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梦华眼眸含泪,咬唇点头。
    瞧着这幕宋氏倒笑了,哼道:“不过看中个丫头而已,你若允了便纳了,不允打发了便是,值得哭吗!”说着,她几步上了台阶便去推门。
    “咣”的一声,大门被推开,房里人惊了一跳,一个无措背身朝屏风后去,一个回首相望。
    然这一望,宋氏彻底呆住了——她算明白为何江珩不语,严梦华要哭了,这眼前的相望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余归晚!
    见她愣住,所有人都跟了上来,一个个见到归晚,表情惊人的一致,目瞪口呆,唯是严梦华惊讶之余,满眼的得意……
    老太太扛不住了,怒得手里的拐杖直敲,把地敲得怦怦响,抬起手杖,指着屏风骂道:“畜生,你给我出来!”
    这一骂,屏风后的人没怎样,二夫人心猛地一颤,登时脊背发凉。瞧着衣衫不整,裙摆凌乱的归晚,云氏真有想要冲上去拉着她质问的冲动,她想问问她,你为何不守妇道,要勾引我儿!更想揪出屏风后那个不孝子,问问,你竟龌龊到这般程度,连嫂嫂都染指,你这脸还要不要!
    突然被暴露在这一众人的视线中,归晚有点慌。众人这目光,眼刀子似的剜着她,尤其二夫人云氏,好似下一刻便能扑上来,咬上自己几口似的……
    她慌乱地整理着衣衫,窘红的脸,羞涩唤了声:“二婶?”
    “别叫我二婶!”云氏猛地吼了一声。
    归晚吓了一跳,还没待她解释,云氏果真冲了上来,指着她便道:“余归晚,你是江珝你知不知道!你带着身孕呢,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她的家教让她见不得这种违背人伦的事,可也让她满腹的怨气,没法办发泄出来,她不能出言不逊!于是她只能瞪着余归晚,步步逼近。
    归晚吓得步步后退,嘭地撞在了屏风上,屏风侧的人一把将她抱住,心疼地唤了声:“没事吧,撞疼了没有?”
    大伙再次呆住——
    即便不看人,大伙也认出这声音是——不是江珝又是谁!
    第60章 离间
    大伙再次呆住——
    即便不看人, 大伙也认出这声音是——不是江珝又是谁!
    “怎……怎么是你?”云氏惊愕道。
    江珝哼笑。“不然该是谁?”说着, 他把归晚拦在怀里,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衣衫。
    云氏愣了半晌,忽而笑了, 劫后余生似的抚着胸口道。“好, 好,是你就好。”
    “二婶这话如何来的?我妻在此,我自然要在,不过……”他脸色黯了下来, 透着山雨欲来的肃杀,“你们这又是何意?我妻子又到底做了何事惹得二婶如此愤怒,连‘二婶’都不可以叫了。”
    江珝这话一出, 云氏脸都臊红了,瞥了眼儿媳,更是气得发绿。她讪笑,拉着归晚哄道:“是婶母误会了, 婶母的错。归晚啊, 婶母向你道歉,你可千万别记恨婶母。”
    归晚看看丈夫, 手慢慢地抽了出来,朝江珝怀里靠了靠,攥着他衣襟一副惊悸未平的模样,委屈道:“二婶这话不说明白,只怕误会以后还少不了。”
    云氏好不尴尬, 这话如何说得出口啊。她讨饶似的看看江珝,可江珝却揽着妻子,淡漠点了点头。这意思,是非说不可了?云氏睨着严梦华,她可害死自己了,这张老脸啊,还要不要了。
    严梦华此刻也从不可思议中反应过来,怔忡问。“你们为何在这里!”
    这话怎么又转回来了,江珝眉宇间蓄了抹不耐烦,清冷道:“我和妻子在哪,岂用他人管。如你们所见,我和我妻子在这暖阁亲近,不可以吗?”
    三夫人宋氏“噗”地笑了,眼神瞥着云氏和严梦华,挑眉道。“可以,自然可以。人家是正~经~夫~妻,想在哪亲热便在哪亲热,就是不要太让某些人羡煞了啊,免得翻了醋坛子,酸了满院子的人!”
