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动了车,落下车窗说:“钱算我借你的,宽裕了再给你——你也别急着说不用,我能宽裕起来,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呢。”
    金世美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燕琅也没再推拒,说了声路上小心,目送她开车离去,自己也上车离开这儿。
    金家这边气氛还算和睦,江家那边却是低迷到了谷底。
    回到家里之后,江淼越看手里的离婚证越觉得膈应,三两下撕成碎片,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他心里膈应,暗怀怒火,江父江母也好不了多少,尤其是江母,回想起金母满脸嘲讽透露给自己的那个秘密,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灼烧成灰了,连带着心脏也一抽一抽的闷痛。
    一家三口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江母实在是憋不住了,想问儿子一声,见他脸色那么难看,到底是忍住了,自己站起身,到阳台上去生闷气了。
    这么着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江父觉得饿了,就到阳台上去找江母,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管怎么着,咱不能饿肚子啊,你看着去做点吃的吧。”
    江母看他还有心情吃饭,心里更加窝火:“气都气饱了,你还有闲心吃饭?!江鹤,你这人是不是没心没肺啊?!”
    江父皱眉道:“你心里有火气就朝金家人发,跟我说得着吗?生气归生气,不能迁怒给别人啊!”
    “我迁怒你?”江母心里边那把火烧的更旺了:“要不是你从前把江淼逼得那么紧,他高中时候会那么叛逆?要不是你把那个方倩倩的情书贴出去,那件事会闹的那么大,你儿子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江父听得脸色一沉:“闭嘴!过去的事情还有什么好提的?!”
    “我就要提,我凭什么不能提?”江母冷笑道:“江鹤,现在你知道要脸了?你知道今天金家那个女人跟我说了什么吗?你知道你儿子为什么一直不肯结婚,为什么忘不了那个方倩倩,又为什么结了婚之后也不肯跟金世柔圆房吗?”
    江父脸色一变,悚然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gay!他被你刺激的不喜欢女人了,只喜欢男人!”
    江母崩溃般的加大声音,喊出了那个真相:“要不是你当初逼他跟方倩倩分手,他会变成这样吗?江鹤,你把我儿子给毁了你知道吗?!”
    夫妻二人争吵的声音更大,情绪又太过激烈,浑然没有发现隔壁阳台上坐着个晒太阳的年轻人听得目瞪口呆,甚至于没有发现走到阳台门口的江淼。
    “妈,你在胡说些什么?!”江淼黑着脸,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母冷笑一声:“你自己做的丑事,还要我说出来?”
    江淼莫名其妙,恼火道:“我做什么丑事了?!”
    江母咬牙切齿道:“你是个gay!”
    江淼觉得可笑极了,深吸口气,他分辨说:“我不是gay!”
    江母咬牙切齿道:“你就是gay!”
    江淼竭力分辨说:“我不是gay!”
    江母冷冷道:“那为什么方倩倩死了之后你再也不谈女朋友?你们总共也只在一起一两个月,我不相信你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像是被触及到了什么不能提及的回忆似的,江淼脸色一沉,说:“因为我爱她!”
    “爱她?呵!”江母一针见血道:“那你为什么要答应跟金世柔结婚?!”
    江淼语无伦次道:“这,明明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江母寒声道:“你被我逼着跟金世柔结婚,为什么没有被我逼着跟金世柔圆房?!”
    江淼忍无可忍道:“因为我是个gay!”
    江母:“……”
    “好啊,”她指着江淼,声音颤抖道:“你终于承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淼:我不是我没有
    ps:文中角色说的仅代表角色本人,不代表作者,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力,这跟性向没有关系~
    第268章 追妻火葬场9
    江淼的声音落地,江家的阳台上呈现出死一样的寂静。
    江母脸上仍且带着激烈怒意之后的潮红,江父的脸色却慢慢的白了,江淼自觉失言,正想解释,但是看父母此时此刻的神色,忽然间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随便你们怎么想吧,”他自嘲的笑了一下,说:“反正在你们心里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应该按照你们心意成长发育的东西,但凡有一点不顺你们心意的地方,你们就迫不及待的想给我矫正。”
    江淼目光里都透着心灰意冷,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你站住!”江父发白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瞳孔紧缩,暴怒道:“把话说清楚再走!”
