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瑾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也只当他是高兴,没做多想便开始更衣,刚将厚重的铠甲挂到架子上,账外便响起求见的声音。
    “进来。”宋时瑾一边解着衣衿一边道。
    来人本来就矮还低着头,穿着普通士兵的服饰,看起来又瘦又弱,手中端了个托盘,上头一碗粟米粥两样小菜,行军艰苦如此吃食已经算得上好了。
    “放那里吧,我待会再用。”他随意指了指桌子。
    “我亲自做的,不准备尝尝吗?”来人细细的声音说着。
    宋时瑾捏着衣衿的手猛地顿住,有些不敢置信,恐是生了幻觉:“你说什么?”
    顾怀瑜仰起头,头顶团成一团的发髻往后耷了下去,柳眉被画的黑且粗矿,一双似醉非醉桃花眼弯成了月牙。
    “我尝过了,味道还成。”她笑着说,心跳却似擂鼓。如此狂放之事,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做,这让她有些忐忑。
    已经好些日子没见,一听说他驻扎到了城外,顾怀瑜便立马让张全联系了莫缨,带着绿枝几人直奔扈城而来,到了营地外才发觉不妥,他明日便会回京,多等上一日又何妨,这么连夜赶来,也不知他会怎么想。
    “怎么这会过来了。”宋时瑾平淡地说着便往门口走,将松垮垮的衣服重新系好。
    顾怀瑜低着头将托盘放到了桌案上,听他声音如此冷淡,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虽然两人现在同命,自己没有意外也代表着宋时瑾没事,可不论大小战役,皆是危机四伏,她担心他受伤的同时也想他了,所以迫不及待跑来见他。
    “可是觉得我这么做不妥?”顾怀瑜低声道:“我只是想……我先回去了。”
    一声轻微的响动,挂起来的帐帘被放下。
    顾怀瑜下意识回头,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影,就觉腰间一紧,一双手牢牢拥住了她,炙热的气息贴在后背,脚步一转,已经被按在了旁边支起的柱子上。
    宋时瑾贴着她,俯下身,将她圈在方寸之间,偏头堵住了她红润的唇。
    顾怀瑜垂在腿侧的双手一把捏紧了衣摆,脑中有片刻空白。
    唇与唇的轻触摩擦根本无法让人满足,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颌,轻而易举撬开牙关,长驱而入肆意舔舐勾缠,不知疲倦。
    灼热气息一路蹿至心口,卷起四肢百骸的酥麻,顾怀瑜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他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刺的她有些痒,下意识后退些许又被他箍着腰拉了回来。
    长腿逼近,两具身体几乎是紧紧贴到了一起,顾怀瑜身后是硬且凉的柱子,而身前却是热意汹涌,燥的人喘不过气。
    时间在一吻中过得绵长,所有的思念尽数倾泻于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帐子外咳了咳:“宋大人,天色晚了,我来接我那偷跑的弟弟回家。”
    ……
    是林修言的声音。
    顾怀瑜乍然回神,想到自己是偷跑来的,来抓她现行的人此刻就站在薄薄的帐帘外,顿时就有些羞窘,心跳都快要跳出胸口。
    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双臂却有些酸软,无力地抵抗反而有种欲拒还迎的味道。
    “唔……”她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换来更加猛烈的狂风骤雨,昏昏沉沉间,她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断了。
    帐外的人加大了清嗓子的声音,暗处等着的莫缨想要将人打晕拖走,但想了想林修言的功夫,又离得远了些。谁叫他是夫人的哥哥,主子未来的大舅哥,惹不起,惹不起。
    “哥哥来了……”趁着偏过头的空档,顾怀瑜声音极弱地说。
    宋时瑾咬了咬她微张的唇瓣,动作轻了下来,唇舌像是安抚轻吻浅啄着,顾怀瑜意识渐渐模糊又清醒。
    良久,才感觉腰间的钳制稍稍松了些。
    宋时瑾埋首在她颈边,灼热的气息激起了满身颤栗,片刻之后,他扯过旁边备好的外袍,拢到她身上遮住满面柔光,才退开两步。
    “先到里面去等我。”
    顾怀瑜愣怔着点头,慌忙撩开帘子入了内室,里头除了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再没有旁的,她坐在床沿揉了揉哄热的脸,将头埋到被子里平复着心跳,对于外头的声音,充耳不闻。
    还有比这个更窘迫的境地吗?
