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种田记事 作者:北风烟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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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铿锵种田记事 作者:北风烟儿雪

    八家歇一歇去,赵八自然作陪。杜仲平就留了方胜在自家歇着。

    赵八好奇心重,自余钱歇完晌起来就想法设法的要撬开他的嘴,奈何那余钱一会儿转到后头看看方胜养的那几头不算胖的猪;一会儿转到杜家后院看看新打的那口井,还毫不客气的自己从井里提溜出凉着的瓜果来吃;又一忽去看看那金丝瓜长得啥样,笑着跟杜仲平讨了两个要拿回去给弟兄们尝鲜……

    真个是从前蹿到后,又从后窜到前,愣是没给赵八发问的机会。气得赵八直咬牙,被方胜拉去给宝贝猪剁食去了。这余钱跟在杜仲平后头,一道听着谨儿奶声奶气的背《千字文》。话说自从杜安带着那些大孩子上山下河的折腾开了,谨儿就落了单。杜仲平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他收收心,加重了功课。这孩子,自跟大柱他们满村跑后,虽然性子没以前那么娇怯,身体也好了不少,这心也野了,再不像从前那样能坐得住,静下心来学功课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在杜仲平心里,谨儿还是读书有出路些,照着自己的体型来看,杜家人想干体力活还是有一定难度的,硬件就不怎么达标。

    听得谨儿背了一大段,杜仲平点点头,又给他在小桌子上铺上纸笔,研好了一砚台墨,让他自己描红。谨儿嘟嘟嘴,虽想出去玩儿,还是忍住了,爹爹这时候最吓人了,自己可不想让爹爹生气。

    杜仲平引着余钱到外头说话,省的谨儿不专心。到了院子里的棚子底下坐了,那余钱就笑道:“果然读书人家好家教,搁平常人家,这么大的小子哪里坐得住?这么小小年纪就认得这么些字,又会写,真真是聪明伶俐的很!”

    杜仲平最听不得别人夸奖自家孩子,嘴角眼角的眼见着就弯上去了,又想起这不是胜哥他们,忙绷绷脸皮,接道:“这也是没办法,余哥瞧瞧我就知道了,哪里干得动庄稼活呢?只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了。再者说,谨儿年纪还小,性子还不定,但是不管怎么说,先读书明明理,总是不错的。”

    余钱道:“看着杜秀才一家和乐融融,又都是通情达理的,想来与赵八那厮还好?我今日看你们两家更加亲近,也为我那兄弟高兴!看今日这景象,想来赵八平日里也没少受照顾,我这里倒是要替他谢上一谢了。”说着,竟是起身一躬。

    杜仲平忙避开:“这是说的哪里话?自我们来了八哥就一直帮扶者,若是没有八哥两口子遇事挡在头里,我们家还不知是如何景况呢……”杜仲平捂住嘴,坏了,怎么就顺嘴说出来了?这可怎么是好?

    那余钱倒是长舒了一口气:“你知道赵八他们的事了?我还担心你不知道我该怎么跟你说呢?”余钱坐回位子,端起茶喝了一口才道:“你不知道,因着他俩的事情,赵八没少憋屈,我估计就是这村里他也没多少能说心里话的,要不他也不能挑这么偏的地方住,这眼瞅着就要出村子了。以前进城,净找我跟他喝酒,说说话什么的,自过年开始,再看着他倒觉得他没以前那股子郁气了,我也是打心眼里替他高兴。他赵八堂堂一个汉子,就是他替方胜做的那些事我也佩服他,这是真正有担当的人,人品在那摆着,要是因为旁人闲言碎语的受了憋屈,我也替他不值。好兄弟,你既是管赵八叫哥哥,我也把你当弟弟看,要是遇到什么事,你就替他开解开解,我念你的情。有什么事哥哥能办的,你来找我准没二话!”

