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枝枝只是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被那么多人仇视,恐怕她自己还一无所觉。
    想起枝枝,他心里便是一软,因为明安侯带来的不悦,消失殆尽。
    转头看了眼钟漏,时辰还早,他便起身,又回了内室。
    枝枝刚醒过来,还在被褥中赖着不起,听见一阵脚步声,下一瞬便觉得是沈璟昀,连忙闭上眼睛装睡。给这个人知道自己赖床,又要说她懒惰。
    才不要给人说。
    沈璟昀撩开帘子,入目是她恬静的睡颜,若非她睫毛太长,在眉眼外颤啊颤的,或许还真不能被发现装睡。
    所以说,生的太好也不是件好事,五官长得太突出,容易被人注意到。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见这小丫头完全没有起床的想法,伸出手,塞进被褥里,找到她暖香的身子,有力的大手在被子中作怪。
    枝枝忍不住笑出声,打开他的手,恼道:“痒。”
    “醒了?”沈璟昀问她,将人拖起来,“日上三竿,还懒在床上,你啊……”
    “我怎么了?”枝枝道,“我又不用干活,又不用给谁请安,为什么要起?”
    沈璟昀无言以对。
    枝枝狐疑的看着他,见他没反驳,心里有些奇怪,问道:“你有心事?”
    沈璟昀十分光棍的摊手:“我每天都有心事,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要是哪儿心中没事,那你才要害怕。”
    “今天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枝枝说不出来,沉默片刻,灵光一闪,忽然问他:“蓝姐姐说……”
    “皇婶!”沈璟昀打断她,强调道,“是皇婶。”
    “皇婶就皇婶。”枝枝抽了抽唇角,神情无奈至极,这个人还能更无聊一点吗,连蓝姐姐的醋都要吃。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分明蓝姐姐还没他长得好看呢,她自然喜欢最好看的。
    “皇婶说那件事,你查出来了吗?”
    “没有。”沈璟昀显得不是很在意,“小事情,我已经命人看住整个二皇子府,他们接触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一清二楚,不管想干什么,都休想逃过我的眼睛。”
    枝枝却感觉出他在嘴硬,按照这个人的性格,如果真的毫无压力,他早就过来胡天胡地了,哪儿会跟现在这样,一本正经的解释。
    肯定有问题。
    不过她也没说话,只是又缩进被子里:“我还想睡个回笼觉,你要来吗?”
    沈璟昀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经受不住美人的诱惑,自己脱了外衫陪她躺着。
    温香软玉在怀,枝枝手指捻着他的耳垂,软声问他:“刚才你去干嘛了?”
    “明安侯过来找我,说点事情。”沈璟昀随口回答,“没什么大事,左不过是昨天那些闲言碎语。”
    “谢皇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枝枝忍不住问,“当年到底……”
    枝枝想知道当年的事情,明安侯府总拿这些破事刺激沈璟昀,她要想办法解开沈璟昀的心结,让他真的不在意这些事情,而不是装作坚强,把自己的痛苦都藏在心底里。
    沈璟昀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不太想谈起这件事,但枝枝既然问出口,他也没有逃避,淡淡道:“当年母后身为皇后,地位尊贵却无权势,姜氏做贵妃,手握大权却名不正言不顺,她想要做皇后,以报复伤害她的人。”
    “父皇为达成她的心愿,毒死母后,谎称病死,拱卫姜氏为后。”
    其实很简单,就是皇帝为了爱情,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愿意做。
    “母后是个笨女人,最初的时候,父皇为姜氏置她于不顾,她不仅不怨恨,还觉着是自己做的不好。”
    这些事情,他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当年侍奉姜皇后的人十不存一,他就从这些人口中,零零散散拼凑了全部的事情。
    谢皇后觉得是自己不好,是自己怀孕才让皇帝有空外出,爱上别的女人,所以她自怨自艾,怨恨自己和儿子。她似乎脑子有问题,偏执地认为,只要自己对儿子不好,就能挽回丈夫的心。
    沈璟昀记得小时候,偶然母后也会很温柔,尤其年年过年。
    其实他心里明白,那只是因为谢皇后自己心里全都明白,每年到绝望的时候,才会对他好一点,过去之后,又变成原本的样子。
    她一直盼着挽回丈夫的心,可最后,等来的是一碗□□。
    临终之前她或许后悔,想对自己的儿子好一点,可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好。
    她做的一切,都让沈璟昀更痛苦。
    谢家就想着依靠谢皇后临终前的悔恨,得到他的亲情,真真是可笑。
    哪怕是亲生母亲,这一生,沈璟昀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感情。渴望母爱的年龄,已经过去。
    枝枝抱住他的腰,低声道:“殿下……”
    她顿了顿,仰起头换一个称呼:“璟昀。”
    沈璟昀揉揉她的脑袋:“叫夫君。”
    枝枝埋头进他怀中,瓮声道:“夫君,夫君,夫君……”
    她连着叫了好几声,娇气的嗓音隔着胸膛传进耳朵里,沈璟昀含笑道:“再叫几声。”
    枝枝揪着他的衣服,小声道:“我觉得,殿下你在欺负我。”
    “是你自己要换称呼的。”沈璟昀一本正经道,“换什么不是换?”