    江淼置若罔闻,快步离开阳台,又去拿自己挂在进门处的外套:“我出去走走,过几天再回来。”
    江父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一把揪住儿子肩膀,喝道:“江淼!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想看什么态度?爸?!”江淼忽然暴怒起来,猛地甩开江父的手,转身面对着他,躁怒的像一头即将失去理智的怪物:“这不都是你逼我的吗?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质问我?从小到大你都没有正视过我,而是把我当成一件东西,一件实现你自己欲望的东西!”
    江父神情有一瞬间的瑟缩,羞愤之下又全数转化为盛怒:“你怨我?要不是我悉心栽培,你会有现在的成绩?!可你呢?为了一个方倩倩,把自己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别提她的名字,你不配!”江淼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暴怒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叫我们分手的办法有很多,你为什么非要把倩倩写的情书贴到布告栏上?你知道那会让她多难堪吗?你知道她因为这件事在学校里待不下去了吗?!”
    “你都知道!”他声嘶力竭道:“你就是故意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江父嘴唇剧烈的颤抖着,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烈,他唇心位置呈现出暗色的深紫:“我是为了你好!你那时候才多大?你懂什么叫爱情?跟那个方倩倩在一起之后,你成绩下降了多少你自己不知道?!”
    “我已经说过了,那是因为考试那天我在发烧,跟倩倩没有关系!”江淼用那种异常仇视的眼神看着江父,说:“你是一个小人,彻头彻尾的小人!”
    江父脸颊上的肌肉不正常的颤抖一下,忽的冷笑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你是我儿子,身体里流着跟我一样的血脉!方倩倩是怎么死的,你不会忘吧?”
    江淼身体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江父见状笑了起来,带着几分优胜者的得意,居高临下的说:“是你害死她的!你不小心落水,她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救你,把你往岸边带,可你在发现她的脚被缠住无法脱身之后抛弃了她,最后方倩倩被淹死了!你还记得你仓皇失措回来找我的时候有多狼狈吗?你的精神疾病到底是因为失去爱人还是因为愧疚?你当时……”
    江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江父心里却快意起来,好像这样就能够报复之前江淼对他的不敬和冒犯一样。
    他带着一种冷漠而尖酸的笑容,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就听阳台上的江母崩溃的发出一声尖叫:“够了!不要说了!”
    她扶着门,无力的重复了一遍:“不要说了……”
    江父跟江淼同时扭头去看,江母神情凄楚,扶着门慢慢的倒了下去。
    ……
    昨天江淼到学校一趟,原本是想要教训一下对父母不敬的金世柔,结果反倒挨了个过肩摔,当时围观的学生不算少,还有人拿出手机来拍照,直接把他变成了学校名人。
    高二(十六)班的学生们也有看见,转载到班级群里边去之后立即就引发了轰动,一群十七八岁的孩子对这种事最没有抵抗力了。
    “是物理老师吗?我看着好像!”
    “没错儿,就是物理老师!”
    “哇!老师好帅,那么高的一个男人说放倒就放倒了!”
    “真的好帅!比七班的所谓校草帅多了!”