    杜仲平听得心里一暖,这人竟是担心着八哥两口子,对着自己这样年纪小的说了这许多话,不管这话以后能不能做真,至少他是有这个心的。都说北边边地之人重义气,果不欺我。

    杜仲平挺直后背,坐直身子,正色道:“我把八哥胜哥当亲哥哥一样看待,余钱大哥尽可放心。”又转了脸色,笑道:“咱们倒是都为他们好,依我说,竟很不必为着这事谢来谢去的,倒显得外道了。”

    余钱抚掌大笑:“果然爽快,我就说,能和赵八那厮处的好的读书人,必是和一般的腐儒不一样,今日一番话,就可见分晓啊。痛快,果然是痛快人!”

    杜仲平笑着端起茶碗,虚虚朝他一敬,有什么话,尽在茶里了。

    杜安就在西头的厨房里忙碌,这鸡啊,肘子啊,红烧肉啊,都是要花功夫的菜,还有那鱼虾之类的,也是要细细的收拾干净了才好。这边锅碗瓢盆叮当响的忙碌着,那边隐隐传来杜仲平和人的说话声,没一会儿,又有笑声传来,杜安忍不住抿嘴一笑,自家平哥儿,与人相处,只要不是那心怀恶意的,总能和人相处愉快,是人如沐春风,这也是本事呢。既不贬低自己让人看轻,又能不动声色的让人觉得受了重视,就是来时一路上,平哥儿靠着这手受了带队兵士的不少照顾呢。

    晚上这顿饭,着实丰盛:红烧肘子,这肘子先放滚水中煮出血水,再下油锅反复煎炸成红棕色,在放了切好的葱姜片上锅蒸,这还不算完,蒸好的肘子拣去葱姜,放到锅里加了盐、黄酒,少少一点儿汤,烧上个两刻钟,等汤汁浓稠,沾到肘子上,这是出锅,真正色、香、味俱全,看着就忍不住流口水;还有鸡肉炖蘑菇,这个倒是没什么取巧,只是仗着蘑菇的鲜味儿而已,鸡汤清亮,上头略飘着点儿油花,卖相也很不错;再有瓦罐里加了黄酒文火煨出来的红烧肉,这菜已经荣升赵八最爱的菜了,每次遇到这个菜,赵八能多吃一碗饭,连菜汤都拌了饭的,一点儿不浪费;一道酱焖鲫鱼,这是给家里这几个属猫的预备的;还有从河里捞上来的河虾,加油、盐干炒的红亮,看着也挺不错。看着一桌子的荤菜,杜安又快手快脚炒了个小青菜,凑齐了六个,取个“六六大顺”的吉利意思。虽只有六个菜,分量可实在不小,大大小小的碗碟,直摆满了一桌子。

    酒水杜安就预备了两种,这烈性的粮食酒自是赵八与余钱去喝,剩下的三个大人和早就备好的果酒,甜甜的又不上头,连方胜也能喝上几杯的,谨儿的自然还是甜水。这孩子,自过年那一回起,总忘不了要和大人一起碰杯的。

    等着团团坐好,那余钱就道:“我今天虽是客,却也要先喝上三杯,我可不是乱喝,杯杯都是有讲究的。”

    几人都道:“倒是要听听都有什么讲究。”催他快说。

    余钱就道:“我是粗人,说的都是糙话,大家伙儿只听个意思吧,想来也不会笑话我。头一杯,却是因为赵八兄弟两口子,这日子越过越好――我是眼见着你们走到如今的,着实不容易,这一杯,我先干了,兄弟替你高兴1”

    赵八笑着一巴掌拍到他肩上:“好兄弟!”也是一饮而尽。连方胜也都干了。

    余钱自己又满上:“这第二杯,要敬杜家两位小兄弟,自你们来了,我这兄弟可就越发过得好了――且别推辞,不管是你们帮了忙了,还是命里带来的好运气,总之,旺了我兄弟!,来,走个!”一抹嘴又道:“忘了说,以后杜兄弟教出的学生个个有了出息,那就真正德高望重,人人都要称一声杜先生了!”

    杜仲平一口喝了,举杯示意:“借余大哥吉言了。”杜安也笑眯眯的,夸了杜仲平他可是高兴得很呢。

    余钱又举杯:“这第三杯嘛,是为了贺我自己――自打完了仗,就带着十几个人,成日里窝在那城门下,如今兄弟我终是得了好差事:要带着百十个弟兄,安置那些南边来的商队。倒是个省心的肥差!哈哈!”

