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彦宁撑伞带衡秀去了镇子上的成衣铺,铺子里的老板为衡秀选了一件锦缎青衣,衡秀摇头道:“我爹爹喜欢穿青衣,但青衣是粗布的好看,我不要锦缎。”
    老板闻言有些诧异,笑眯眯道:“姑娘,哪有人不爱锦缎爱布衣呢?除非是……”
    衡秀问:“除非什么?”
    老板嘿嘿一笑,眼中流出几分鄙夷之色,“除非是贫寒买不起好缎。”
    衡秀却没听出老板的鄙弃,认真摇了摇头,“我爹就是不爱锦缎爱布衣,要说绫罗绸缎,我们家原本是有的。”
    萧彦宁在一旁笑而不语,心想“贫寒”二字,可不太妥当了。这店老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是何等家世。认真论起来,当今天下,哪个豪门大户的尊荣能比得过呢?
    小姑娘瞅着墙上挂着的几件衣裳,好像哪个都不入她的眼,无比纠结地问萧彦宁:“哪个好啊?”
    萧彦宁指着一件红色窄袖裙,“那个好,精神。”
    小姑娘拍手笑道:“我也觉得这个还行,虽然不是特别好,总是还凑合吧!”
    老板撇了撇嘴,暗自翻了好几个白眼。萧彦宁就问多少银子,老板懒洋洋伸出两个手指头。
    萧彦宁装傻:“二十文?”
    老板瞪眼道:“二十文,你买条布也买不到吧!”
    萧彦宁哦了一声,“那是二百文?”
    老板一只眉高一只眉低,“你是来捣乱的吧?二两!”
    萧彦宁满脸惊讶,诧异道:“老板,你宰客啊!就这件,二两?”
    衡秀笑看着一脸肉疼的萧彦宁,笑得没心没肺,丝毫不觉得难堪。
    老板摆了摆手,“爱买不买,不买滚蛋。”说着开始将萧彦宁往外面撵。
    萧彦宁忙道:“老板老板,一两,你看行不行?”
    老板皱眉道:“去去去!一两你去别家买去。”
    “那……那再加五百文。”
    店老板眨了眨眼,有些迟疑,似乎在思考这笔交易的可信性。萧彦宁连忙道:“就一两五百文吧!你也不亏,怎么样?不行我去别家了啊。”
    说着他对衡秀招了招手,就要抬脚离开。
    老板一把拉住他的手,愁眉苦脸道:“好好好,就依你,今儿算我做好事了!”
    萧彦宁对衡秀眨了眨眼睛,一脸促狭笑意。衡秀欢喜地接过红衣,换上出来后,在萧彦宁身前转了好几圈,“好不好看?”
    萧彦宁笑看着店老板,“你瞧怎么样?”
    衡秀长的好看,穿上红衣后,更添了几分明艳动人。店老板目不转睛看着小姑娘,有些动容,僵硬地点了点头,“好……好看。”
    萧彦宁得意带衡秀出了铺子,衡秀望着外面地上的大雨,有些迟疑,后悔不该急着穿新衣。若满地的雨水脏了新衣,可怎么好?
    萧彦宁蹲在她的身前,在她的裙摆上系了一个结,口中念叨:“你娘就挺败家的,你不能学她。”
    衡秀看着他的俊逸侧颜,伸手为他捋了捋鬓角凌乱的头发,低声道:“知道了。”
    萧彦宁抬头对她一笑,笑得恍如三月春风,笑得衡秀心间微颤。他道:“不过你比你娘运气好,怎么祸害也没关系,这个江山,唯你可以肆意妄为。”
    衡秀连忙摇头道:“我不娇纵,也不耍小性子。我爹爹说我是个好姑娘。”
    萧彦宁解释道:“衡文约束一些也就罢了,你是个女孩,原本不必这样。”
    衡秀依旧执拗道:“我不娇纵,我也不要这天下。”
    萧彦宁为她系好了裙摆,起身从她手中接过雨伞,他问:“你五月哥哥在金陵城如何?”
