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

    “来人!拿板子来!”我爹大喊一声,便有下人扛了一支五尺多长的竹板,我家至今未有人挨过这样的打,一室都被镇得鸦雀无声。

    我小时候没少挨打,但是,伤筋动骨是没有的,这等皮肉之苦,看着就让人两股战战,然而我现已心如死灰,心想着打便打了,等我走出这道门,事情就算了结了,我欠宋家的,我欠阿毓的,一并冤有头债有主,一一清算。

    此后,我总该是我了吧?

    不是宋家幺子,不是皇上的起居郎,不是阿毓的心上人,我总该是我自己了吧?

    我爹两眼圆瞪,抄起板子就往下打,我原想着咬着牙且受住了,好歹留点体面,谁知打板子竟这样疼,啪的一声下来,我全身都打起了冷战,眼前似有白光炸裂,不由得痛呼“啊”了一声。

    我大哥冲进来,抢下我爹手中的竹板,道:“爹,您年纪也大了,五十板下来,您身体也受不住,剩下的家法,请爹让儿子代劳吧。”

    我爹气冲冲地道:“他有胆子犯下这弥天大罪,就得有能耐活着走出我宋府!你们一个个如今还来包庇他,是想也领一次家法吗?”

    我大哥跪下,道:“阿轻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我做哥哥的没有约束好,才酿成大祸,爹若行家法,我绝无二话,只是这五十板中,是我为人兄长失职,愿替轻弟领罚!”

    我爹推开他,道:“放肆!”

    我气喘吁吁道:“大哥不必为我开脱……”

    第二板已经下来了。我咬咬牙,吐出胸口一股浊气,感觉下半身都没有了知觉,明明应该只是红肿淤血,脑海中却以为是血肉模糊。

    第三板第四板下来,我脸上已经全是冷汗了,想着还有四十多道板子,恨不得自己就此昏死过去,实在是太疼了,到底打了多少板,我自己都模糊了,只觉得齿缝中尽是铁锈的味道,生怕一张嘴就呕出鲜血来。

    门外传来我娘的呼喊,门口的奴仆架住了她,不让她进来看,又是我二哥轻声劝慰的话,我迷蒙地睁眼,感觉视野中忽明忽暗的,知道是疼极了,所有感觉都移到肌体上,眼前是何物都分辨不清。

    人都说打板子是会打死人的,宫中的杖杀也是如此,我之前还想着不过是皮肉之刑,如何能打得死人,这一套下来,是只恨自己不能咬舌自尽,以早早逃离这酷刑。

    恍惚中我突然感觉自己听见阿毓的声音,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现在的幻想多可笑,阿毓怎么会来,阿毓再也不会来了。阿毓恨我。这才是现实,在宫中惊心动魄辗转反侧,最后落得一顿板子,倒是我赚了,小命保住了,还同当今圣上有过一段啼笑皆非阴差阳错的风流债,可不是赚大发了?

    阿毓再也忘不了我了。

    他忘不了我二哥,现在同样也忘不了我。

    无论他是爱是恨,宋轻这个名字他一生都摆脱不了。

    阿毓将来也许会招多些姑娘进后宫,会和谁举案齐眉瓜瓞绵绵,可是那又如何,阿毓最轻狂最烂漫的少年时光给了我,谁都拿不走。他想忘也忘不掉。

    阿毓。

    我在舌尖上咬着这个名字,不知不觉眼泪糊了一脸。

    我要活下去,不能在这儿就交代了,我要好好活,逍遥地活,不为谁而活。

    如若我在这里死了,阿毓会有一点心疼吗?会想着他千方百计维护的人,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死了吗?如果将来他碰到了中意的人,还会想起我吗?

    会后悔吗?

    我对阿毓生出的寸微怨恨之心,都在此刻统统消磨殆尽。

    我不恨阿毓了,也不怨他把我牵扯其中直至不能自拔。

    我不能让阿毓后悔,我不想他后悔。

    他何尝不是我捧在心尖尖的人物啊。

    身上的板子终于停了下来,我爹一句“丢出去!”马上有下人进来架着我就往外拖。

    我脸上挂着惨兮兮的笑,恐怕眼泪鼻涕都糊一脸,道:“辛苦宋阁老了。”

    我爹眼眶一红,低声道:“出了这个门,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我咧了咧嘴,道:“是。”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啊。

    我总算知道那些人如何不能“走”出宋府了,我只觉得下半身都已经血肉模糊,家丁拖着我就像是拖一个破布袋子,往门口一扔就走了。

    我心想,这下全京城都知道我和宋家没关系了吧。

    心中一口气一松下,彻底咔嚓一片黑人事不知了。

    我是被晃醒的,迷迷糊糊的,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有人用手帕沾了水喂到我的唇边,俯趴着太久了脖子疼得仿佛要断掉。我的意识还朦胧着,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一架马车上,那马走得很慢,很慢。

    我伸手抓住那给我喂水的手,眼泪从紧闭的眼睛里滑下来,我哽咽道:“阿毓。”

    你来见我了吗?

    第49章

    那双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道:“阿轻,是我。”

    我睁开眼,昏暗摇晃的车厢中,我二哥正垂头关切地看着我。

    我哑然失笑,我是浑浑噩噩糊涂了,怎么会是阿毓呢?明知道他不会来了,可是还是盼着他来。

    我二哥温柔地看着我,道:“怎么了?”

    我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胳膊也是酸的,道:“没什么,做梦糊涂了。”

    我二哥笑笑,摸了摸我的额头,道:“我已经给你上过药了,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说:“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我二哥无奈地看着我,说:“我是问哪里特别不舒服吗?除了打板子的地方。”

    我趴着像条死狗,道:“没有了,想喝水。”

    我二哥赶紧给我倒了一小盏白开水,车子里晃,不敢倒满,只倒了一小口,我滋溜一下就喝完了,又递给他让他给我倒。

    我转眼看了看四周,马车挺小的,看不清什么,应该是到了晚上,听到外面秋虫在一声声叫。

    我二哥看着我喝水,低声道:“是等天黑我才叫的马车,赶车的是从前给你护院的那个王三有,你还记得吗?”

    我点头,咳了咳,才哑着嗓子道:“记得。”

    我二哥怕我呛着,连忙轻拍我的背,道:“我们这是去青鹿山的途中。”

    我道:“那不是你读书的地方吗?”

    我二哥笑了,道:“青鹿山除了书院,还有一间小破庙——”他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道,“主持和我相识,答应让你过去休养,你身上有伤,别人我不放心。”

    我直直地看着他,道:“休养过后呢?”

    我二哥说:“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已经是最委婉的流放了。宋家不肯抛下我不管,又不得不抛下我,对于所有人来说,我只不过是个下废的弃子,那些个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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