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去,游季同在白凝身上投放的注意越来越多。
    她比他想象的要更加适合这份工作。
    每天早上八点,他准时到达实验室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当天要用的设备前,做好了所有的调试与准备工作。
    洞悉他的洁癖,她总是将头发高高挽起,脚上也按他的要求换了平底鞋,日常的消毒工作更是做得十分到位。
    她比他之前用过的任何一名助手都要聪明、敏锐,往往他还没开口,她便知道哪里的参数出了问题,自发自觉地进行调整,还会柔声和他确认。
    最关键的是,她的数据报告做得实在漂亮,帮他从这些繁冗枯燥的琐事中抽身,游季同觉得,自己最近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
    可她的有些行为,又令游季同无法理解。
    比如,她在门边放了双替换的高跟鞋,每次出门,哪怕只是去别的实验室借个小物件,也要换上高跟鞋过去。
    是,她顾忌他的感受,特地准备了个干干净净的白色鞋盒将鞋子装起来,可重点不是这个——
    他想不明白,那样违反人体构造的设计,穿久了还有可能引发炎症等一系列疾病,令她乐此不疲的关键点在哪里?
    再比如,明明有着一定的天赋,如果像他这样,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物理研究上,他相信她可以做出不错的成绩。
    可是,她为什么总要浪费时间,和各种各样无关人等建立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社交,甚至愿意花费一整个下午,跟隔壁那个他叫不出名字的女同事一起逛街呢?
    本着可惜她走岔路的想法,再加上他认为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趋于稳定,甚至算得上友好,游季同终于忍不住,在某天晚上中场休息时,做出规劝。
    不过,他以为的谆谆教诲,听在旁人耳朵里,实在有些刺耳,简直相当于指着对方鼻子说,你这样是玩物丧志,不思进取
    白凝放下手中淡而无味的三明治,忍了忍疲累与火气,保持微笑道:“游教授,人各有志,我觉得这样的状态令我很舒服,暂时不考虑改变,谢谢您的好意。”
    她内心默念无数遍:这是我偶像,我偶像,我偶像。
    自己选的偶像,怄到吐血也要追随到底。
    然而游季同不是个会观察别人情绪的人。
    他不赞同地道:“你现在是我的助手,你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有引导你改正的责任。”
    白凝积压的情绪终于到了一个小小的顶峰。
    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唇,想想自己这阵子为了戴口罩连口红都不能涂,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克制着自己不与他撕破脸皮,说话的方式却直接起来:“游教授,我想申明一点,我是你工作上的助手,工作上的问题,你可以随时指导我,但是,你没有干涉我私人生活的权利。”
    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白凝清楚,自己如果继续委婉回应,他根本听不明白。
    生平第一次主动关心别人,却收到了这样的回应,游季同在不明所以的同时,还有点儿委屈:“我是为了你好……”
    “你的本意或许是为了我好,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我不是做实验的机器,我也有我的个人喜好,也需要通过各种娱乐活动来帮自己解压,你说对不对?”自己是无薪上岗,其实不需要顾忌什么,毕竟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他炒掉。
    不过,白凝的温柔性格放在那里,心情再不好,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太多火药味儿,只不过吐字越发清晰,语气格外坚定,希望能借此机会向他申明自己的底线,寻求新的平衡。
    游季同愣住。
    她的每一个字他都能理解,但组合在一起的意思又有些超纲。
    其实,谈话如果在这里告一段落,两个人还可保持表面上的平静,相安无事。
    可惜,游季同非要寻根究底。
    “为什么要有个人喜好?还有,你有什么压力?”在他看来,做实验就是他唯一的爱好。
    和别人聊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去商场漫无目的地闲逛,几个小时下来可能一件商品都没买,这些事不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吗?
    还有什么比科学研究更加有趣?
    含情带雾的桃花眼瞪向他。
    白凝觉得完全没有办法用正常人的方式和他沟通,索性将话挑明:“我的压力来源,其实是你啊游教授。”
    仿佛看到游季同满头的问号,白凝耐着性子跟他一一解释清楚:“我有求于你,所以做你的免费助手,这我接受,可就算按劳动法,你也不应该从早上八点到夜里十点一直给我安排超饱和的工作量。而且,不管我做得多么努力,也得不到你一句肯定,只要出现一点儿错误,就会立刻被你不留情面地教训一通,让我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这些还不足以构成压力吗?”
    她算是明白他为什么招不来助手了,这样吹毛求疵、完美主义的性格,哪个正常人能够忍受?
    虽然也被不止一个人控诉过,可这还是头一次被游季同听进心里。
    他皱紧眉头:“你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跟我要夸奖?做对事情不是应该的么?而且,明明是你的工作效率不高,才会造成加班的后果,这怎么能怪我?”
    说完这句话,迟钝如他也意识到似乎有难听,张了张嘴唇,试图缓和气氛:“我们之间是平等交换,当时不是说好了,你做我的助手,我帮你解答问题?我不觉得我对待你的方式有什么问题……”
    白凝深觉无力,长叹了一口气。
    “游教授,如果我没猜错,从小到大,你身边的人,一直都很纵容你忍让你吧?”他这样不会看人眼色的性格,必定受到过极为周密妥帖的保护,恐怕就连校长与院长,都因为看重他的才华,而对他极为偏爱吧?
    白凝终于弄明白了所有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对他讳莫如深的原因。
    大家都捧着他,宠着他,对他敬而远之,他自己却一无所知地躺在舒适的壳里,享受这纯粹简单的快乐。
    游季同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转了话头,下意识问道:“什么意思?”
    白凝忽然觉得这场谈话没有任何意义。
    她摆摆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胃,决定不再和自己过不去:“游教授,我想我可能不太适合做你的助手,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过来了。”
    眼看她就要莫名其妙地离开,游季同有些着急,伸手一把拉住她:“白凝,你等一下……”
    刚刚吃过三明治的手还没来得及戴手套,就这么贴上她嫩滑的手腕,鲜少与人接触的皮肤泛起过电似的颤栗,令游季同微微失神。
    白凝已经甩开了他,垂目看了眼被他握过的手腕,不软不硬地刺了一句:“游教授,你忘记戴手套了,多脏呀。”
    她回到宿舍,仍然咽不下那口气,和相乐生视频通话的时候,忍不住狠狠吐槽了一通。
    相乐生笑得不行,本来清冷的男人这会儿眉目温软,低声道:“好了,老婆,别生气,我给你订机票,你快点回家。”
    白凝迁怒于他,娇纵道:“你还笑!你只会幸灾乐祸,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相乐生强忍笑容,坐在书房的高大身躯沐浴在一片灿烂的阳光里,嗓音微哑:“老婆,我很想你,我只想让你快点回来。”
    白凝咬了咬唇,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句不算露骨的情话而有些害羞,轻声回答:“好,明天就回去。”
    她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好好的日子不过,不远千里过来追梦。
    相乐生已经隔着家居裤小幅度地揉动起半硬的阴茎,声音又低了两度,带着撩人的意味:“老婆,你想不想看看我?”
    白凝当然明白,他说的“看看”是什么意思。
    她将如玉俏脸偏过去,小声骂道:“不要脸。”
    过了几秒,又转过来直视屏幕里的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语调也变了变,很有些平时叫床时的软媚:“……老公,我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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