    这话好不讽刺,云氏更是待不下去了。可严梦华不甘心啊,好不容易创造了这么个机会,怎就不明不白底毁了啊!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孩子都丢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亲昵!”严梦华冷道了声。
    归晚侧目,问道:“谁丢了?”
    “你还装,明明是你们说江沛丢了,我们才满院子地找,不能谁会到这里来!”
    “啊,原来如此。”归晚笑道,“原来是找孩子,我还以为大伙是专程来堵我的呢!”说罢,她冷言瞪向严梦华,气势凌然。
    老夫人也觉得有些尴尬了,咳了几声,问道:“梦华道江沛不见了,我们来找找,你可瞧见他了?”
    “曾祖母找我吗?”暖阁外,稚嫩的声音唤了声,大伙回头,江沛笑嘻嘻地跑了进来,而他身后跟着的,正是江珩。
    见了江沛,大伙都能淡定,齐嬷嬷不行了,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他,斥道:“小少爷,你跑哪去了,害得我们好找!”话说着,脸却在他额角蹭着,好不亲昵,看来她是真的吓坏了。江沛拍着她安慰道:“我方才玩捉迷藏来着,就藏在假石山后面,可等了好久茯苓都不来找我,我就跑出去找她,可她又不见了。之后我就在园林门口瞧见三叔了,他带我去堆雪人了,就在梅园里呀。”
    说着,他看了看江珩,江珩笑容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
    “不对,你应该在暖阁才对,怎么会在梅园!”严梦华突然冒了句。
    江珩哼笑。“我何为要在暖阁?”
    严梦华哑口,她总不能说,是她骗他来暖阁,就为了设计他和余归晚吧!
    可即便严梦华不说,也有人品出滋味了。三夫人冷哼,“合着璞真媳妇还真说中了啊,这找孩子是假,捉奸才是真啊。”这话说得好不难听,云氏恼怒,瞪着她。
    可宋氏才不惧她,是她儿媳妇作妖,耍着大家玩,自己没怪她就算不错了。
    “捉奸……”归晚笑意凉苦,“我明白了,你们是怀疑我和世子爷……所以二婶母才会说出那些话。你们当我是什么?怎么可以……”归晚梗住,眼看着泪花都要闪出来了,她猛地转头,脸埋在了江珝胸前,江珝疼惜地抱住妻子,抚着她背低头贴在耳边安慰,而他撩起眼皮望向众人的目光,凛冽且阴沉。
    众人都惊住了,连老太太也觉得对不住孙媳,偏就信了那邪话。而面对两人的云氏是再不愿背这锅了,指着儿媳妇呵斥道:“你整日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我儿那点对不住你,你要这么冤枉他,冤他便罢了,还要把归晚扯上。你可知道她是你们的二嫂,是有孕之身,简直是荒诞至极!荒唐!荒唐!”
    “母亲,是真的,世子爷他……”
    “你闭嘴!”云氏吼道,“我是看在你出身名门,德容兼备才娶的你,怎知你竟是如此心量狭窄,小肚鸡肠!你是世子夫人,若是江珩袭了爵位,你便是名正言顺的沂国公夫人,一品诰命,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到底作的是什么!”
    “我没有!他们真的……”严梦华急了,可话没说完,她猛地被身后的冬青扯了一下。这一下也将她扯回的现实。江珝作为男人,坚定地为妻子辩白,没有比这更有力度的解释了。所以不管她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的,到头来闹得鸡犬不宁,吃亏得可是她!云氏说得对,她已经失去江珩了,不能再失去国公夫人的位置。
    “母亲,我错了。”严梦华垂头,低声道。
    云氏看着她,怒火依旧燃着,她深沉地呵了声。“跪下!给长辈认错!给归晚认错!”
    “母亲!”她可以认错,可以长辈跪,怎么可以给余归晚跪。严梦华咬牙不肯,云氏再次喊道:“跪下!”
    无奈,她只能跪了,严梦华默默流泪,可泪都流向了身体里,她不会示弱的,今儿失去的,她早晚要讨回来!
