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商人作一副竖耳恭听状。
    杨老大道:“咱们军里的主将席将军让你们三东家带走,你们三东家再给我们三倍物资就行。”
    他这话音一落,众人纷纷附和:“我看行!赞成!”
    “……”圆脸商人一脸无语地看着杨老大和起哄的众人。
    这帮军痞子是穷疯了还是怎么回事?一军主将是能拿物资换的吗!
    但还别说,这提议要是可行的话,别说三倍,就是十倍,三东家也绝对毫不犹豫把物资送来。
    圆脸商人直叹气,转身去和席香告辞时,他道:“席将军放心,令堂在汴梁,住的是皇上赏您的那间宅子,三东家从侯府挑了几个人过去伺候着,添福姑娘也过去了,她做事素来稳妥,必不会让夫人受委屈。”
    陈令办事,席香自然还是放心的,“劳烦你们三东家操心了。”
    “将军您客气了。”圆脸商人笑得一团和气,“走之前小的多一句嘴,战场上刀剑无眼,请您务必保自己周全。”
    席将军身手彪悍,能以一敌百,民间流传不少她单枪匹马奋勇杀敌的英勇事迹。
    圆脸商人觉得奋勇杀敌是好事,但没必要单枪匹马去。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以一敌百太危险,着实没必要。上一次,深入西戎时,就险些把三东家都搭进去了,圆脸商人对席香孤军作战的行事,实在是有些不敢苟同的。
    第097章
    陈令给桂州送了物资,自然也往幽州了。且因幽州战事吃紧,兵部又从其他州郡调了兵马支援幽州,陈令往那边送去的物资远比桂州要多,并且是他亲自送去的。
    他没有厚此薄彼,席香这才算放了心。
    为此,圆脸商人心疼得像是从他身上割了肉一般,抹着眼睛哭嚎着走的:“兢兢业业攒了十几年的家业,一朝就让三东家败完了。”
    可嚎归嚎,圆脸商人也知道,如今大梁国库不盈,若没有永安堂供应的物资,大梁军队没有后勤补给,早晚有一天会被西戎的铁骑越过城墙踏进大梁的疆土肆掠横行。
    到时候别说是家业,连国都将不保。
    先有国才有家,三东家给军队供应物资,是对的。
    圆脸商人走后不到半个时辰,众人还沉浸在物资充足的喜悦中,便听前方探子来报,又有几股西戎军队打马而来了。
    喜悦霎时褪去,杨老大和穆康双双沉下脸,各自扛起件称手的兵器,就率兵出城去了。
    还是老把戏。
    那几股西戎军见大梁军出城迎战了,意思意思地打杀了几下,带头的将领便下令撤了。
    偏偏大梁军还不能追上去。
    因为谁都不知道追上去,会不会有埋伏等着他们。
    杨老大和穆康只能郁郁而归。
    回到城中,手中兵器还没撒下,斥候会报,刚退走的那几股西戎铁骑又折回来了。
    “杀他娘老子的!”杨老大暴喝了一句,转身杀气腾腾地又出城去了。
    穆康这几年里上阵杀敌数次历经生死,性子倒比以前沉稳多了,眼见杨老大气性被激起,担心他会冲动行事,当即也追了上去,喊道:“老大哥等我,我同你一道走。”
    这一回,他们出了城门,还没和人交锋,对方就急急退了。
    跟窝老鼠似的,完全叫人摸不着他们一点。
    杨老大双目怒瞪,显然气得不轻,索性就下令让众人原地待命,不回了。
    他倒要看看,西戎蛮子什么时候又蹿出来!
    但这一日,直至暮色微沉,西戎都再没半点动静。
    气得杨老大直骂娘。
    他手底下的兵也满腹牢骚,只碍于席香下了令不许过多抱怨以免动摇军心,才闭嘴没过多言说。
    这无疑是在打一场攻心战。
    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先输了一半。
    而局势明显是对大梁这边不利的。
    幽州战事已起,一旦失守,与幽州相邻的乐州、雍州也将面临与桂州相同困境。
    而在这等压力下,还要应付西戎时不时的骚扰,要比手握重兵的西戎王更能沉得住气,显然是很难的。
    席香为此一连数夜都没睡好觉。而其他人包括陈瑜在内,也没好到哪里。
    所有人都绷紧了心弦,不敢松懈半分。唯有心大的穆瑛,还能吃得进睡得着。
    在会上商议应敌对策时,看席香陈瑜等人每日眉目不展,她还忍不住开口劝慰了几句:“阿姐,世子爷,其实你们不必太着急,横竖咱们现在动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着急上火,反而容易让你失了冷静,影响判断局势和决策。反正最糟糕的后果不就是战死嘛,书上说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个死,能战死那总比老死病死要荣光多了。”
    这显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了。席香为一军主帅,肩上担着的责任重大,若真战死了,于寻常将士而言,那是为国捐躯光荣,于席香而言,却是耻辱。
    穆康拉了拉穆瑛,示意她闭嘴。
    穆瑛小声咕哝道:“反正幽州有庄老爷子在,至少目前情况还不算太糟的嘛,没必要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压力。”
    她这话倒是戳中了众人的心理。确实,幽州有庄大将军守着,不说能退敌,但守住幽州应该没问题的。
    众人都如是想,还真就被穆瑛劝得暗暗松了口气。
    殊不知,此时幽州正面临西戎又一次大规模的进攻,纵使从其他州郡调了兵,又有陈令着人运送大批物资,战况却依然不容乐观。
    与桂州这边小打小闹的游击战不同,幽州那边是实打实的攻城战。
    西戎每一次进攻,都铆足了劲头,想要一举攻破幽州城防。
    幽州地形一川平地,想要守城远比桂州要艰难,纵有被人奉为战神的庄鸿曦在,在西戎如此来势猛烈的进攻下,也难免有些军心不稳。
    守城的将领士兵们都十分清楚一旦幽州城破,大梁半壁江山都将改姓。
    “大将军,不对啊!人数不对!”