    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林修言进来时脸已经黑的像锅底,“不好好待在家里到处乱跑,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我带了护卫的……一个打十个不成问题。”顾怀瑜抿了抿微肿唇,鼓起勇气看着他:“而且,距离又不远。”
    她漆黑的眉已经被自己揉的一团糟,脸上花成了一团,简直像个唱戏的大花脸,看得林修言啼笑皆非,“我是说的这个意思吗!?”
    顾怀瑜眨了眨眼,林修言清了清嗓子:“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子,若是被人知道了,别人怎么说你。”
    “……”顾怀瑜小声嘀咕:“管她怎么说,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
    宋时瑾眉梢挑起,又听得林修言道:“好歹,你也等到明日啊!我送你过去还不成吗?”
    孤男寡女,长夜漫漫,一个个的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
    第143章
    顾怀瑜被林修言悄悄带走后,宋时瑾这才端起她亲手做的饭菜,默默吃了起来。放了这么久的时间,粥尚有余温,菜却凉了,可不知为何,宋时瑾却觉得分外好吃,粗糙的只能果腹的粟米,变得香浓软糯,回味余甘。
    看得莫缨都以为他在吃什么山珍海味,收碗之时特意瞧了瞧,竟然一点没剩下!
    夜深了,营地中安静了下来,唯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轻响。
    宋时瑾仰面躺在床上,想着林修言方才与他说的那些话。
    “我得到消息,皇上许会在明日颁布立储诏书。”
    “虽说先前赐了婚,正妃之位已无可更改,可眼下荣昌王府门庭败落,皇上有心为你铺路,必不会全然遂了你的意。”
    “近些日子柳贵妃受皇上之命,频繁召见镇国公府上千金,你若是无心,得做好准备。”
    皇帝病入膏肓,已是药石无医之状,全靠孙神医用药吊着性命,立下储君确实是迫在眉睫。如今卫峥伏诛,卫炎不堪重任,那么就只剩下他与卫尧。
    卫尧年岁虽小,倒也是个可塑之才。
    上辈子,皇帝死后,卫峥假意在朝臣的连番请命下登基,紧接着卫炎暴毙府中,淑妃一时间想不开吊死在长乐宫,皇后也因过于思念先皇,病入膏肓不久便撒手人寰。
    此间种种皆与卫峥脱不了干系。
    而后宫里头能独善其身的唯有柳贵妃和她的一儿一女,卫峥坐上皇位后也不敢奈他们何,两方互相制衡着斗智斗勇,直到他死也没有分出胜败,在此期间卫尧锋芒渐露,时常将卫峥气个半死。
    他死后发生了什么他无从得知,但死之前,他却知道,柳贵妃手中握着某样能颠覆朝野的东西,是皇帝给她们母子留下的后路,那东西是什么不好说。
    宋时瑾曾猜测过,或许是即位诏书,更或许是传国玉玺。
    彼时卫峥把持朝野早已是无所顾忌之态,然无玺书则王言无以达四海,没有诏书他则名不正言不顺,自然要忌惮。
    至于柳贵妃为何一直没有拿出来,同样也是在忌惮着卫峥,朝臣逾大半数被笼络,卫尧又年幼,拿出来便是死路一条,勇先自安谋定而后动,是她的生存之道。
    人人都向往着至高无上的位置,孰知高处不胜寒,寡人之称理有固然,帝王的一生就真的能事事如愿吗?不然。
    所以对这个位置,他没有半分想法。
    思索半晌后,宋时瑾握着玉佩的手一紧,猛地睁开眼睛,唤了莫缨进来。
    “主子,您找我?”
