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累。”苏阮回头笑道,“再陪阿翁阿姑守一会儿。”
    此时外面爆竹声响成一片,想睡也很难,付彦之拉着她回去席上坐下,又同父母闲聊了一会儿,等爆竹声渐渐歇了,才回房去睡。
    第二日有正旦大朝,付彦之只睡了一会儿,天还没亮就起身,穿了朝服,和薛湜一起进宫朝贺。
    他走后,苏阮又睡了一觉,到时间起来时,都觉着没睡醒。然而今日是元日,不能多睡,她起来换上新衣,梳洗之后去给卢氏请安,又陪着她看薛谅薛谙换门上桃符。
    等薛湜、付彦之父子从朝上回来,一家人饮了屠苏酒、吃了早饭,才相携出门去亲朋家里拜年。
    新年总是这么忙碌,初一拜完了年,初二要回去苏耀卿府里欢聚,初三还好,付彦之出门跟几个同僚好友相聚,苏阮能在家歇歇,到初四,一家人还得去四叔家里赴宴。
    虽然是为了叫薛谅和四婶娘家的女孩相看,但正逢元旦假期,四叔四婶想顺便让亲戚们见见嗣子,就把苏耀卿一家、苏铃一家、苏耀学一家,和四婶娘家的几房亲戚都请来了。
    四婶姓郑,她说的两个小娘子,是她五弟家的女儿,在家中分别行九、行十一,姐妹两个相差一岁,九娘是嫡出,十一娘是庶出。
    四婶的五弟在国子监做主簿,弟媳妇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说话温温柔柔的,对苏家人客气有礼,却并不谄媚。
    两个小娘子也都秀丽大方,答话时爽快可喜,卢氏心里很满意,只不知道人家的意思。
    四婶早有安排,等这边小娘子们见完长辈,就托苏阮带她们往园中去折几支梅花来,苏阮答应一声,一手牵了一个,出门往园子里去。
    她和四婶早就商量好了,她们走了,那边便让人带薛谅兄弟进来,给郑家人瞧瞧,等苏阮她们折花归来,正好薛谅也该告退了,两边可以打个照面——郑家还没告诉小娘子们此事,这样碰个面自然而不落痕迹,就算事情不成,过后也不尴尬。
    所以一路上苏阮不紧不慢,和两姐妹聊了几句平日在家的消遣,又仔细选了几支梅花,才回去堂中。
    四婶那边就等着她们呢,眼见苏阮带着两个侄女进得院来,才放薛谅薛谙走,两兄弟告退出门,正好同要进门的郑家九娘、十一娘迎面碰上。
    九娘大红袄柳黄裙,娇艳明丽;十一娘茜红袄豆绿裙,清新可人。两个小娘子都梳的双鬟髻,站在苏阮旁边,再不会错认。
    薛谅也穿了新衣,簇新鸦青色长袍穿在身上,器宇轩昂,还显得他格外白些。
    两个小娘子眼睛往前溜了一下,便齐齐低头,薛谅和身后的薛谙也忙侧身避开。
    苏阮便笑着介绍:“二位妹妹别怕,这是我家二叔三叔。”
    双方便都行了一礼,薛谅说:“外面冷,嫂嫂和两位小娘子快进去吧。”
    苏阮一笑,携着两个小娘子回去堂中。
    这一面虽然短暂,却很快就有了结果,第二日四婶打发人来同苏阮说:“我们五娘看着贵府二郎很是喜欢,小九娘也觉着小郎君不错,不过,只见了一面……”
    “我明白,有这个意思便好,咱们来日方长。过几日等我回府,再做东请九娘来做客。”
    人家郑家只提了九娘,苏阮便也没提十一娘,等把人送走,又去同卢氏说:“看来郑家五娘是想要二郎做自己亲女婿呢!”
    卢氏很高兴:“那好啊!我问过二郎了,他说他没敢多看,也不知道哪个好,全凭我们做主。”
    苏阮和卢氏一起笑了会儿薛谅,又说:“等过了上元节,我们回去,我就设宴请九娘来,到时再想办法让他们说几句话。”
    “好好好。”卢氏连声答应,“多亏有你。”
    这里薛谅的亲事刚有个眉目,没两日苏贵妃又把苏阮接去宫中,同她说:“太子妃昨日过来,说起他们大娘新宁郡主只比衡阳郡王小八个月,过了年也虚岁十四了,她不知怎么,想起姐夫的兄弟来,跟我打听呢。”
    “……打听谁?”苏阮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薛家二郎!不成的话,三郎也行。”
    苏阮:“……那可不敢高攀。”
    太子的女儿将来就是公主,薛家凭什么尚主?
