃,这个皇贵妃你也担得。”
    諴贵妃与皇后相处多年,看得出皇后这句说得是真心话。
    她这才松口气,笑着小声谢了句皇后。
    六宫皆在,她隐在袖中帛尧的生辰八字,攥了又攥,总还是没找着好时机取出来。
    这时候,高僧道了句,“皇后娘娘宽容,气度非凡,也难怪注定这一朝要出两位皇贵妃。”
    两位?
    此言一出,皇后霎时间冷了颜色,尊諴贵妃为皇贵妃,就如同諴贵妃肯让华妃与她平起平坐,她能够坦然接受。
    可皇贵妃位同副后,宫中还有谁可担得?
    皇后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皇后沉吟未应,諴贵妃却忍不住面色不善地问了句,“大师,您不会是……有劳大师,您再重新看看,您不是说,皇后统领六宫的时日,是历代大清皇后所不能及的,那又怎会有两位皇贵妃呢?”
    “不会错,”高僧自是听得出諴贵妃弦外之音:“两位皇贵妃,都是皇后健在时所立。”
    諴贵妃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她对皇后勉强地安慰笑笑:“咱们皇上宅心仁厚,嫔妃追封亦是历朝历代惯有的事儿,若是追封,也在情理之中啊。”
    皇后还未回应,高僧摇了摇头,“不是追封。”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殿内的熊熊怒火,六宫议论纷纷,连皇后都有些明显沉不住气了。
    她竭力忍着,维持着中宫的气度,对大师笑着问了句:“敢问一句,大师可瞧的出是在座的,还是并不在场。”
    諴贵妃听得明白,若不在场,便多半是信嫔那个贱人。若在场……
    高僧闻听皇后的问话,已然缓缓起了身,他在殿内看了一圈,从諴贵妃左侧首位始,目光最终停在右方首位的绣玥身上。
    绣玥正带着兴趣瞧向諴贵妃之后的庄妃,庄妃如今是宫中资历仅次于諴贵妃的嫔妃,她原本想着,高僧所言应该是庄妃没错。
    谁知大师露出了点笑意:“正是这位如娘娘。”
    绣玥的惊异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一位嫔妃,若说资历,她是最晚一位进宫的,现在也不过是个刚从嫔位晋封上来的妃子而已,怎会是她呢?
    绣玥这时候都不敢看皇后的脸色,位同副后的事儿,非同小可,她如何担得?
    “大师,”绣玥恭谨地站起身,“大师,您别开玩笑啊。”这一句话,要出人命的。
    “就是!”芸常在不满地跟着出了一声,“大师,我记得,圣祖那一朝,孝懿仁皇后病重,康熙爷才在皇后临终前一天匆匆忙忙立为皇后,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啊。保不齐如妃娘娘有个三病两痛的,皇上一时心软,就效仿了康熙爷呢。”
    她这话说得刻薄,就连绣玥这样好的心性听了,也是沉了脸色。
    高僧仍旧摇摇头,“时日自然也是不短。倒是这位娘娘小主,贫僧有句话,想要赠予小主,若不修口德,福报一旦消磨殆尽,小主恐有大凶之灾祸。”
    “你……”
    “大师,您真的没看错?”庄妃掩不住心底的失落,她原也以为会是她的。
    高僧又认真地瞧了瞧绣玥,“贫僧不会看错,这位娘娘如今身怀六甲,腹中应该怀着一位公主。”
    “是公主……”諴贵妃沉着脸在座位上哼了一声。
    高僧笑笑,对着绣玥和善道,“这位娘娘心地善良,更是好福气,再过几年,便是儿女双全的福气。且这一胎虽说是女儿,正是固伦公主。”
    固伦公主?
    皇后娘娘生的公主,才配是固伦公主!嫔妃的公主,即便是諴贵妃的三公主,也不过是和硕公主而已,与一般嫔妃所生公主无异,怎的她一个妃位,孩儿竟是固伦公主?
    皇后却听在另一句:“大师……你是说……过几年如妃……她还会有孕!”
