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叫你应该叫做什么,原本他是宫里的人,可是也不能叫皇上了,他叫我爹,我想,你大概不愿平白无故做别人娘的,我跟他说等你醒来,你自个儿选吧,不知道你想要他怎么叫你呢?”

    我说着说着有点说不下去了。我知道阿毓这是积重难返,他身子骨本来就弱,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现在胸口还有一道长长的划拉的伤口,身体太虚弱了,伤口怎么都长不好。如果是别人,恐怕这时候都在准备后事了,我又硬生生拖了好几个月。

    我好不容易把他从鬼门关拉出来,怎么忍心又放他去呢。

    他这样的情况,我二哥派人来看过一回,说是只能挺着,底子太虚了,一点稍微烈一些的药材都能直接吹了他的灯,只能各种灵芝仙草不要钱似的吊着,盼着身子自己能缓过来。

    我不懂岐黄之术,老和尚来过几次,他原本就只是个秀才,上山后学了些江湖上的治跌打扭伤的手艺,调理更是只学了个皮毛,来这里干瞪眼瞧着,直叹气,爱莫能助。

    小安在一旁端汤送药,可怜一个孩子家家,本是正贪玩的年纪,却要整日同我围着病床转。

    一日阿毓忽而又醒了,眨了眨眼,我连忙沾了手绢去润他的唇,我道:“阿毓,你如何了?感觉哪里痛吗?听得见我说话吗?”

    我真怕他说没感觉,人一旦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离死不远了。

    阿毓张张嘴,说出来的声音比落叶坠地还要轻些,道:“难为你了。”

    我差点眼泪夺眶而出,连忙摇头,说:“不难为不难为,我甘之如饴,阿毓你别这样,我还不想和你话别呢,你别同我托孤。”

    阿毓笑笑,道:“你别哭,别哭。万一我要是走了,你千万别跟过来,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好好活吧。”

    我说:“不要,我就要你,你若是真的抛下我去了,我就去挖个坑,把咱俩一块埋了。”

    阿毓说:“我是说认真的。”

    我说:“我也是认真的。”

    阿毓幽幽地说:“你答应过的,你的婚事,由我来指。”

    我忍着泪,说:“那你倒是好起来啊,健步如飞出门去,去找家姑娘给我啊。”

    我表祖母仙去之前,缠绵病榻也有数月,一日突然精神清明了,东西也吃得下了,大家都以为快好了,第二天人突然就没了。我怕,我真怕阿毓也是这样的状况。

    我说:“说好了,你死了我也不活了,阿毓你自己看着办吧。门口有棵挺高的石榴树,吊死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阿毓眨眨眼,道:“你……”他憋出一个像是笑又像是哭的表情。

    我握住他的手,说:“阿毓,没得说了,你我这辈子都栽在对方手里了,我就是知道你的短处,知道你最好拿捏的地方,你既然能为我死,就为我活着吧。”我泪如雨下,“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下去。”

    阿毓慌了,说:“你,你别哭,别哭……”

    我怎么敢让他动,连忙扶住他,说:“阿毓,你别动,好好养着,日子还长着呢。”

    不知道是不是此番话,触动了阿毓心中的哪一根弦,等门外石榴树上的雪化干净了,阿毓居然也能坐起来了。胸口那道伤口终于长出了粉红色的新肉,薄薄一层的,看得叫人心痛。可能是被我以死相逼,他真是怕我死了,一直在勉强自己喝药。他原本便娇滴滴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吃了要吐,吐了还得强忍着要继续吃,小药炉子一直没熄过火。我看着他两颊没有一点肉,包着棉被抱着他,道:“阿毓,熬过这阵子就好了,我恨不得自己替你受苦。”

    阿毓笑笑,道:“我也是如此啊。”

    这时他清明些了,我便叫小安到他的床前,跟他说了小安的身世,阿毓看他的眼神便多了些怜惜,我道:“你看,小安是叫你……”

    阿毓张口便道:“就叫我阿毓吧。”

    我说:“不好吧,怎么你又和小安一个辈分?”

    阿毓白了我一眼,道:“不然让他管我叫爹。”

    我说:“小安,你,你就管他叫阿毓吧。”

    小安到底是宫中的人,本来是没有资格面圣,可如今阿毓恐怕连庶民都不如,他也不敢造次,张口“啊”了许久,才憋出一个“公子……”。

    我笑道:“小安,这可不对,阿毓同我一样,你管他叫公子,岂不是你爹要低他一等了?”

    小安快被我们搞糊涂,愁眉苦脸地说:“这,这……”

    还是阿毓金口玉言,道:“就叫我阿毓,别改了。”他的话就是名副其实的圣旨,小安哪里敢违抗,道:“……阿,阿毓……”

    阿毓满意地一点头,孩子逃也似的跑出门口。

    我说:“你别欺负我儿子啊。”

    阿毓道:“我没有欺负他吧。”

    我抱着他慢慢晃,说:“你都是我媳妇了,却不让人家叫娘,怎么还不是欺负了。”

    阿毓点头,道:“嗯,那我要再努力将身体养好一些,我们来做那事儿。不做那事儿,怎么叫做夫妻呢。”

    我差点摔下去,刚从鬼门关回来,就连口头便宜都要占,阿毓真是,真是永远的小急色鬼。

    门外群芳欲醒,春深似海。

    第60章 终章2 碧江流

    等天气再暖些,我托老和尚问人买了一条小破船,想走水路去苏州,这一路非得十天半个月不可,再加上我带着的可都是老弱病残,我估摸着,走上半年都有可能。我现在住的地方离京城还是太近,我不太放心,现在的皇上恐怕也睡不安稳。

    我二哥接济我,可也总不能养我一辈子,况且现在我还拖家带口的,我二哥一个教书匠,能有多少的闲钱。阿毓之前活命,全靠的是挥金如土地用人参灵芝吊着,这些钱我没顾得上细问,可想想也就知道,准是老宋家掏了家底的。

    日后吃穿嚼用,我仔细算了一下,在京畿是不行了,我娘祖籍苏州,万氏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她时常跟我提起她名下有几座田庄,田庄里是如何收租的,庄里的人又是如何营生的,信手拈来。田庄吃喝自足,也隐蔽,是个好去处,只是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更别说阿毓这棵灵芝草,我思前想后,决定还是买一座农庄吃租子为好。

    我背阿毓出来的时候,他身上的东西都没敢动,只是把衣服烧了。那些金银玉器的小玩意,我还好好的收在箱子里。只是这样的东西也出不掉,品相太好,一看就是御物,从宫里流出来的,哪一样不沾着人血,普通的商家不敢收,我也没敢出手,怕惹麻烦。

    和尚说:“你不是说回来便领了我的紫金宝殿,怎么如今又反悔了?”

    我笑笑,道:“那个人,我一辈子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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