    “他很好,每月都会写信给爹爹。”
    萧彦宁点了点头,望着漫漫无边际的雨幕,他轻笑道:“五月什么时候接你去金陵?他纵然是个好皇帝,奈何已经年过双十,中宫无主,是会被国子监那些老儒生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衡秀低头道:“我和五月哥哥说了,我不去金陵。”
    萧彦宁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其实打心眼里觉得让这个小姑娘留在金陵城的那座皇城之中,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衡秀的天性,不属于那座城,她也做不好五月的皇后。
    他叹道:“或许相忘于江湖,更好。”
    衡秀盯着他的眼睛,小姑娘心中暗想,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想到了她的娘亲吧?
    萧彦宁垂眸看向有些发愣的衡秀,在她光洁的脑门上敲了一个板栗,“走吧!”
    衡秀跟在他的身边,两个人,一把伞,踏入了雨幕。
    在客栈门前,小丫头忽然皱了皱眉,抬头望着客栈二楼,她轻声道:“有杀气。”
    萧彦宁冷笑了一声,“顾係风自称武林盟主,还是有些手段的。咱们打不过,逃吧。”
    小姑娘摇头道:“逃不了,楼中有个人,轻功很好,难缠。”
    萧彦宁不以为意,眯了眯眼睛随意道:“那就让他死好了。”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蒙面黑衣无声无息出现在他的身后,对萧彦宁拱了拱手,抬步走入客栈。
    萧彦宁握住小姑娘的手,“走吧。”
    衡秀吹了个口哨,一头大猫慢吞吞从客栈门内挤了出来,萧彦宁笑骂道:“他娘的真是一头好大的累赘啊!”
    衡秀瞪眼道:“不能丢。”
    萧彦宁无奈点头:“依你,依你!”
    少年从客栈里跑出来,看见萧彦宁和小丫头,他松了一口气,上前沉声道:“你们的仇家来了,在客栈里头,我带你们走!”
    衡秀白眼道:“要跑路就直说!你怎么不说在这里帮我们抵挡抵挡?”
    木秋林是个急性子,天生见不得别人冤枉自己,何况现在还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更何况他还根本没有要跑路的意思,当下就赌气发誓道:“若我想跑,天打雷劈!”
    衡秀哼了一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左右就是看这个少年不顺眼。
    萧彦宁道:“衡秀,我们丢下这小哥单独跑路,既不厚道也不安全,就让他护送我们走!”
    衡秀知道萧彦宁不愿意连累这少年,当下只好答应。那少年却不乐意,定要留下来给证明自己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衡秀气的跺脚,对少年道:“你留下来待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快走!别墨迹!”
    第95章  挽衣结  坦露
    字数:2065
    衡秀瞪了一眼站在旁边辛灾乐祸的萧彦宁,跺脚道:“走!”
    萧彦宁露出无奈表情,对少年歉然一笑道:“这闺女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少年挠了挠脑袋,他现在也渐渐发现了,这长相清癯的前辈不是小姑娘的爹,怎么两个人都有点怪怪的?少年勉强咧了咧嘴,试探性问道:“前辈贵姓?”
    萧彦宁摆了摆手,“不太记得了。”
    衡秀回头又瞪了少年一眼,少年顿时噤声不敢说话。
    萧彦宁和衡秀骑在大马上,少年骑在驴上,三个人一头大猫,悠哉游哉地走在路上。萧彦宁和衡秀都没有跑路的觉悟,木秋林虽然着急,但在衡秀面前还是要装的沉着冷静一点。
    天渐渐暗了下来,几人走到一个破庙里。少年收拾柴禾点了一堆篝火。火光下,衡秀愣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彦宁笑眯眯道:“怎么,想什么这么出神?说给我听听。”
    衡秀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功夫都没了,你还去招惹那个顾係风。”
    萧彦宁摇了摇头,笑道:“我也想做个济世救人的英雄,这样才得那些大姑娘喜欢。你也知道,我到现在都没老婆,实在是因为之前品行太坏,不招姑娘喜欢。你看你娘,就挺讨厌我的。”
    萧彦宁现在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喋喋不休。衡秀没好气,捂住耳朵摇头道:“别说啦!我不听!”
