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其实我进入蜘蛛山来就是为了你,就是为了杀你。不过一直没合适的机会罢了。”阮山海道,“地震恰好给了我一个机会,我要亲手杀死你。”
    “我不认识你。”加藤浩不解,“你我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就是一个无名小卒,你不认识我,但我说一个名字,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你了。”
    “谁?”
    “你还记得丸山吗?”
    “哈哈哈。”加藤浩想起了一段往事,露出残忍的笑容,“原来是他。那件事,我确实做得过分了点,你要为他报仇也不为过。不过你这人也太可怕了,我都在监狱里半死不活了,还不依不饶。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谁,你是他的谁?”
    “我是他兄弟。”
    “我记得他没什么兄弟姐妹,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吧?”加藤浩又笑了起来,“就一个认的干亲,你有必要为这样一个‘大哥’做到这份上吗?我认的小弟可能够从街头排到街尾。”
    “就算你有那么多‘兄弟’,可现在你落难了,有一个人来看你吗?丸山死了很多年了,可我还是费尽千辛万苦来异国杀你,替他报仇。”
    “我开始有些羡慕丸山了。你是日本人,告诉我你的真名吧,现在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了。”
    “本田俊二。”
    “你的汉语实在太好了,一点口音都没有,我完全被你骗了。”加藤浩转向阿卡继续说道,“阿卡你还没死吧,怎么样,被人背叛的滋味怎么样?”
    阿卡已经很虚弱了,每过一秒,死神就离他更近一些。
    “砍得好!”阿卡道,“我只可惜他没能砍死你。”
    阿卡全然忘了狱警会和囚犯闹翻,加藤浩遇袭是导火索之一。而且为此,他们还一直误会了韩森浩。或许他没忘,因为加藤浩一开始就在欺骗狱警,他们本来就打算在合适的时机和狱警再度对立。
    “别欺负快死的人了,你的对手是我。”
    两人休息够了,激烈的搏斗再度开始。胜负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分出,当他们扭打在一起经过阿卡时,垂死的阿卡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偷袭了加藤浩。
    当本田俊二(阮山海)和加藤浩再次停下时,生死已定,两人嘴唇发白,靠在墙上,不住地喘息。
    加藤浩的伤口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腹部,他一手紧紧捂着伤口,妄图止血,但效果不大。也许真有报应,他身上的伤口几乎和阿卡的一样。而阮山海半张脸已经烂了,他抱着斧头,大口喘气,腰上的伤口处正大股大股地向外涌血。
    他们都没有再动,因为没有意义,不出意外,他们的时间都只剩几分钟了。
    “阿卡的命怎么这么硬,还瞪着我。”加藤浩瞥了一眼阿卡,不满道。
    “你看清楚了,他已经死透了。”阮山海吃力地挪到阿卡身边,替他合上双眼,“他推完你之后就死了,我觉得那一下就是回光返照。”
    现在阿卡只是没闭上眼睛而已,某种程度上说,这又是一个死不瞑目的家伙。
    加藤浩因为剧痛抖了一下,不由得苦笑:“为什么我总招惹这种和我不死不休的家伙。”
    “你运气不好。”阮山海对加藤浩说道,“我能问你些事情吗?”
    加藤浩满不在乎地说:“问吧,反正你我都快死了,把秘密藏到死也是件寂寞的事,接下来,我有问必答。”
    “皮耶尔究竟是怎么死的?”阮山海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么直接?”