    枝枝心里压着事情,对他言听计从的,真的又叫了几声,沈璟昀哀叹一声,将人往怀里使劲揉了揉,道:“妖精。”
    枝枝浅浅一笑,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好半天,枝枝轻声道:“殿下,为什么……为什么谢家人那么傻?”
    “因为他们觉得,我跟他们一样笨。”沈璟昀漫不经心道,“他们真蠢。”
    沈璟昀是真心实意觉得谢家人蠢,毕竟一家子聪明人,是混不到这个地步的,自家女儿做皇后,正儿八经的皇帝正妻,明媒正娶,姜氏为妾,皇帝停妻再娶,还毒死发妻,说到什么地方去,他们都是有理的。
    怎么能被皇帝和姜氏欺负成这样。
    换了自己,哪怕鱼死网破,也得讨回公道,哪怕是皇帝,也怕天下悠悠之口。
    沈璟昀叹口气:“我真是不知道,他们这样笨,为何还觉得自己能玩弄我。”
    枝枝紧紧抱住他的腰,明知他不高兴,却还是问起来:“殿下,你难过吗?跟我说实话,好不好?”
    “难过吗?”沈璟昀迟疑片刻,轻轻一笑,“枝枝,你这旁敲侧击的,就为了问我这么一句话?”
    枝枝点头:“是呀,我不想殿下难过。”
    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清澈透亮,微微上挑的眼角,仿佛带着妩媚动人的姿态,被她注视着,就好像看见了明月。
    如今这双聚集着日月精华的眼睛,正认真且执拗的看着他。
    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沈璟昀轻轻一笑:“我当然难过。”
    他想,既然枝枝想知道,那就全告诉她,省得她再担心。
    “枝枝,我虽然不在意他们,但血肉之躯,活生生的人,谁会不难过,我也想做个父母双全的普通人,这太子之位,这些权势,我并不希罕。”
    “我抢夺这一切,只是为了过的更好,如果我已经足够幸福,自然不用费尽心机,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一生的苦难都来源于父母,他伤心难过,那些东西化作利剑,陪他一起登上这天下至高之位,可他还是伤心的。
    全天下的人都只能看见他风光无两,可只有枝枝看得到他心里的不愉快,只有枝枝关心他的感情。
    枝枝心里难受,揪着他的衣服,“你如果难过,就全都告诉我,我虽然帮不了你……”
    沈璟昀在她耳边道:“你在我身边,就已经帮我大忙。”
    枝枝只觉得眼睛酸涩不已,最强大的人,说起经历的痛苦,往往会让人觉得十分难受,因为你无法想象,他到底克服什么,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她很心疼,这是她的男人,她不舍得伤害,甚至不舍得欺骗,连轻轻打一下都害怕把他给打伤了,却因为别的人,难过了一辈子。
    她想着解决沈璟昀的心结,但是看着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来自于父母的伤害,所有手段都无法解决,她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夫君,有很多人,他们要利用你和谢皇后的关系伤害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璟昀静了一会儿,抬头望着床帐上凤尾香罗,他道:“只要你陪着我。”
    你陪着我,就是最好的疗伤药。
    沈璟昀将她从怀里拉出来,对上她好看的眼睛,手指摸着她发红的眼角。
    “别哭。”
    “枝枝,你不用想方设法拯救我,我没有心结,也没有魔障,我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也会难过罢了。”
    人人都会难过,没有办法解决,除非有什么东西,可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秋日寒冷的清晨,两个人躺在被窝里说话。
    枝枝抱紧了身前的男人,低声道:“以后你就不会难过了,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
    第139章
    室内气氛温馨,两人躺在一起,宛如交颈的鸳鸯,低声絮语。
    温暖的气息在身边,很有让人再睡个回笼觉的气氛,枝枝刚闭上眼睛,缩在男人怀里昏昏欲睡,耳边却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枝枝不高兴的动了动身子,沈璟昀捂住她的耳朵,在她背上拍了两下,哄人睡觉。
    蹙眉扬声问道:“何事?”
    似乎很是不悦。
    女侍中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来,“殿下,前往二皇子府上的暗探,有事禀告。”
    “孤这就过去。”沈璟昀神色陡然凝重,那件事莫非已经有进展,如此倒是耽搁不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心情,刹那间消失殆尽,他看看怀里已经醒过来的姑娘,问:“你要去吗?”
    枝枝打了个呵欠:“去。”
    两人起身,穿戴整齐,携手走进书房,暗探自然而然行礼,沈璟昀叫起。
    “你发现了什么?”沈璟昀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扶着枝枝坐下,问道。
    “回禀殿下,卑职等在二皇子府蹲守,没见过可疑人物,直到今日见有一年轻男子,去见了二皇子府中的长史,根据查探,那人是个市井混混。”暗探禀告,“看上去似乎没问题。”
    “但据闻,陛下身边的张太监,有个义子,正住在那一片,兄弟们已经去查探他是否乃张太监的亲戚,卑职先来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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