    45、第四十四章

    余钱听得赵八说了杜安的打算,不禁抚掌笑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杜安兄弟你要卖点儿东西给商队,这不是容易的紧吗?这可真是应了老话了,真是无巧不成书,我这边刚瞌睡,你这就是送枕头上来了,合该咱们俩有缘分!这可得走一个!”

    杜安笑着与他碰了一杯,真是天将好运,本来还担心都是些孩子跟着做买卖,要是遇上那不讲理的、蛮横的可怎么办?少年人都是火气方刚的,万一有个什么事,吃了亏,回来怎么交代呢?这可好了,有了余钱他们在旁边,这事就不用担心了。

    杯盏交错间,几人大概把相互间的情况了解了一下。

    余钱自打完仗,因为觉着自己个儿不是种地的材料,又没有人帮着理财,也没攒下多少家当,当下决定还是继续当兵。怎么说,这营里总是管吃管穿的。凭着以前的底子,就带着几班兄弟守起了城门。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差事,至少不用像以前那样日日操练,也稍稍还有点儿油水。只是两三年干下来,又有王全那样的比着,心里不免也长了点草。这回互市,倒是不少地方用人,上边见他做事稳当,就将安置商队的差事安排给他了。

    这头一回互市怎么也是要倍加小心的,万不能失了脸面。之前打仗那些年,对于北边的药材、皮子,也是缺的很,更不用说马匹了。正因为如此,虽然对于蛮人都有点儿心里突突的,还是不少的商家要来。而方便起见,互市安排在了冷水城,就是为了不让蛮人进到燕北来,冷水城作为挨近草原的地方,城墙高大厚实,却是军用,实在腾不出地方来安置众多的商家,除了几家背景深厚的官商,其余人等都得在城外驻扎。这就实在太不安全了,反正不管在哪里,都是要通过官牙人与蛮人交涉的,就有那机灵的提了,咱干脆把商队留在锦阳这头,派人带着货物样品跟着官牙人去和蛮人交涉,等都谈妥了,再把全部货物运过去――锦阳离冷水才三百里,走个两三天就到了,误不了事,关键是安全啊,在冷水城外呆着,万一那蛮人见财起意,突然抢一把呢?人家骑着马,行走如风的,逮也逮不着,就是逮着了也未必打得过人家,不过白白吃亏罢了!虽说富贵险中求,可是如果有稳妥点儿的办法,自然都不想冒险,何况这法子只是费点劲儿罢了。再说,在锦阳这头,补给什么的也都容易。

    可是锦阳城也不太大,里头大多也都是驻军。也是根本安排不下这许多人,末了,当官的说了,那就一样安排在城外吧,咱们派兵日夜巡视就是了。因有人只想着去冷水捞那油水大的,倒把余钱给显出来了,就这么着,这差事就派给他了。余钱也挺满足,他也没费心思去寻关系送礼,就有这样的差事落在他头上,手底下带的人也多了,倒也挺美。这不,当着手下人的面不好表露出来,一得了假,就跑赵八这里说来了。

    余钱和赵八口味相似,筷子频频往那红烧肉,肘子肉上招呼,对那鱼啊虾的到不怎么待见。夹了一筷子的红烧肉送到嘴里:“这不,就这么回事,稀里糊涂的就轮到我头上了,算是撞了大运了!说起来,我还得感谢王全那一帮子往北边奔的人,要不是这样,也轮不到我啊。”

    杜仲平笑着道:“余哥也不用自谦,想来也不全因为这个。刚听得你说上边夸了你稳妥,想是因为这个?”