    帐子里没有点灯,四下漆黑一片,宋时瑾淡淡开口:“你亲自去知会师傅一声,就说我旧疾复发了。”
    莫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慌忙道:“主子要不要请老爷来看看。”
    宋时瑾叹了口气,“不用,你只知会一声便是,他知道该怎么做。”
    莫缨想了想,顿时明悟:“属下明白了,属下立马就去!”
    一夜无眠,第二日卯时,宋时瑾整兵之后便拔营向着京城而去。
    他骑着战马,晨曦将铠甲映衬得寒光熠熠,身后是黑压压的将士,踏着齐整的步伐扬起漫天尘灰。
    皇帝昨日闻得消息,一早就派了传旨的太监守在城门处,待宋时瑾甫一抵达,接旨之后便被迎进了宫里,符敬源二人也随之被押入天牢等候问斩。
    日头渐渐高起,御书房被斜刺进来的阳光照得纤毫毕现。
    元德帝面色红润高坐在上首,拔除了隐藏在身边的毒瘤后,病入膏肓的他在一夕之间好了起来,有高黎调养着身子,甚至还隐隐胖了一圈。但这些终究只是表面,中毒不是做假,死亡就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了下来。
    他看着跪在殿前复命的宋时瑾,郁猝了好些日子的心情稍微明朗。将立下功劳的诸位将领夸赞一番后,只留了宋时瑾一人在殿内。
    “君无戏言,你出征前朕曾应你一事,你可想好了要何恩典?”皇帝沉声道。
    宋时瑾拱手,没有一点犹豫:“启禀父皇,儿臣想要的乃一道赐婚旨意。”
    “不再想想?”皇帝问,“何必急于一时。”
    “儿臣心意已决。”宋时瑾顿了顿,稍加思索后又道:“不过还有一事,请父皇应允。”
    “什么事?”皇帝挑眉,颇有些意外。
    因着连日奔波,又加上一夜未眠,宋时瑾神情看起来有些憔悴,眉宇间带着几分倦意,他道:“儿臣自小被下蛊恐是伤了身子,此番围剿叛军有感力不从心,遂请父皇允儿臣休沐些时日。”
    皇帝点了点头,要求不过分,战后休息也是理所应当,只是……
    “昭儿,眼下朝堂动荡,储君之位一直空悬,卫峥一案又牵扯众多,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朕能倚重的人只有你,你再辛苦些时日,待一切事毕,朕许你多休息些时日。”
    宋时瑾面上十分恭敬,可掩不住渐渐发白的面色,晃了半步道:“是,儿臣遵旨。”
    皇帝眉心一颤,目光在他脸上掠过,担忧地问:“可是身子又有何不适?”
    “已经请军医瞧过,说是无甚大碍,歇息几日便好。”宋时瑾脸色愈加难看,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细的汗水。
    “先到旁边坐着。”皇帝脸上浮现忧色,对着旁边的李玉道:“快去把高黎请来替昭儿瞧瞧!”
    随军的军医医术是有,但算不上多高,皇帝有些担心是那蛊未清干净,又复发了,还是让高黎来看看他才能放心。
    李玉不敢耽搁,“喏!”了一声飞快跑出御书房去传令。
    盏茶时间不到,他便领着孙神医到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宋时瑾面色已经苍白,整个人都歪在了椅子上。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孙神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皱出了深深的川字,张了张嘴,仿佛不知道怎么说是好。
    注视着二人的皇帝也跟着紧张起来,他才中毒这么点时间,身子骨已经不行了,卫昭自小就被下了蛊,难道说,情况很是糟糕?
    默然半晌,皇帝看着高黎:“你直说便是。”
    孙神医收回手,斟词酌句道:“殿下身子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连日劳累引起旧伤复发,开上两副药喝下便好。”
    皇帝长长吁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但……”孙神医紧接着又道:“草民方才探脉,察觉到殿下身子有些不妥。”
    皇帝刚一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连番问道:“有何不妥?严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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