    幽州城楼上,一名浑身污血的将领神色惊慌地看着城楼下源源不断架云梯、推战车进攻的西戎军队。
    在战鼓声声中,他的说话声愈发显得气弱无力:“铁骑正面冲锋,盾兵掩护步兵弓兵左右两翼围困进攻,端看如此架势,西戎至少有三十万人马。”
    庄鸿曦肃容不语,朝前走了一步,低头俯瞰城下交战士兵。却见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击他额心。
    “将军危险!”那将领惊呼出声,想要替他挡下那支羽箭,然动作却慢了一些。
    好在庄鸿曦反应极快,一侧头,一抬手,箭矢在离他一寸处时,停住了。
    空手接羽箭。
    大将军还是大将军。
    这等定力与敏锐,不是寻常人能有的。将领心下叹服。
    庄鸿曦目光朝着羽箭来的方向,落在西戎军队的某一处,目光沉了下来。
    那将领是跟在庄鸿曦身边多年的副将,也顺着庄鸿曦的目光望去,瞳孔登时一缩,脱口道:“赤努?”
    可他不是驻守在桂州城外吗?
    这个念头自脑中一闪而过,将领面色瞬间惨白,喃喃道:“三十万……这是驻守在桂州城外的那三十万兵马……”
    西戎王率兵驻守在桂州城外怕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幽州。
    “是我大意了。”庄鸿曦摇了下头。
    桂州那边每日都有信鸽递送军情,桂州情况反常,他却没往深处想。
    “大将军那我们?”将领等着庄鸿曦发令,庄鸿曦却忽然问了一句:“庄词何在?”
    “小将军与辛副将一道率兵上阵了。”将领低了头。
    庄词要雪前耻,在幽州这几年,全然没有一个高门出身的架子,但凡有事,他都是第一个冲上前的。
    上阵杀敌这等关乎生死的事,也不例外。
    谁都拦不住。
    “也好,年轻人是该多历练。”庄鸿曦似是叹了口气,可转瞬间又沉声下令:“点三千铁骑,五千步兵,两千弓兵,随我从东城门走,绕后去会一会老朋友。”
    他说着转身步下城楼,副将正要跟上,又见他忽然回头:“此战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你们务必守住幽州!”
    那将领肃容应了一声:“是!”但猛然又醒悟,大将军这话里的意思是让他们守城他自己带兵出城?
    可才带一万兵马,哪能敌得过西戎三十万?
    这不明摆着是有去无回吗?
    他想跟上,但军令如山,他才踏出一步,便有两名庄鸿曦身边的近卫侧身拦住了他:“将军,如今您肩上责任重大,望三思而后行。”
    “……”将领动了动唇,红着眼眶,低低骂了声:“娘的。”
    庄鸿曦率一万兵马,自东城门而去。
    人少,引起的声响便不大。
    这一万人马悄无声息的绕后,突袭西戎营地,火烧粮草,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攻陷西戎营地后,紧接着,又继续西戎后备军。
    原本无懈可击的西戎军阵,顷刻就乱了。
    西戎后方军阵一乱,连带前头攻城的先锋军也一并没了章法。
    西戎军被大梁军前后夹击,短暂地陷入慌乱中,战场局势便瞬间扭转过来。
    “老匹夫,多年不见,你怎的也耍起阴招来了?”西戎王着实不察向来只打正面战的庄鸿曦会一改作风,也打起这等迂回战来。
    他吃了这一闷亏,心下大怒,索性下令调转马头,率着他的铁骑亲兵,转而去打庄鸿曦这一万兵马了。
    “活捉大梁主帅者,赏金千两!”西戎王振臂高呼。
    原本追随在他身后的铁骑兵,不过须臾便都策马扬鞭越过他,马蹄踢踏尘烟飞起,这一队铁甲骑兵气如长虹,顷刻便涌向了后方。
    至于前方攻城的优势不再,西戎王甚至都不放在心上。
    若是擒住庄鸿曦,拿下幽州,那是迟早的事。
    这一战,足足打了两天两夜。
    消息到桂州时,战事已停。
    双方均有损伤,大梁军身为守城方,本身就占据一定优势,因而伤亡比起西戎还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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