    不仅男生这么觉得,女生们也一样,林静就回过头去跟薛泽涛说:“薛泽涛,幸亏你没继续跟物理老师对着干,不然被放倒的可能就是你了。”
    薛泽涛很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弱的,但是看了看物理老师面对的那个比他高比他壮的成年男子,瞬间就老老实实的萎回去了。
    米延懒洋洋的靠着墙,脸上带一点笑,听班里的男生们侃侃而谈。
    不只是学生们好奇,跟燕琅同一个组的老师们也好奇,只是毕竟刚当了没多久的同事,偶然说几句话还行,打探隐私的话,就没那么厚的脸面了。
    燕琅回学校去销假,级部主任还问起这件事来了,她也没隐瞒,直截了当的说:“那是我前夫,我们俩有点矛盾,现在都解决了,昨天跟您请假就是去办离婚手续,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这次给您添麻烦,对不住啊。”
    级部主任楞了一下,看看外边确定没人,这才说:“不是说人挺好的吗,怎么就……”
    燕琅被他这动作暖了一下,微笑着说:“因为他们家骗婚,我前夫有严重的精神疾病,结婚前他们没告诉我。”
    “哎呀,怎么会遇上这种事!”级部主任叹口气,心疼而又惋惜的说:“小金啊,你要是不行的话,就再请几天假,换换心情再过来上课也行。”
    “不了,”燕琅笑着说:“我能到学校这边来就是没事儿了,您不用担心,课程那边肯定是不会耽误的。”
    米延到物理组办公室去的时候,燕琅正在饮水机旁边接水,看他手里边拿着习题册,就说:“你先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米延说了声:“好。”
    燕琅端着水到自己位置上坐下,这才说:“哪道题不明白?拿过来我看看。”
    米延反手把门关上,问的却不是物理题,而是:“您还好吧?”
    燕琅看了看他,反问说:“你看我像是哪里不好吗?”
    米延微微一怔,然后说:“昨天那个男人,跟您……”
    “他是我前夫,不过都已经是过去时了,”燕琅没有隐瞒,笑了笑,把放在一边的课本翻开准备写教案:“把门打开吧。”
    米延听她说到“前夫”两个字的时候,一向少有波澜的眉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才站起来把物理组办公室的门打开。
    他解释说:“我问的是您的私事,怕被别人听见。”
    “我明白,”燕琅在课本上做标记,头也不抬的说:“但办公室的门一般都是开着的,尤其是里边只有异性师生的时候,虽然你是男生,但我觉得还是应该注意一点。”
    米延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一个解释,显而易见的怔了一下,然后他笑了笑,不过那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坐到自己平时坐的位置上,他少见的沉默了一会儿,燕琅也没主动开腔,这么过了几分钟,她才抬起头,轻轻问了句:“是出什么事了吗?”
    米延顿了顿,反问说:“您跟他的婚姻维持了多久?”
    “当然,”他很快说:“如果老师觉得冒昧,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
    “冒昧倒不至于,”燕琅想了想,说:“大概有,两个月?”
    她自嘲的笑了:“是不是感觉我对婚姻太不慎重了?”
    “不,”出乎预料的是米延摇了摇头:“我觉得挺好的。如果婚姻注定难以维系的话,早点解脱是件好事。”
    燕琅知道他接下来肯定是要说点什么了,果然,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米延说:“我希望我爸妈能赶快离婚,真的。”
    他顿了一顿,才继续说:“他们结婚是因为彼此的家庭和事业,拖着不离婚则是为了我,可是我很累,真的很累……”
    “您没有问过我为什么喜欢睡觉,从前有老师问过,但是我懒得说,”米延注视着她的眼睛,说:“老师,您听说过超忆症吗?”
    燕琅听得微怔,然后点头说:“听说过。”
    “我能记得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情,甚至是每一个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细节,”米延有些疲惫的揉着额头,说:“我还记得我六岁的时候有一个恐龙玩具,那是我妈妈出国的时候帮我带回来的,当时花了36.5美金,妈妈把它送给我的时候,穿着白色波点的连衣裙,那是下午的两点十二分……”
    “家里人觉得我是天才,什么东西看一眼都能记住,但遗忘本身就是人类自我调节情绪、免除痛苦的重要工具。”
    说到这里,他笑的有些悲哀:“我见到姨妈家的表弟,就会想起来他小时候曾经抢走我的玩具,并且把它弄坏,我见到某个表姐,也会想起来她曾经恶意问我妈妈我是不是有精神病,我爸妈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但为了我一直勉强维系,他们不知道我还记得他们深夜里一次次的争吵和恶语相向,也不知道我还记得他们情绪崩溃时对我发泄的怒火和负面情绪……老师,我觉得很累。”
    原来是这样。
    遗忘对于人类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在它的作用之下,人所经历过的痛苦会结痂,等到了一定时间之后就会自然脱落,恢复如初,事情发生时候的尴尬、难堪和痛苦也会淡化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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