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间,十二个季节,一千零九十六天,两万三千三百零四个小时,一百五十七万八千二百四十分钟,九千四百六十九万四千七白秒,就如同无间道所说的三年三年又三年,如细水长流,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当然同样也能够深深改变一个人,当从前瘦的跟豆芽菜似得林子诚再次出现在繁华了千年的六朝古都金陵时,换而之的是结实的身体,长高了的个子,锋利了的眼眸,还有他身后跟着的一大一小的哥俩兄弟。
    大的汉子跟林子诚一般高,同样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藏青色麻布衣服,比流浪汉好不了多少,但是腰杆却是挺得笔直,好似一杆长枪,身旁是个瞧着八九岁大的小男孩,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望着繁华的街市,不断滴溜溜地转动。
    “哇,这就是林哥念叨了三年的金陵啊,真的好大啊!”小屁孩瞪大眼睛,被来来往往的人群,热闹叫卖的商贩所吸引住,兴奋地拉扯着身旁沉默寡言的男人,喊道:“哥,你看,林哥说得都是真的。”
    不过那沉默的男人并没有说话,而是牵住孩子的手,但那张面无表情脸上的眸子深处,却是能够发现对于孩子的关切。
    “好了,走吧!”可惜那个糟老头子,没有机会来领略一下,金陵繁华的风采,林子诚揉了揉这兴奋小子的脑袋,抬起头,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城中走去,身后的二人也紧紧跟上。
    热闹的人流,繁华的金陵,丝毫没有人注意到,这三个仿佛流浪汉一般的人走了进去,便如同落入大潮之中的几点水珠,还没来得及泛起浪点,便被水波所吞噬,没有些许地声响。
    林子诚带着三人,行走在三年以后对他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的城市中,行人熙熙攘攘,自顾自地做着事情,与当年自己名满金陵的时候截然不同,当然那只是恶名,此刻这种感觉很奇妙,恍若隔世一般。
    林子诚的老家在金陵城的边缘地界,靠近乡下,周围都是高低起伏的丘陵山地,苍翠欲滴,时不时有鸟叫虫鸣伴随在耳边,一路上三人时不时便瞧见几间茅草房零星地落在上面,便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不过住在这里的人却不会这么想,若是有机会住到繁华的金陵城中去,谁还愿意守着这几亩歉收的薄田辛苦度日,还得交税,剩下的粮食还不有养活自己一个人的呢!
    当林子诚走近老家的时候,本以为不会再变化了的心情再度波涛汹涌起来,只觉得鼻子酸酸的,三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令得林子诚变了一个人,不知道家中的那个老人是否还健朗,往前走着忽然耳边传来女人疯疯癫癫的声音。
    这熟悉的声音令得大步流星的林子诚身形一滞,很久了,已经很久再没有听见这声音了,当他第一次听见的时候,或许是自己莫名出现在这个时代里,孤苦无依的时候吧,他还记得那是一个下着暴雨的深夜,面容慈祥的她撑着一顶破伞,将一块发干的馒头递给自己。
    并且给了自己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家。
    而此刻,那个本该在自己承诺下颐养天年的老人家,仿佛一个疯子老太婆一样,手里正挥舞着笤帚,疯疯癫癫地漫山遍野地跑着,口中大声喊着:“杀千刀的,把老娘的公鸡还给我,偷鸡贼别跑。”
    实际上这个老太婆,头发随风飘扬,跟神经病似得满山乱跑的画面还是满喜感的,但是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却发现,站在山头上的林子诚,紧紧地握住双拳,眼眶已经微微泛红了。
    只见那飞快奔跑的人除了老太婆之外,还有两个抱着公鸡飞快跑远的年轻小子,过程中还不时发出呵呵的嘲笑声,口中喊道:“疯婆子,别跑了,不就是一只鸡吗,用得着那么拼吗!”
    然后沉默寡言的男儿耳边便响起了林子诚低沉的话语:“你去让他们回来吧!”
    那男人没有说话,而是点点头,摸了摸笋头的小脑袋,然后转身没入低矮的山林之中,朝着那两个渐渐消失在林子诚视线中的两个混混的方向奔去。
    而林子诚则是牵起笋头的手,后者乖巧地跟着,朝着那或许是跑累了,坐在原地扔着石头,一边骂着娘:“还我的鸡”的老婆子走去。
    “我回来了。”林子诚走到她面前,半跪在地上,望着眼前这个将他带到温暖家中的女人。
    “回来啦,回来就好!”老太婆抬起头,看见林子诚,但却没有露出半点慈祥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傻笑的模样,然后拍打着笤帚大声喊道:“你不乖,你不乖,怎么才回来啊,大牛,是不是给我带礼物啊,我怎么没看见啊!”
