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中夹杂着海鸥独有的腥臭味,钻入我的鼻腔中,不断摇晃的游轮像是喝醉酒的壮汉,在这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颠簸,我有些不舒服,头晕想吐,我知道这是晕船的正常反应,就像手机屏幕上跳出的微信信息你会下意识地点进去看看一样。
    我不是什么奇人异士,我也不会什么特异功能,也许在他人眼里,我就是个平凡中带着点马虎的大学生,就像这汪洋里数不清的金枪鱼一样,微不足道,我也从未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
    透过厚厚的镜片我看到游轮侧面“皇家加勒比”的字样,它们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像缀着金属条纹的金属巨兽,是船上人心目中的天堂。
    到了夜里,游轮会展现出和白天截然不同的风貌,这艘巨大的游轮是来自皇家造船厂的手笔,香槟气味浓厚的豪华舞厅、充满午夜诱惑的游泳池、疯狂又不失风度的惊悚派对、三三两两的情侣和蜜月夫妇结伴出行、
    此时此刻甲板上人头攒动,正如电影上所极力渲染的那样,明星富商随处可见,高官显赫无处不在,如果能偶得赏识,少奋斗两三年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沿着白晃晃的楼梯往上爬,沿着通往515号船舱漫长的走廊两旁全部都是椭圆形的舱门。
    远处传来女人羞涩又暗藏兴奋的尖叫让我烦躁恶心,千篇一律的景色下我觉得脑子像是要爆炸一样,我要说话!我现在继续找一个人交流!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念头!
    “纪博明,你怎么不去玩?我们班长和副班长都在甲板上烤肉呢!你要一起来不?”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脑海,像是冷水浇灌的灼热铁块,让我瞬间恢复清醒。
    “算了吧,我有点不舒服。”我勉强笑了笑,认出了手里捧着两个梨的男孩,他叫程云飞,可以说是我大学四年的好朋友,圆圆的脸、高高的个子,作为一个男生,他很爱笑,或者说笑点特别低,随便讲些笑话都能让他笑地前仰后翻。
    “不舒服?是晕船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就在三楼拐角处。”
    “不用了,我回房休息一下就好了。”我敷衍的说,隐约间头疼的更厉害了。
    我心里想,其实如果不是糟糕的身体状况,我也很想去和同学们一起狂欢,可是——
    “那真是可惜了,只是毕业前最后一次聚会了,那我先走了,马上我带点吃的给你,拜拜!”说完程云飞拍了拍我的肩膀,头也不回的走了。
    确实,毕业之前的最后一次游玩,游轮的船票全都由学校出钱,学生们不用掏哪怕一分钱,所幸有这种情况的还不止我一个,还有几个同学晕船晕得连路都不能走,这让我稍感平衡。
    三月的微风在窗子的周围吹拂着,我吃力地脱掉鞋袜,双眼无神地躺在羽绒床垫上,两片“茶苯海明”已经就着凉水下了肚子,微苦的药粉黏在牙缝间,不断分泌的唾液让我想要呕吐。
    我觉得自己就像深处海浪中央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在暗无天日的海底深渊,不知名的生物从我身边窜梭而过,溅起漫漫水泡。
    抛开脑子里的幻想,这真傻!我想。可是,傻也不完全说明问题。而且有点令人毛骨悚然。我不想承认,可对大海、对深水的恐惧确实存在,终有一天我会适应,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或者更久。
    做些什么呢?这可是个好问题,我第二次转动身体,胃里传来一阵流水声,听到左耳上方传来轻微的咔哒声。跳舞?太花哨了。
    那玩电脑怎么样?太屌丝了吧,难的上了豪华游轮就为了玩游戏?ll还是吃鸡啊?纪博明啊!你可真没出息,起码也得找个漂亮的妹子聊聊天、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吧。
    就在胡思乱想的过程中,我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陷入更深层次的睡梦中,脑海中最后浮现的图案的就是非处方药说明书上写的药后嗜睡症状,该死!我怎么忘了?
    ..........
    夜晚,如此寂静,诺大的床上,回应我的是墙上嘀嗒嘀嗒走的时钟和黑沉沉的波涛,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柔软的床铺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只有那些因风雨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
    快要落下去的月亮还在黑黝黝的森林边缘绝望地徘徊,河水不时地向上泛着银光,没有一丝风息,然而树梢微微摆动,林**旁的树木和恍如幽灵的雕像在其间投下长长的阴影。
    “醒醒……”有人在黑暗里轻声地呼喊。
    好困!再让我睡会儿!
    “快起来,无尽的黑暗就快要来临了!”
    哪里来的神棍?又是隔壁的那群宅男在玩跑团吗?
