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吹在周锦灼热的脸颊上,“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这里呆了三百年,”他突然将前凑的面颊移开,望向脚边平静的水流,他的手指弹了一下,不知道射出去了一个什么东西,刚刚还平静的河流突然咆哮起来,河面裂开螺旋形的漩涡,滚滚水流极速的盘旋交汇,然后盘织成一股向周锦的背后的方向汹涌而去。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时间都在这条河里,”那人淡淡地说,“可河岸上没有时间,所以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静止的。三百年,三百年对我来说和一秒钟没有任何区别。

    周锦看着那条像猛兽一样狂躁地河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该说什么呢?道歉吗?整整三百年的等待,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原谅的。他将头低了下去,看着河面上那张被水波荡开又合拢的破碎的脸,哑口无言。

    “我就在这里站着,看着你,看着你以我的身份过我的生活,你过得很开心吧?住着我的房子,花着我的钱,最后还把我的经纪人给睡了,怎么?别人的东西就有这么好吗?”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冰冷,到了最后是咬牙切齿地憎恨,是的,他好恨。

    他一个人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困了三百年,时间不径流这片荒芜,所有的等待不能用秒用分用一切时间的度量单位衡量,这个三百年漫长得没有尽头。

    在等待之中,他无数次的想过一了百了,因为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他不吃不喝,在河边枯坐,想自己把自己给饿死,可惜在一个连时间都不存在的地方,他不需要食物;他企图将自己淹死在这片水流里,可那潺潺的流水没入他的眼眸,没入他的鼻腔,没入他的嘴,积攒进他的肺叶和肠胃里,但他却依然活着。

    活着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惩罚。

    终于,有一天在这片河水中他看见了自己,他看见自己从病床上起来,他看见自己回到那个豪华的别墅,他看见他一帆风顺的生活被另一个人接手,这个人冒名顶替,无耻至极,披着他的皮,窃取了他的生活。

    他看着这个人享受本该属于他的掌声,看着这个人继续本该属于他的事业,看着这个人接受一份本该属于他的感情。他虽然并不爱曹元,但只要是这个人得到的东西,他都厌恶,他都想抢过来然后扔在地上重重地踹上两脚。

    与他而言这个世界上他谁都不爱,他爱的只有他自己,而这个他深爱着的自己,被这个人抢走了。他的苦闷他的愤怒,在三百多年的等待间一点点磨成了憎恨,他恨这个人。

    那人眼里闪现的光让周锦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这副神色他曾经见过,当吴项豫对他撩起额前的黄发时,便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他觉得下一秒这个人就会杀了他,用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杀了他。

    “对不起,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那人冷笑,周锦看着自己的脸变得毛骨悚然,一双如死人般冰凉而的手臂突然紧紧钳住周锦的脖子,“现在你不需要知道,你猜猜为什么?”

    “因为你要死了。”

    周锦开始挣扎,两枚如铁块般牢固的大拇指一边一个卡在他的喉结旁,脖颈里纤细的气管被黏在了一起,体内要往外呼出的废气和外部的氧气一同堵在被断隔的地方,气管开始鼓涨,脑子里不断上身的血压让他的眼球往外轻吐,他拼了命的用手掰那两只鼻梁的手指,这是他自己的手,在这一刻却像用铁水灌注一般纹丝不动。

    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强烈,周锦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不想死。他猛烈的挣扎着,最后干脆一把握住了那人的脖颈,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捏了下去。原来一个人的脖子是这么脆弱,周锦可以感觉到那根脖颈中纤细的骨骼在他的手里发出咯嘣地轻响。

    两个人的身体同时开始猛烈的挣扎,不知道是谁的推搡促成了那一个前倾,两个人的身体一同栽进咆哮着的汹涌河流里。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时间也不行。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时间一同从周锦的双臂下涌过,将他往下坠落的身体向上托起,然后逆着河流往另一个方向送去。缠绕在脖颈间巨大的压力突然松懈了,周锦在水中睁开了眼睛,他看见自己的身下是一片星海,而他的头顶亮着一盏明灯。

    一双手伸进了水里,抓住他无力的手臂,然后将他拖出冰凉的潭水。杂乱的脚步声从耳边传来,一个小太监轻声细气地尖叫道:“救出来了救出来了。”

    ☆、第 46 章

    像一条桎梏在干裂河床上的鱼,茂密的腮丝粘结在了一起,他趴在水潭边的泥地上大口喘气。匆匆忙忙地脚步来来回回,硬而厚实的鞋帮每踏上一步,便会扬起一片轻尘,这是世俗之中才有的气息,带着荤腥味儿,而酸涩,一大股苦涩的胆汁和胃液随着潭水从嘴巴里吐了出来。他活过来,这一次他又是李蹊了。

    寝宫里亮着一盏烛火,如黄豆般大小的火光透过重重叠叠的帷帐照进他镶着金色边的被褥上。空气里还残留着刚刚喝下的中药药渣特有的草香,李蹊从被褥里伸出自己的手,一时看得出神。

    这是一只小孩子才有的手,白嫩细腻的皮包着正在快速生长的骨骼,本该是骨节分明的地方被细致的脂肪裹住,没有棱角,小小的,握成拳头的时候像一只雪团。

    他慢慢开始记起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八年前,他十二岁,在潭水边上贪玩,滑了一跤,栽进湖里,然后被一个小太监看见,叫人救了出来。从潭里出来后他病了三天三夜,这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现在一点都不记得,这三天像是记忆中一块被剜掉了的肉,马上被新鲜生长出来的肉给补了上来。

    前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佝偻着腰的妇人走了进来,她刻意地将脚步声放得很慢。她走的每一步都顿了一下,脚步声在停顿之间平复下去后又突然响起,让李蹊胀痛的头部更加难受了。

    姆妈是一个下人,她不该像现在这样走进来的,但在这个皇宫里最偏僻的宫殿里,没有人会去在意他们有没有遵守礼仪规定。他的姆妈就这么走了进来,撩开帷帐看了看躺着的李蹊。

    李蹊下意识的闭紧了双眼,他已经不是十二岁很久了,他无法判断一个大病初愈的十二岁男孩在这种情况下该有什么的反应,他只能屏住呼吸,听着姆妈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住了,一双干瘪而粗糙的手掌盖在他的额头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个十二岁的男孩皮肤太过滑腻,李蹊只觉得这双手比他记忆得还要粗糙,上面像是龟裂开了一片片刀锋,让他想躲开,躲开苍老和年迈。

    “我可怜的孩子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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