    苏贵妃看她瞪着眼睛、神色奇异,忍不住笑出声:“你做甚一副被吓到的样儿?”
    “实在是门第不能匹配。”苏阮答完,又把相看了郑家小娘子的事说了。
    苏贵妃听说是四婶娘家,点头道:“郑家家风确实不错。不过,太子妃这里,也不好一口回绝,要不你帮着打听个合适的人,从中做个媒?”
    “几位公主家中都有适龄小郎君,怎么还用得着我?”
    帝甥尚主是本朝惯例,按理说太子的女儿,几位公主肯定都想娶回家去的,怎么问到她头上了?
    “想同我们亲近呗。”苏贵妃笑道,“要不是汯儿沣儿还小,她肯定就把女儿嫁我们家去了。”
    苏家确实没有适龄的孩子,苏阮只好说:“那行吧,我先帮忙打听着,有合适的再同你说。”
    从宫里出来,苏阮看着时间还早,就回了一趟徐国夫人府,听丽娘回报家务。
    丽娘把年下家中收礼的礼单,和一些不要紧的拜帖,呈递给苏阮,又拣重点回报了一遍,最后说:“华郎君也送了礼来,最上面那张礼单就是,礼厚得很,您瞧瞧吧。”
    第72章 献计 ...
    苏阮打开礼单一目十行看下去, “这份礼果然很厚,十匹蜀锦已经很够看了,还有这么多西域来的香料毛皮, 啊, 是了, 他舅舅家里原就是经商的。他亲自来的?说什么了没有?”
    “亲自来的,非得要见奴婢,让奴婢给您传话。”丽娘一面说一面回想,“他说他反省了许多时日,已经明白了夫人的心意, 夫人既然同夫君伉俪情深, 他也只有祝福夫人的。”
    “就这些废话?”
    丽娘笑了笑:“这些当然只是开个头, 后面的话, 奴婢学起来,还真有点儿……”
    看她神色犹疑,苏阮蹙眉问:“他说了什么不好学的话?”
    “倒不是不好学,就是……奴婢心慌。”
    苏阮失笑:“慌什么, 他怎么说的, 你就怎么学。”
    “是。华郎君说,他这些日子常替夫人和苏家思量……”
    苏家如今权势正盛, 苏贵妃后宫专宠, 苏耀卿封了国公,连苏阮的丈夫都在冒犯天威和丞相后,仅仅几个月就任职御史中丞, 可以说是风头无俩。
    然而苏家的一切都是圣上给的,圣上已年过半百,苏贵妃又膝下无子,万一哪天突然山陵崩,这份风光就算不立刻消失无踪,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他说,虽然那边府里玉娘已经同衡阳郡王定了亲,但一则,储位能不能稳,还不好说;二来,玉娘到底姓裴;三么,等轮到衡阳郡王,还不知要多少年呢。”
    丽娘说话时声音极低,显然被华维钧这番狂言吓得不轻。
    然而这番话,正戳中苏阮一直不愿思及的隐忧,她低声问:“那他有何高见?”
    “他说他打听过,东宫为人尚算宽厚,就是太子妃,外面看着似乎贤良淑德,但其实极有心计主见,让您多留意——据说原来在十王府,属宁王府中姬妾老实,都是被主母调理的。”
    “他从哪儿打听的?”东宫夫妻二人的性情,苏阮也曾侧面跟永嘉公主等人打听过,但她们都只是说宁王老实,宁王妃贤惠,再多就说不出了。
    “这个奴婢没问,华郎君也没说。”
    估计丽娘就算问了,华维钧也未必会和她说实话,苏阮点点头:“你接着说吧。”
    “华郎君说,既然结了亲,东宫也宽厚,以后自然还是要保太子,但有一条,切不可如我们郎君当日那样,公然站出来。”
    苏阮若有所思,却没打断,听丽娘继续说。
    华维钧没有跟丽娘解释原因,只说了自己的建议——若林相继续图谋易储,苏家不要明面上同林相作对,力保太子,但可以针对具体罪名,看着时机为东宫说几句好话,且最好由苏阮自己来说。
    至于平时无事,他们可以继续同东宫保持一定距离,但若太子妃有意示好,苏阮姐妹也不妨同她多来往,结下些闺中情谊——女眷之间的往来,就是林相也不好拿去做文章。
    “假以时日,东宫必对夫人感念在心,投桃报李。”
    苏阮点点头,看着丽娘,丽娘道:“就说了这么多,他说若夫人还有疑惑,只管召他前来,再细细为您分说。”
    他这是故意说一半留一半,苏阮笑道:“我没那功夫,你叫刘全禄亲自去一趟,跟他说,太子妃想给新宁郡主说亲,让他推荐几个人选来。”
    “让他推荐吗?”丽娘惊讶。
    “他交游广阔,各权贵府邸养的清客应当认识不少,打听那些小郎君们的消息比我们容易。”
    丽娘这才答应了,苏阮看时候不早,也没再多留,出门登车回薛家,并同卢氏转述了苏贵妃的话。
    卢氏也吓了一跳:“那怎么高攀得起?”