    “潜藏着恶魔的森林……绝对不要靠近……”那道低沉的低声说,声音渐渐远去。
    我心底忽然泛起一种极端的恐慌,那种仿佛失去一切珍贵的空虚感让我心智崩溃,黏糊糊的汗液顺着颈脖布满全身,泪腺抽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这不是软弱的哭泣!而是对未知,极端的恐惧!宇宙般宏大的旋涡将我粉碎。
    刹那间我整个人突然失去了知觉,完全无法思考也无法行动。
    如同海底深渊般沉寂的力量,把我压迫得动弹不得。
    我试图睁开眼,却连一根小拇指都无法动弹,窒息的手掐住我的咽喉,我渐渐不能呼吸,大脑缺氧,使出每一个细胞的力量挣扎,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我的意识渐渐消沉,就在即将陷入永眠的前一秒。
    零碎的画面在我眼前闪烁,模糊的画面重重叠叠,那是什么?老式电视机似的图画渐渐清晰,零散沙滩——血眼海鸟——不知名的黯黑色肉块、海岸的岩壁上镶嵌一艘巨大的游轮,豉豆红斑斓的血迹一路延伸到远处的森林里。
    我好奇地转过头,顿时如遭雷击,荒谬!这怎么可能,几个大字出现在的视野里——皇家加勒比!正是我所乘坐的这坐豪华游轮。
    这绝对是噩梦才会出现的场景,尸体!到处都是四散不全的残骸,岩壁下头、海面上、吊挂在救生圈上,无数尸体套着花花绿绿的衣物填满着我的视野,他们惊恐的面容,被泡的发白的皮肤和外凸的瞳孔,然而这不是单纯的梦,我预见到了,不祥的预感萦绕在我的心头。
    这样说太残酷了,却并非完全不确切。可是,我怎能告诉与你,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我的老同学啊!他看上去仿佛显示出轻微的精神病症状呢?当然,答案很简单,你不必告诉他。他们扭曲的微笑完全因为肌肉曲张所引起的神经反应,准确的说,他们都已经死了!
    当我看见时,这种微笑使我想起自习课上大家讲述趣事时脸上的笑容,造成他支离破碎的撕咬痕迹让我心底冒出一股寒气。
    我想高声尖叫,可是只有沙哑的声波从我干燥的嘴唇里发出来,我站在那里喘气。
    我绞尽脑汁设法回忆游轮所要经过的地域,阿拉斯加、亚库塔特湾、哈伯德冰川、惠蒂尔、史凯维港口、朱诺,等等!惠蒂尔,是了,那个神秘岛的传说!沉船的葬身之所、爬行类怪物的乐园!
    蔚蓝的海洋在侏罗纪似乎整个属于深海的怪兽们,两栖类的特性注定了它们巨大的身体结构和肉食性胃囊!它们庞大的身影在四片巨型桨鳍的驱动下,威严地划破浅海水域,宣泄着无形的霸主气势!滑齿龙的长颚里满部尖锐的牙齿,在这样一台吞噬机器前,鳄鱼、利兹鱼、鱼龙甚至蛇颈龙都要退避三舍。
    目前世界上最大和最可怕的科摩多蜥蜴和短鼻鳄鱼已经大大地缩小了,成为它们早期祖先的缩影,而据说有人在那神秘岛附近见过这种恐怖的怪物!
    当我想到这种怪物的时候,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它们在出现人类以前几十万年的时候,生长在地球上,是食物链上最顶尖的霸主。
    我在北京化石博物馆里曾经看到过一个高达三十英尺的锯齿内腔化石。我是不是注定会面对面地再看见这种怪物呢?当然不——可是——从尸体的牙印可以看出这些牙齿是圆锥形的,和鳄鱼牙齿一样!
    我害怕地看着海,我怕从海里窜出一条来。
    就在这个痛苦的时刻里,新的恐怖又袭击了我的精神。
    我听到男人与女人的尖叫,那尖锐的嚎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那包含着绝望、不甘、疯狂、毁灭一切的尖叫,这一刻,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个聋子,是个不问世事的聋哑人。
    可惜我不是,所以我迷失了,我站起来把手伸在前面困难地摸索着。
    我要逃出去!我加紧了脚步,在这困人的环境里一直在下走。好像个失去了一切的赌徒般奔跑着。我叫着,喊着,吼着,被尖硬的岩石撞伤,摔下去又爬起来,流着血,直想把头撞在某些障碍物上死去!沙子,还是沙子,没有也没有尽头,一望无际的沙滩笼罩了我。
    我这样发疯似地跑着,究竟会跑到什么地方呢?我不知道。几小时以后,我一点气力都没有了,我像死人似地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我仍旧倾听着,想听听刚才的声音会不会再响起来,一刻钟过去了,只有我的心跳声。
    忽然我把耳朵贴近我靠着的岩石,我好象听到几个字的声音——模糊、不清、遥远。我浑身颤抖了一下,想道:“这是幻觉!”然而不——仔细一听,我的确听到喃喃的声音,但是我的神经太衰弱了,我听不清说的什么话。不过我能肯定有人在说话。
    我忽然又担心这是不是我自己说话的回声,也许刚才我叫喊过而我自己不知道。我闭紧了嘴,又把耳朵贴到岩壁上去听。
    我又挨近了几英尺,发现这样做,能听得清楚些。我听到低低的几个字,其中一个就是“又来了”,这句话的语调很哀伤。
    谁在说话呀?
    那声音第二次出现,说话的声音完全不带一丝暖意。我还没来得及听清楚,一具摇摇晃晃,带着尸臭味的身影握住了我的肩膀:“又来了,这次就不要了吧!”我从声音中听出不祥的噩耗,那是来自地狱的呼唤。
    不,这是梦!这不是真的————只是个梦罢了,快醒来啊!
    “轰隆!”梦境在我脑海里爆炸,当我恢复了知觉,猛地坐起!呼吸急促,发现脸上被泪水沾湿了,我说不出我昏迷了多久——我没有办法知道。世界上没有象我这样孤独寂寞的!
    我流了很多泪,浑身都是汗。我多么悔恨我还没有死去,这种酷刑还会遭遇到!我不愿再想了,我努力把一切念头都驱逐出我的脑海,全身都已经湿透的我渐渐发现刺骨苦咸的海水漫过我的膝盖,刺耳的警报声伴随着红色的灯光闪耀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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