    余钱就笑起来:“果然不愧是秀才!我跟你们说,上头嘱咐我的时候说了,就在城外寻个地方安置他们,咱们当兵的日夜巡视,防着歹人野兽,更重要的,得防着商队的别和咱本地人冲突起来――咱这头的人,都烈性着呢,前些年,有些村子里,可是不管男女老少都敢抡起菜刀往上冲的。这回可万万不能出乱子啊。”

    众人点点头,要是把商队安置在村民家里,自然是好安排,可是,万一有什么乱子就不好说了,还不如干脆就给他们安置在一起,想来他们一路过来时露宿的时候多了,也不怕多这几天。

    杜安问道:“不知这些商队安排在哪里呢?”问清了地方,才好打算啊。

    余钱道:“不远,离着城里个把时辰,挨着河边的那块地方,这几天带着人把那里的杂草杂树收拾了就行。”

    杜安点点头,每次进城都能看见那块地方,离着大路不远,难得挨着水。也是,要不那么多人和牲口吃水就成问题了。这可是在正好,那里离村里赶车的话也只有一个多时辰,倒是方便每天来回。

    沉吟片刻,杜仲平还是问出了自己觉得不太好启齿的问题:“余哥,我想问一下,那个,嗯,就是杜安他们去卖东西,要不要给你的那些兄弟们教些保护费啊?”说完之后,杜仲平颇觉不好意思,忙忙的又补充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要是有这样的规矩,咱们也照着做,省得余哥为难就不好了。而且,咱们也不能白白借光不是?”

    赵八正喝汤,听了这话竟呛住了,转过头去咳嗽起来。余钱略愣了一下,听得赵八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方才反应过来:“这是说的哪里话?万没有这样的规矩!你且放心吧,要是我收了你家的钱,你赵八大哥直接就得把我收拾了!”

    赵八也缓过劲儿来了:“你怎么想到这事儿了?他头前有那么多肥羊摆着,哪里还会费那个劲儿到你这小瘦身板上刮肉?他在那些人里要是连这个脸面都没有,也就不用干这个差事了!”

    方胜也是看着杜仲平笑,自来只见平哥儿做事有板有眼的,从没见过今天这样的呢。

    见杜仲平有些窘迫,那余钱就道:“杜小兄弟能直接开口问我,也是没把我当外人。我就实说了吧,杜安兄弟也算是帮了我个忙,我既然要安置他们,这人和牲口的吃喝就都得管到,要是没杜安兄弟这回事,我也得一样找人送菜送粮送草料的。既然是咱自己人做这事,倒是比外头的让人放心的多,咱两方面都有利的事,倒是用不着这么着。”

    杜仲平听得余钱如此解说一番,倒觉得好了些。唉,都怪上辈子见的那些蚊子腿上都刮肉的事,弄得他都条件反射了。

    余钱又笑道:“要是你实在疼哥哥,这么着吧,你家杜安去的时候,有功夫给咱弄下饭食好了――杜安兄弟这手艺可不一般啊。咱们那拨下来的柴米油盐都是有数的,动动手就行。”

    杜安就道:“这倒是没什么,只是,这大锅饭估计做不出多好来,到时还得多担待着点儿。”

    余钱摆摆手:“这是自然,你就指点指点那火头兵就行,让他别做饭千年都一个味儿,谁能吃得下啊。”

    第二天,余钱临走的时候说了过了二十就到那头去开始收拾,杜安就与他约好了,到时先过去看看情况。

    送走了余钱,杜安这边越发紧锣密鼓的收拾起来,每日忙的团团转。除了这个,还抽出时间来和赵八商量着,既是顾着这事,地里的活恐怕就顾不上了,到时只有拜托赵八多多费心盯着了。好在今年已经定了请人的,倒也不用担心。

    估摸着余钱他们已经过去了,杜安就抽出一天来,拉上里正、赵八加上几个孩子,带着二十几个大西瓜,赶着车去看地方。

    余钱他们的营帐已经立起来,地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见了杜安他们也很是亲热。说了一回话,应着余钱的强烈要求,杜安去和火头兵交流经验技术去了,里正这头又对着余钱郑重托付了一回,钱不钱的没关系,关键是护着点儿这些孩子们,可别真吃了大亏就行。其余的,吃点儿苦头就当锻炼了也没什么大碍的。余钱自是应了,又带着他们在营地里略走了一圈。