    “娘!”林子诚紧紧握住她满是老茧的手,在那么多年的被照顾关心下,这本来陌生的女人已经变成了他最亲的亲人。
    这疯癫的老太婆身体浑身震了一下,但很快就疯疯癫癫地跳了起来,摸摸孩子的小脑袋,傻笑道:“这是你的孩子,你有孩子了,你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是大牛,牛牛牛……”
    林子诚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痛,在周围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当地人或许看不透眼前这个疯婆子,但被流放了三年的林子诚如何看不明白,这疯癫动作之间所表达出来的含义,是对他的爱,对他的关心。
    “娘,我回来了,你不用再受苦了。”林子诚紧紧抱住又疯癫又乱跳的,但是那老人家还是努力地想要推开他,可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不再疯癫:“傻孩子啊,你回来干什么,被官府知道了,你又要被抓走了啊。”
    “不行,你快点走,快跑,为娘还有点钱,不多,但足够了。”见自己如何再装疯癫,也骗不走孩子,赶紧站起身,就要回家里拿钱,想让孩子快点跑。
    “不用了。”林子诚阻止她笑道:“三年期满,我被无罪释放,已经没事了。”
    “三年了?三年了!”林母怔怔的望着长高了,也结实了的儿子,没想到一转眼已经三年了,自从林子诚被抓后,被千夫所指的她也疯癫了三年了,但是看着儿子回来,这三年值了。
    “这是你的孩子?媳妇儿呢?”得知自己的孩子已经无罪释放,自己也不需要再担惊受怕,看着眼前虽然有些脏兮兮的但却掩饰不住灵动的孩子,赶紧问道。
    “你想到哪里去了。”林子诚苦笑一声,那么多年了,林母还是没有变化。
    “啊,那是你带了绿帽子的孩子吗?”果然,恢复正常的林母口无遮拦,语不惊人死不休。
    林子诚彻底无语了,半晌才道:“这是我兄弟的儿子……呸,弟弟,跟我一起回来的。”
    “大娘好!”这小屁孩很适时地甜甜喊道。
    “乖,咱们回家吃饭,大娘给你煮甜粥喝。”林母话音刚落,笋头就是重重地咽了口口水。
    就在几人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只见那两个先前抱着公鸡跑了的混混,此刻又跑了回来,但见两者脸上鼻青脸肿,没半点能看的地方,而身后也跟着一个男人,正是林子诚身后沉默寡言的男人。
    “好啊,你们偷了我的鸡,还敢回来。”林母看见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年纪轻轻就知道欺负老人,想着便拿起笤帚扫到了他们身上,不过让她诧异的是,他们竟然一点也没有躲避的意思。
    “我们是来还公鸡的,还有两百文钱是用来修理鸡窝的钱的。”两个混混心中那叫一个心疼啊,两百文都能买好几只母鸡了,更别说鸡窝了,不过形势比人强,他们也不敢有所怀疑。
    “你们会那么好心。”林母冷哼一声,不过他是知道此刻有儿子在,所以他们才会这样,不自觉的心里暖暖的,这几年受的苦仿佛都随风而散。
    “好了,把东西放下,滚吧!”林子诚冷眼望着两人,眸子中寒光一闪而过,三年时间令得母亲疯癫了三年,若是真有人伤害她,林子诚倒是真的不介意互相伤害一下。
    “你,你是林子诚。”那两个混混正准备离开,其中一个抬起头,看见林子诚的相貌,顿时下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惊慌失措地往外跑远了,看得出来,林子诚三年前的行为,影响着实不小啊。
    “娘,他们是我的兄弟,陈青禾,小屁孩是陈小稻,你叫他笋头就行了。”林子诚给林母介绍着两人,小屁孩笋头又顺时天天地喊了一声:“大娘好,我叫陈小稻。”
    而沉默寡言的陈青禾也破天荒的对着老人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儿子回来了,还带着好朋友回来,今个老人家高兴,林母牵住笋头的小手,笑着喊道:“回家,都回家再说。”
    “回家了!”林子诚望着不远处低矮的老房子,鼻子一酸,三年了,长途跋涉几千里,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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