    萧彦宁一笑置之,一旁的少年却面有异色。少年虽然功夫不好,也不是出自名门大派,但顾係风的名号他还是听过的。那江阴第一人在他这种小游侠儿看来,就是神仙鬼魅一样的人物,高不可攀。少年不知道萧彦宁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惹上了顾係风。
    萧彦宁拿起一根烧焦的木头,笑眯眯道:“外面的那些人,你们躲在外面干什么?不进来烤烤火暖暖身子吗?”
    他话音一落,少年立即警觉,就地打了一个滚,按住腰间悬挂的长剑剑柄。衡秀回头怒视庙门外面,一字一顿沉声道:“要死要活?不想死的,赶紧给我滚蛋,要不然,呵呵……”
    小丫头冷笑了几声,她现在的心情真的很糟糕。虽然沈筑常常教导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是娘亲也说过,对于看不顺眼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撵走不看。小姑娘在这个时候,当然觉得娘亲的话很有道理。
    萧彦宁觉察到小姑娘身上流转出来的杀机,他刚想调侃几句,一股风吹开了庙门。刷刷刷的刀割铁石之声后,几个人闯了进来。
    少年喝了一声,并不废话,抽出长剑耍了一个剑花,朝外面几个杀手杀去。萧彦宁眼观少年的步伐,知道他是菜鸟,笑了笑对衡秀道:“你小心。”
    衡秀握起一根燃烧的木棍,在空中甩了一下,火星纷飞,她轻盈几步上前缠住两个杀手。
    小姑娘以一对二,还能抽空帮木林秋化解杀招。萧彦宁不动声色看着战局,瞧出衡秀的内功底子虽然不算上乘,但已经比那些杀手好很多。而且小丫头招式古怪,杀招频出,定是常常与高人喂招。
    娆荼和陆知命肯定都打磨过衡秀,而李宣宗是佛门正统,大概教衡秀最多的是佛经。
    萧彦宁其实很清楚,衡秀虽然古灵精怪,但她身上是有佛性禅意的。
    衡秀趁着萧彦宁出神的功夫,已经将那几个杀手一一踢了出去。少年目瞪口呆,万料不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孩,会有这么厉害的功夫。
    少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是羞愧又是惊骇。
    衡秀收拾了那些杀手,正要转身往回走,忽然转头,看着漆黑的窗外,叫道:“活得不耐烦了!”
    萧彦宁惊了一下,他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想必外面还藏着一只武功不弱的深水老王八。刚想出言提醒衡秀小心,衡秀已经抬步追了出去。
    萧彦宁叫道:“衡秀!回来!”
    衡秀在外面叫道:“等一下!木林秋,照顾我的……好朋友。”
    她称呼萧彦宁为好朋友,萧彦宁微愣了愣,对木秋林道:“不用管我,快点追她回来。”
    木秋林“哦”了一声,后知后觉,立马夺门而出。
    萧彦宁有些紧张,抬头对梁上厉声道:“快去帮衡秀。”
    梁上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是王爷的死士,不救他人。不能离开王爷半步。”
    萧彦宁急道:“这丫头是沈筑的女儿,你是沈筑派来的,难道也不知轻重?”
    沙哑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我是王爷的死士,自然王爷性命为重,旁人性命为轻。”
    萧彦宁不再言他,知道和这个死士说话是对牛弹琴,他只好一个人出去找衡秀。虽然没了轻功,但因曾瞎了好几年,听音辨形的本事还是有的。如今只听哪里有动静,便朝哪里走。
    他胡乱朝一个方向走,事实证明,他的耳朵还是很厉害的。走了一柱香时间,果然撞见了往回走的衡秀。
    萧彦宁脸色微变,衡秀是被木秋林搀扶着走过来的。他连忙上前,心中一凉,看见阿秀的腿上鲜血淋漓,一记刀伤深可见骨。
    萧彦宁上前单膝跪地查看她腿上的伤,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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