    话说杜安和当兵的交流的相当顺畅,一来就带了这么多瓜果来,多会做人啊,况且和当头的明显关系不错,两下里倒是变得熟稔起来。等到杜安帮着火头兵做了顿饭之后,就更是受欢迎了,不少人已经和他称兄道弟起来了。这要是杜仲平在,非得似模似样的感慨一回,这真是不管什么年代,有门手艺在身上,总是好的。

    46、第四十五章

    时至金秋九月,燕北的天气已经渐渐凉了下来,往锦阳城去的官路上来了不少的人马车辆。这北地其实不难走,一路都是平原,并没有南方那种山路崎岖,只是一天里日头在天上的时候,还是有些热,而等日头落了山,这温度就降了下来,若是入了夜,那就得盖厚被了,就是值夜的也得聚在火堆旁烤着。

    这一队人马是江南蒋家的商队,这蒋家虽比不上各大官商,却也是本钱雄厚,经营多年的老字号。原来这蒋家专门做布匹绸缎买卖的,已经经营了几代,外人看着依旧兴旺,倒是没必要往北边跑的。只是那蒋家当家也有愁事,前些年打仗,很是压了点儿货在手里,等到打完了仗,喘过气来,却发现好多料子都过了时,显得陈旧了。这样的料子,显然是卖不上价了――江南有点儿钱的人家,都讲究个时兴,今年兴这种花样,明年又兴那种,若是穿了过了时的出去,倒是要让人笑话的。要是降价卖给穷人家,自然是卖得出去,只是却要折了本钱――这样的料子又不是一匹两匹。可是要是不卖,压在手里就更为难了――要有地方装,还要有人手看管整理,防着鼠咬虫蠹,最重要的是,干放着也换不成钱啊。最后没办法,听得这燕北开了互市,这蒋家当家的有了主意:北地的蛮人哪里讲究什么时兴不时兴的?要是能用这过了时的陈旧布料换了北地的上好皮子回去,那可不是一点半点的赚!就这么着,才有了这一趟。当然,跟着来的不是当家的,而是蒋家的大少爷蒋茂林,今年也过了而立之年,办事也是极稳妥地。

    估摸着再走个一日半日的,就能到锦阳城了,蒋大少爷在入夜后又巡视了一遍,跟押镖的师傅道了辛苦,也自去休息了。每日里赶路乏得很,他虽是壮年,这许多日子下来操心的事也不少,又着实艰苦了些,想着明日就能好好歇一歇,心里好受了点儿,很快就睡了。

    只是越睡越觉得冷,身体都蜷在了一块儿,仍然敌不过阵阵寒意,蒋茂林只得起了身。这才发现,帐子外头已经点起了不少的火把,伙计们跑来跑去的正忙着给货车盖上油布――原来,竟是下起了雨。

    走出帐子,看到这回跟来的几个账房掌柜也都起来了,正聚在一处说话,连娘舅家派来的那个江先生也在,蒋茂林免不了要过去问候一番。这个江先生是跟着来看看药材的――蒋茂林的娘舅家正是做的药材买卖,听得蒋家要来北边,派了人来看看,算是搭了蒋家的顺风车。彼此寒暄几句,蒋茂林见东方已经隐隐发白,眼见众人是睡不成了的,就道:“诸位,已经是这个时辰了,不如辛苦些,早些赶路早些到那锦阳城,也好好好歇息一回。等到了地头,蒋某人请诸位好好吃一顿,也扫扫这些日子以来的风尘!”

    主家发了话,诸人纷纷应诺,就紧着赶起路来。

    没成想,这雨虽是不大,却沥沥拉拉下个没完。人都道“一场秋雨一场凉”,众人今日算是体会到了这种滋味,有衣服的赶紧把衣服胡乱套上,脚底下也越发的加紧,就盼着到了锦阳城热汤热水的好好吃一顿去去寒,再有个干爽的床铺与厚厚的被子,狠狠地睡上一觉。

    没想到,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从路边的草亭里走出两个官差,把车队给拦住了。

    就有伙计赶紧上前询问。那官差斜眼看着他:“你们是南边来的商队?哪一家啊?”

    “蒋家,江南蒋家,专门做布匹买卖的那个!”