    “你说你会回答的。”
    “好吧,皮耶尔可以说是我杀的。但也不是我。”加藤浩告诉了阮山海实情。
    塌方后,对加藤浩的决定产生怀疑的不单是张启东,加藤浩自己也从塌方中看出了不对劲,但他还是选择镇压了张启东,让他们继续挖掘,因为他别无选择。在废墟里,这种无奈一直伴随着他。
    塌方后,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被困地底,需要获得狱警方的力量才能逃出生天。可之前他已经狠狠得罪过狱警了,就算狱警肯接纳囚犯,最后他也一定会被清算,所以他不可能直接去找狱警。
    这是他需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另一方面,张启东他们再多失败几次,也会想明白自己所处的境地,那时候,他们便会联手对抗他加藤浩。或许他们为了得到狱警的支持,就会将他捆起来送给狱警。想到这一点,加藤浩内心就不安起来,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
    经过深思熟虑,一个计划在加藤浩的脑海里渐渐生出雏形,他必须用巧妙的方法控制住其他囚犯,让他们不彻底倒向狱警。
    “我只能制造一桩命案,让其他人相信凶手隐藏在狱警之中。这样张启东、昆山他们就不会相信狱警了,我和他们也有了继续合作的基础。”
    “那无足迹密室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论你信不信,我能隔空杀人。”加藤浩说道。
    “别逗了,你拿着斧头,也才和我两败俱伤。”
    “斧头也比不上我杀皮耶尔时用的凶器。”加藤浩低垂眼睑,露出一些哀伤,“言语也是凶器。我害死了他,我劝杀了他。”
    看似复杂的东西往往有最简单的解决方案,只不过一个复杂的答案比简单的答案更让人信服。加藤浩就用一个复杂的解答哄骗了张启东他们。
    什么无足迹密室,皮耶尔自杀不就有了吗?
    “我没有办法,所有人都对我不满,若我不能控制住他们,他们就会把我撕碎。一开始,我们没对韩森浩说谎,皮耶尔真的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他后来的表现给了你们一个错误的印象,以为皮耶尔只是轻伤。我们不能逃出去,皮耶尔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他只有死路一条。于是……”
    于是,加藤浩就利用了皮耶尔对他的忠心……加藤浩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皮耶尔,让皮耶尔独自一人离开,自杀。
    两处致命伤只是为了隐藏皮耶尔腹部的重伤,用新伤口混淆旧伤口,不让其他人在验尸时发现问题,毕竟费力杀死一个将死之人太过可疑了,所以必须隐瞒皮耶尔重伤的情况。两把刀也是特地为皮耶尔准备的,只有一把刀的话,不方便皮耶尔刺自己第二刀。为防止意外产生,加藤浩给了他两把刀,让他能直接刺两个致命伤出来,而皮耶尔也不愧为硬汉,最后顺利完成了这个任务。
    阮山海对真相已经有了准备,他和五郎的推理也很接近真相,但亲耳听到加藤浩如何算计自己人,那种感觉还是完全不同的。
    “你真可怕。”
    “我再怎么可怕,也是这个下场。”加藤浩道,“人算不如天算,而且皮耶尔也是自愿的。像我们这样的幸存者也没有余力假清高。”
    “什么人算不如天算,你是罪有应得。”
    “哈哈,也许真的有因果报应呢。不过我现在信上帝或者皈依佛门也来不及了吧,地狱已经替我腾出位子了。”加藤浩自嘲道。
    “那韩森浩是你杀的吗?”
    “不是我。除了一开始,我们没有对韩森浩下过手。这个时候,我没有必要说谎。也可能是昆山或者张启东自作主张的,我并没有下命令让他们引韩森浩出来。韩森浩的死,问题应该出在你们那边。”
    的确,韩森浩是狱警中最仇视囚犯的人,他不太可能私下和囚犯见面。
    阮山海若有所悟,他从阿卡的尸体上摸出对讲机。这防水对讲机还能用,比电击棍靠谱多了。
    “事到如今,你还想干什么?”
    “要相信别人。”阮山海开始呼叫陈克明。
    “沙沙沙……喂,阿卡吗?你总算和我联系了,你那边怎么样了?”陈克明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你怎么还没到?”