    绣玥脑中嗡嗡作响,她现在简直怀疑这位得道高僧,到底是来帮她添福添寿,还是给她找麻烦来的。
    “不会的,不会的,”
    绣玥站起身,对着向自己射过来的无数道冷光,连连解释:“皇后娘娘,请您千万宽心,嫔妾实在无此心,嫔妾回去自会向皇上请旨,请皇上允诺,绝不晋封嫔妾为皇贵妃,嫔妾会给皇后娘娘一个交待,给六宫一个交待,嫔妾绝不会做出僭越之事。”
    她真的要回去央求皇上,务必给皇后和后宫吃一个定心丸,皇贵妃这样的事简直荒唐,这样的流言若传出去,她在后宫不是要成了众矢之的,在史书上也是荒谬的一笔呀?
    绣玥从储秀宫出来,急匆匆地找寻皇上的时候,他正在千鲤池边盘腿坐着,随手扔了几粒鱼食。
    “皇上,您还有心情喂鱼呢。”
    绣玥跟他将储秀宫内大师所言一五一十地说了,颙琰转过头,只对她笑了笑,“既然是高僧之言,万事万物必有它的道理,旁人听了这样的话,高兴还来不及,你怎的却还这样一副德行。”
    “皇上,嫔妾并不想做皇贵妃,嫔妾只想皇上平安,咱们的孩子平安,别的都不要紧。”
    她扯着皇帝的衣袖:“皇上您就去跟皇后言明,说您不会晋封嫔妾为皇贵妃,皇上金口玉言,后宫也就都放心了么。嫔妾也可安心地养胎,嫔妾不想再重蹈覆辙了,皇上。”
    想起五年前的那一个孩子,颙琰多少也有点心有余悸,他们的这个女儿,绝对不能再有差池。
    “好罢,好罢!既然你铁了心要做个扶不起的阿斗,那朕就同皇后去说,让皇后和后宫宽心就是,后宫宽了心,朕才好跟你多生几个孩子。”
    他用手指刮着绣玥的脸:“只是这样,却是委屈了你。”
    绣玥摇摇头,孩子最要紧,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地降生,旁的什么都不重要。
    皇上的一道圣旨,宽解了皇后的心结,也平复了六宫的不安。
    绣玥用她的主动让步,向六宫作保证,换来了第二个孩子顺利地出生,九公主生下来的时候,她成了后宫除皇后外唯一有子嗣的嫔妃。
    皇后有凤印和儿子,绣玥有恩宠和女儿,储秀宫和永寿宫成了六宫最辉煌的所在。
    从九公主出生,这两年是绣玥在紫禁城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如同那一年同皇上在圆明园一般的神仙时光。
    直到宝燕在庑房无意中听得刘毓轩染上了怪疾一病不起,短短一个月后,宫中突然传来皇上抱恙的消息。
    第155章
    宝燕从外面回来,披着的斗篷都未来得及解下,她迎上绣玥焦急的目光,匆忙来到罗汉床前:“小姐,太医院的太医们全在养心殿,我去打听了,太医说,皇上应该是中了毒。”
    “起初还当做是病痛来治,这几日已确定,是中了奇毒。”
    毒?
    绣玥瞧着她说话时的脸色,“难道是……又是那伙人的毒?”
    宝燕点点头。她黯下目光,“虽不敢肯定,但……**不离十。”
    绣玥忙问她:“那你能解吗?”
    宝燕摇摇头。
    “我九岁叛逃出阁,距今已快二十年,对阁中炼制的药熟悉程度,还停留在出逃之时。想必经过这些年,他们制药的手段更加炉火纯青,炼出的新药也是层出不穷。”
    “皇上中的这一种药,就是我从未见过的药种,棘手得很。”
    连宝燕都没有办法,连宝燕都没办法解的毒,绣玥苦恼地拄着额头,“怎么办,杨府原本仅有的那颗救命丹,早在几年前阴差阳错地被皇上服了下去,现在可要怎么办?”
    她不能让皇上有任何一点危险,她赌不起,绣玥强迫自己冷静,事到如今,所有的症结所在,还是在找出那个藏匿在宫中下毒的元凶。
    五年前随着秀贵人溺毙在荷花池,沈太医和侍卫接二连三暴毙,所有指向那个幕后黑手的线索都断了,被其巧妙地躲了过去。
    五年风平浪静的日子,那人没有出手再兴风作浪,原本她都已放下了,不想再耗费心力去追究,可不知是突生了什么变故,令那个躲在暗处的刽子手,突然又卷土重来?
    “宝燕,”绣玥问她:“之前我让你查的人进宫前的身份来历,你都查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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