    “没听过,有这家吗?”

    “好像没有吧,不记得有姓蒋的。”

    两个官差打哑谜一样说了几句,那个斜眼看人的就道:“你们啊,进不得锦阳城!”

    那伙计急了,走了这么远的路,受了这么多的罪,怎么还不让往城里去呢?

    另一个官差就道:“你是伙计吧?换个能主事的来说话吧。”

    小伙计不敢耽搁,一溜小跑去报了主家。蒋茂林也急了,这么多货都运过来了,难道出了什么变故不成?当下也坐不住了,带着个小厮,一起过来了。

    那两个官差早回了草亭子里等着了,还拢着火,桌案上摆着酒壶酒杯,显然,这俩人是时不时来上两杯驱寒气的。见蒋茂林带着人过来,也不托大,站起来等着,还拱了拱手。蒋茂林忙还了一礼,问道:“二位官爷说不能进锦阳城?不知是什么缘故?”

    “这个嘛――”那官差拖了长声,跟来的小厮上前一步,从袖口里掏出个大荷包来,鼓囊囊的塞到那官差手里:“官爷辛苦了,也打点儿薄酒驱驱寒气。”

    捏了捏手里的荷包,恩,够重,回身拿了盖了大红官印的公文出来:“上头吩咐了,除了几家官商,其余人等都要在城外驻扎。”

    蒋茂林接过公文细细看了,果然不错。暗叹了口气,都到了现在这一步,还能怎么样呢?只能人家怎么说,自家怎么做了。

    “还请官爷指点一句,我们这些人该往哪里安置呢?”那小厮极有眼色的问着。

    这官差收了钱自是痛快:“你们顺着右边的岔道一直走,两刻钟就到了。”

    不管心里如何不满,蒋茂林也只能带着人往岔道里头走,经过这事,众人多多少少都受到了点打击,气氛越发沉闷起来。

    等到到了营地,才发现这是简单平整出来又简单围起来的大块儿平地,看样子,已经有商队住了进去。看着不是自己一家被赶到城外来安置,心里多少舒服了点儿。很快,就有人指引他们到了一块地方,这里就是这几天他们的营地了。

    早有身边的人拉过那带路的官差,塞了点钱,把这周围问了清楚。

    回去跟蒋茂林学了一回:“……往西边不远就有河,取水也方便。他说这里柴米油盐的日常用度都要咱们自己张罗,还要给他们交点钱――说是有兵士日夜巡视的。后头有搭的棚子可以栓牲口,只是喂食喂水的就得自己来了……”

    蒋茂林咬咬牙,这在城外可不是不方便的一点儿半点儿,样样都得自己来。人生地不熟的,这些东西上哪里张罗去?可也不能就这么凑合着,这么多人,总不能安置下来还得啃干粮吧?现在离互市可还有段日子呢。本来想着早点到稳妥些,没想到竟是如此情况。

    “这柴火什么的,自己捡的话,现在还有干的吗?都下了一天的雨了。”蒋茂林问道,总得弄点火驱驱寒气,要是在这里得了风寒,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人回道:“刚才那人说,就在营地中间,有个棚子,说是吃的用的都有卖。”

    蒋茂林带着几个人带了营地中间,果然有个大棚子,里头竟还摆了桌椅板凳。一字排开三四个炉子,上头都有大锅冒着热气。走进去,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出来招呼:“几位新来的?里头坐,先喝碗热汤,驱驱寒气。”

    蒋茂林大感兴趣,这一天天不亮就开始折腾,在车上只啃了几块干粮,这会子有热汤自是要喝一碗。

    那少年带着他们到一个桌子边坐定,也没问一声,径直端了几碗汤过来。蒋茂林接过一看,里头飘着切得细细的姜丝,“我们还没点呢,你怎么就上这个了?倒是好眼色。”蒋茂林赞了一句。

    那少年笑道:“各位远道而来,没什么好招待的,这姜汤是白送的,给各位驱驱寒气。其他的,再说也来得及。”