    “别提了,刚才的堰塞湖的决堤让监狱里面的通道又坍塌了,我正在清理出一条路来。”
    “别清理了,快走吧。”
    “你、你不是阿卡。”
    “我是阮山海。”
    “阿卡呢?”陈克明忙问道。
    “他已经死了。”
    陈克明已经猜到了这件事。
    “我也不会回来了,加藤浩也是。我们都快死了,别再赶来了,没有意义,早点从这个地方离开吧。对了,要小心……”
    “要小心什么,我没听清。”
    阮山海铆足劲,把对讲机往墙上丢去。
    “哗啦”一声,对讲机摔得四分五裂,落入水中彻底报废。
    陈克明不知道阿卡、阮山海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一声巨响,然后对讲机就没了声音,只有沙沙声。
    “喂,喂!小心什么?”陈克明徒劳地追问道。
    阮山海没法回应陈克明了。
    加藤浩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切,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我想想,你是因为陈克明没有离你们而去,而出言提醒,但为什么只说一半?”
    “我是谁?”阮山海突然发问。
    “你是本田俊二。”加藤浩没多想,挑了最简单的一个答案。
    “不对,我是谁?我是罪犯,是囚犯。”阮山海解释道,“太帮着狱警是不是不太好。我出言提醒半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对我仁至义尽,我也对他仁至义尽。”
    两人不再言语,准备静静等死。就在此时,他们一直惧怕着的余震终于再度出现了,而且这次余震是最强烈的一次。阮山海觉得自己每个细胞都在随着余震颤抖,他的内脏就要顺着伤口跳到外面去。他们不像前几次那样惊恐,反而静下来感受这威力。
    加藤浩大笑起来:“这样的余震为什么不早点来,省得惹出这么多事,平白多了这么多麻烦。”加藤浩眼角泛着泪花,不知是不是笑出来的。
    余震后两分钟,阮山海和加藤浩所在的地方坍塌了,两人几乎同时离世。
    山椒鱼
    陈克明待在电梯井当中,看下面的水越来越深,上面的通道越来越大,它就快成型了。
    接到阿卡的消息后,陈克明就带着五郎离开电梯井,赶去救援。
    五郎建议他留下来,因为时间不等人。可他拒绝了,尽管那是对他来说最有利的做法。
    可是救援之路并不顺利,通道堵住了,他和五郎试图绕路,在废墟中转悠了好一会儿,直到陈克明收到了阿卡的第二条信息。五郎又建议他先回到电梯井,毕竟这次是阿卡亲口让他走的。
    陈克明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地震夺走了太多人的性命,内斗又让不少幸存者离他而去,他不想再放弃任何一个人了。他命令五郎和他一起搬开通道里的石头,尝试着开一条路出来。
    只清理了一小半,对讲机又响了,这次是阮山海的信息。
    一边的五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都回不来了,他和陈克明也就不用泡在水里浪费时间了。
    陈克明还坚持了一会儿,他大概是要见到阿卡和阮山海的尸体才肯死心。
    然后余震发生了,这次的震动比前几次都要强,况且废墟遭受多次震动早就脆弱不堪,尤其是电梯井。五郎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于是,他放弃了劝说陈克明,一个人往电梯井跑。
    陈克明看着五郎离开的背影,权衡之后,他追上了五郎。
    “等等。”
    五郎没有停下来等陈克明的意思,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蜘蛛山监狱废墟中各处都在渐渐崩坏,他们狂奔而过,好几次与落石擦肩而过。
    五郎迫不及待,钻入了电梯井。
    这个时候钻入电梯井并不明智,也许下一秒电梯井就会崩塌,可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他们不赶在崩塌之前进到二楼,那他们就会被活活淹死。
    “等等,我先上去。”陈克明拉住了五郎,挤在五郎前,爬进了洞里。他仿佛不怕受伤,用最快的速度钻了过去。然后,五郎脸色古怪地跟在陈克明身后,也爬了进去。
    两人用血肉之躯撑开了最后一段路。
    这次余震大概持续了七分钟,在陈克明和五郎钻出电梯井后,上方就有一大块混凝土落下,堵住了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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