    苏阮笑道:“我也是这么说,还把郑家那一茬跟娘娘说了,娘娘也说郑家好。”
    卢氏这才放心。
    等付彦之散衙回家,一家人吃过晚饭,两人回房,苏阮又跟他说了一遍,“我没办法,最后只能答应给郡主做媒。”
    “这位郡主不是太子妃亲生吧?”
    “不是,只比衡阳郡王小八个月,哪可能是亲生的?不过太子妃一向待庶出子女不错。”
    付彦之笑了笑,为了同苏阮攀亲,就想把郡主嫁到薛家这样在京中毫无根基的人家,再不错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随便应付一下就好,我看太子妃只是想同你攀亲罢了。”
    “她有这个心,也挺好的,而且我要真能做成这个媒,不提东宫,男方肯定也要谢我的嘛。”
    付彦之眉头蹙了蹙,又舒展开,说:“那就得花心思好好遴选了。京中权贵之间,恩恩怨怨,错综复杂,便是公主们同你说的,也未必全是真话。”
    “我知道,又不急,慢慢打听呗。”说完这事,苏阮又提起自己回府,“丽娘说华维钧送了一份重礼来,我瞧了瞧礼单,他总算认清自己了。”
    付彦之早已不把此人放在心上,闻言只说:“礼不礼的,倒是其次,他能办好差使,不丢你的脸,已经足够。”
    苏阮听他口气松动,就说:“你说得对。不过如今天寒地冻,东内也动不得工,还不到他们忙活的时候呢。我想趁这会儿给华维钧做个媒,你这儿有没有人选?”
    付彦之失笑:“你这是给人做媒上瘾了么?”
    “我还不是为了叫你安心?”苏阮笑着斜他一眼,“也省的外面再传闲话。”
    “你越这样,我越不安心。”付彦之神色带着调侃,“堂堂徐国夫人,给郡主做媒的人,华维钧那样的,也配让你操心?以后少理会他就是了。”
    口子没撕开,苏阮只得说:“也对,算了,不管了。”让华维钧打探消息的事,也只好瞒住了不说。
    之后一直到正月十五上元节,她都没怎么出门,始终在家里陪着卢氏。但上元节这日,圣上于宫中设宴,苏阮和付彦之都得奉召前往,便没能留在家中。
    宫宴上挂满花灯,圣上还亲自写了几个灯谜叫大家猜,席上便十分热闹。
    太子妃许氏找到苏阮说话时,已酒过三巡,她先是执意执壶给苏阮倒了杯酒,又举杯敬苏阮,“娘娘同我说了,难得夫人肯为我们大娘张罗,殿下同我都感激不尽,我替殿下敬您一杯。”
    苏阮顿时觉着手中酒杯有千斤重,忙说:“太子妃言重了,不过是帮着打听打听,当不起殿下敬酒。”
    “您是长辈,没什么当不起的。”
    苏阮无奈,只得同她喝了这一杯,又说:“正好见着了,我也想问问太子妃呢,殿下同您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婿?新宁郡主我见得少,不知脾气性格,真怕……”
    “是我糊涂了,这孩子在外面瞧花灯呢,我这就叫人带她来拜见夫人。”太子妃说着就打发人去找新宁郡主。
    又说:“大娘是长女,性情一向比几个小的稳重,她虽不是我生的,但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自然是希望能找个知冷知热、脾气也好的女婿,出身门第倒不那么要紧。”
    说到这儿,太子妃附到苏阮耳边,小声说:“不瞒夫人,我是不想中表做亲的。”
    公主们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新宁郡主虽是太子之女,但太子还夹着尾巴做人呢,还能为了女儿,跟姐妹们争论不成?
    苏阮能明白她这一层意思,就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太子妃放心。”
    太子妃就又敬了苏阮一杯酒,这杯喝完,新宁郡主也被带来了。小娘子花骨朵一般,白白嫩嫩的,跟苏阮说话时,还带着点儿怯意,看着怪惹人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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