    蒋茂林端起一碗喝了一口,味道辛辣里头还带着点儿甜,看来还加了糖,品了品,这汤显然不是随便糊弄的,用料十足,而且肯定熬了不少功夫。就冲着这份心,就让人心生好感。

    一碗汤喝完,身上已经微微发了汗,倒是舒坦不少。

    “你们家主人呢?我们倒是要买些东西。”蒋茂林道。

    刚才那少年又过来了:“有什么要买的吩咐我就成,这是自家的买卖。只是有些东西卖完了,倒是可以今天先定下,明日我们再带过来。”

    蒋茂林奇道:“难道你家竟是你一个孩子出来做生意不成?我这要买的东西可不少,你能做得了主?”

    那少年就道:“我家叔叔去余叔――就是这里带兵的,到他的帐里说话去了,恐怕还得过一阵子回来。咱们这里的东西统共就剩几样,您跟我说一样的。”

    原来还和当官的熟识,怪道能把东西卖到营里来呢。蒋茂林抬起头来接着问:“那你们还有什么啊?都说说吧,能用得上的就买了。”不买也不行啊,就这么独一份儿。

    那少年就笑眯了眼睛,“这下雨天的,您想是要点儿木柴烤烤火吧?咱这里还有七八捆,绝对是干的,一点儿没受潮;厚被子也还有两条;今日的菜蔬野味都卖完了,您要是想要,说出来咱明儿给您带来;这还有些面,还有些骨头汤、鸡汤的,您几位晚饭要不要在这里吃?”一溜儿的话嘎嘣脆,显然是说熟了的。

    蒋茂林就道:“就依你说的吧,柴火和被子都留下。对了,你这里还有多少姜汤?我那还不少人呢。面有多少?够晚上吃吗?”

    那少年想了想:“面大概还够二三十人的,姜汤您尽管叫人来喝,一样不收钱,只当咱结个善缘。要是想在这吃饭可得快着点儿――咱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家去了。”

    蒋茂林就派人回去叫人来吃饭――面条大概少点儿,但是有热汤就着干粮吃也算不错。转头又跟那少年定了明日多带些菜蔬野味过来。

    那少年一一应了,还拿出纸笔来记了下来,吹了吹,又把纸折好塞到怀里,转身去通炉子煮面。正忙活着,走进个十八九岁娃娃脸青年来:“大柱,这时辰还有人来?”

    那少年应了一声:“可不是,这不,要吃面呢。安叔你就回来了?我还想着余叔定不会轻易放你回来呢。”

    那青年摆摆手:“他是下雨闷得慌,非拉着我喝酒,这哪儿成啊?回头还得赶车回去呢。”

    杜安转身走到蒋茂林跟前,略行了个礼:“倒是怠慢了客人,您请少坐,面就上来。”

    蒋茂林倒也不托大,略回身避开,还个半礼:“还没谢过你这白送的姜汤,老板倒是实在客气了。”

    杜安就道:“不值什么,天儿冷,别闹风寒了。大老远出门在外的也不容易,您且稍等。”

    转身与大柱自去忙碌了。

    47、第四十六章

    等杜安带着大柱回到青牛村的时候,天已是黑了。杜安先把车赶到里正家门口,放下大柱。大柱正与杜安滔滔不绝的说着明日要带哪些东西去,哪家都定了什么之类的。杜安一停,他才发现已是到了家门口,他一边利落的跳下车,一边道:“安叔,明儿别忘了咱早点儿去啊。”

    杜安手里长长的鞭子甩了甩,响亮的“啪啪”两声,“知道了,比我还嗦了!早点儿歇着!”

    杜安盯着大柱进了门才放心,正想着赶车往回走,没成想院门一响,大柱又钻了出来,后头还跟着里正。杜安这车上只挂着一盏气死风灯,光亮只照得见眼前一块儿地方,倒是看不出里正脸色如何。杜安忙跳下车来,跟里正问了好,又疑惑的望向大柱:不会是因为今天回来的太晚了,里正生气了吧?

    里正却不跟杜安客气:“要搭你个顺风车,去接俺家二小子。”说着自顾爬到车上。大柱冲着他安叔吐吐舌头,也跟着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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