    一场闹剧结束了,众人回返,严梦华目光长在了归晚身上一般,错都不错。归晚余光瞥了她一眼,微顿,想了想,直接朝人群边缘的锦湖去了,唤了住她。
    锦湖看着眼前人有点愣,心下有愧似的,不敢看她。毕竟是自己把她引过来的。本以为她会指责,却不想二少夫人对她郑重地揖了一揖,含笑道了句:“锦湖,今儿多亏你了,谢过。”说罢,奔着门口侯她的江珝去了,二人挽手离开……
    她是离开了,锦湖彻底傻眼了。她居然谢自己……为何要谢?她应该怨自己才对啊……锦湖呆愣着,然就在目光搭上愤怒的严梦华那刻,她恍然懂了……好一招离间计啊,她怕是如何都解释不清了……
    第61章 三十
    一年的最后一日, 闹了这么一出, 归晚情绪不大好,总觉得不是个好兆头。
    江珝却笑道:“把晦气留在最后一日不好吗,明个就是新年,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话是这么说, 可归晚的心思绝不是迷信日子,而是觉得严梦华不会就此罢休的。今儿听到锦湖身边的小丫鬟道江沛去了暖阁,她便察觉出异常。自己带的孩子,自己清楚, 他若是真的玩丢了,第一时间便会回檀湲院,岂会去什么暖阁。况且大年三十, 锦湖和小丫鬟出现在园林里,也不对吧。她们这是想把自己引道暖阁去。
    至于暖阁有何陷阱,归晚也不清楚,但她知道严梦华不敢直接伤害自己, 所以无非是制造写口舌罢了。想想之前发生的事, 她料到会是何事了,所以无论如何, 让江珝回来都没错。所以,她让林嬷嬷一面去唤江珝,一面告之江珩不要来暖阁。
    如果严梦华没把事情做绝,她也会给彼此留情面,带江珝来时, 随他离开便是了。可当她在暖阁里发现家人都被引来,且她还做出那么一幕委屈时,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于是便宽衣解带,和丈夫演了这么一出。
    至于锦湖——她也没什么好可怜的,如归晚曾经所言,她心思不比严梦华简单。为了保存自己,她可以出卖任何人。将自己的安稳建立在他人的危急之上,这种人如何让人可怜。她不安宁是她自找的,何必拿自己做挡箭牌。所以归晚没留情,临走时对她道了那声“谢谢”,好让严梦华以为,是锦湖出卖了她!
    其实想想这句“谢谢”也没错,可不就是因为她,归晚才察觉出异常的……
    想到日后她便要稳定下来,而且生活在这么一个环境中,她觉得好心累啊。还不若她不知道真相,也没与江珝生情,如此这些事哪还会放在心上,一旦生下孩子,便和父亲弟弟,天南海北……
    想到日后连自己的孩子都要生活在这种勾心斗角之下,她莫名有点失落,靠在了丈夫肩头,叹道:“我若能跟你去北方就好了。”
    这已经是妻子第二次感慨了。江珝凝眉看着她,未应,却把这话揣在了心里。
    三十晚上大伙吃团圆饭,严梦华被罚所以没来,大伙聚在一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有说有笑。可若说没发生,也不大准,因为云氏有事没事便哄着归晚,生怕她还在因方才的事生气。入夜时分,大伙陪着老太太守岁,打起了叶子牌。老太太,云氏,宋氏,再加上归晚,正凑了一桌,云氏一个劲地给侄媳妇上牌,归晚可没少赢,乐得肚子里的孩子都跟着手舞足蹈似的。
    不过宋氏瞧不过了,拢共也没赢两把的她撇了撇嘴,哼道:“二嫂,还情也不带这么还的吧,您还让不让我们玩了。您哄着侄媳妇我们没话,可你要知道,赢是她一家赢,输可是我们大伙跟着你一起输啊。”说着,又嘟囔了句,“我们又没干这亏心事!”
    云氏就是脸皮再厚也忍不住了,她一阵红一阵白,既气又恼。气宋氏嘴巴不饶人,恼自己又没办法回怼她,谁叫惹祸的是自家媳妇了。
    二人有点僵,倒是归晚笑盈盈道:“哎呦,哪有什么亏心不亏心的。三婶母想多了,再说,您就宠宠侄媳妇嘛,让我多赢点,就算给肚子里这个小东西压岁钱了好不好。”说着,她还轻轻地抚了抚肚子,笑嗔道,“小东西,看看大家对你多好,出来可要孝顺叔奶奶们,尤其三叔奶奶,往后你若陪她玩牌,多替你娘放点水!”
    归晚这话一出,满桌子人都笑了,老太太甩了两张牌道:“我是不是也得给我的小重孙,‘输’点压岁钱啊!”
    “好呀,多多益善!”归晚一点都不客气,拣起老太太给上的两只牌,把在手里。
    老太太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她直唤“小财迷”,惹得明间里正和两位叔叔聊天的江珝都好奇跟了进来。瞧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几人,问起何故来,老太太对着江珝道:“你呀,娶了个小貔貅,只进不出!”
    归晚也望着丈夫,含笑撒娇道:“哪有,是她们只输不赢,我‘孕’气好啊!”说着,对着他偷偷指了指肚子。
    这个小动作被三夫人瞧到,没含糊,直接摸了上去,道:“那我也沾沾运气啊!”
    如是,房里笑得更欢了,这才像个新年该有的样子。
    江珝看着妻子,目光宠溺,他不好说什么,搭见身边小几上的点心,偷偷地朝妻子那便推了推。
    云氏瞄到,抿唇笑笑,没说什么。他们二人恩爱是有目共睹的,江珝长这么大对谁好过,又对谁用心过,她是独一无二。而归晚呢,瞧她在江珝面前那撒娇的模样便知道了,她可是把他揣在心底呢。
    然就在此时,二房的小丫鬟匆匆跑了来,见了满屋子的人有点懵,随即贴在二夫人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二夫人脸色登时僵住,压低了声音慌忙让小丫头先去了。大伙不明所以,老太太皱眉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云氏勉强笑笑,眼波慌乱转动道:“没什么,就是……就是明个祭祖的备品出了点问题,不知道哪个小丫头把香炉打了。”
    “哪个香炉?可是护国寺带回来的?”老夫人问道,面色不大好了,那香炉可是年年从寺里请来的。
    云氏点头。“是啊,不过母亲不必担心,我这次请了两对来,就怕以防万一。这么吧,我去瞧瞧,免得再出类似的岔子。”说着,她起身便要走,看看身旁的江珝,笑道,“来来来,你替二婶母摸两把吧,好陪陪你媳妇!”她拉着江珝坐在归晚身边,随即又对江老夫人招呼,便走了。
    云氏刚离开东院,便拉过小丫头,瞧了瞧左右没人,厉声问道:“锦湖到底怎么了!”
    第62章 糕点
    “锦湖姨娘的孩子……没了……”小丫头瑟缩道。
    “怎么没的?”云氏拉着她急迫问道。
    小丫头咽了咽嗓子, 干涩道:“下晌从园林回来, 姨娘就嚷着肚子疼,我们去给她请了府医,可吴大夫一早便回家过年了, 只剩个小药童, 待吴大夫来时,都晚了……吴大夫说,姨娘能活下来,都是命大。”
    “那吴大夫可说, 是何原因了?”
    “好像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云氏似乎意识到什么了,怒火中烧,到了云熙院, 连锦湖都没去瞧,直接奔正房去了。
    正房稍间里,严梦华正趴在床上哭泣,眼泪把枕头都湿了一大片了。她回来便和江珩道歉, 毕竟是自己的夫君, 若是连他都丢了,那自己真的是一点靠山都没有了。可江珩根本不听她解释, 就说刚刚年三十相聚,她本也想去,可江珩却冷道了句:“别给大伙添堵了。”于是便丢下她一人走了。
    想想自己如今都混成什么模样了,自己就那么招人讨厌吗?她甚至都怀疑自己坚持做什么国公夫人到底对不对!
    正哭着,眼睛模糊的她乍然瞧见个熟悉的身影, 她抹了抹眼泪,是婆婆。她赶忙起身揖礼,恭敬唤道:“母亲。”
    “母亲,你还把我当母亲吗!锦湖的是不是因为你,刚罚了你,你这就给我上眼药,你这是做给谁看的!”
    严梦华一脸的懵。“母亲……锦湖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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