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似乎早看习惯了,他拉着人继续往里走:“这都是先祖攒下来的,里面还有。”
    艰难的翻越过金山,再往前,便是白晃晃的银子,见过金子后,姜琴娘已经不怎么看得上银子了。
    银子的数量,仅以肉眼来看,是金子的好几倍,不过兑换下来,兴许还没外头的金子多。
    “里面还有一间,是玉器古玩什么的。”楚辞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每次回京,他的都要来看一眼。
    姜琴娘抽了口冷气,楚家积攒下这么大笔财富,不是富可敌国就能形容的,只是可惜这都不是楚家人的。
    楚家人充其量就是个守财人,只是这个守财人还要拼命赚银子。
    楚辞掸了掸袖子,云淡风轻的道:“一会我进宫,约莫就有人来运走这些金子,你帮衬着隐瞒一下,莫让外人晓得了。”
    姜琴娘点了点头:“你走这几月,我赚了一些银子,不过还差得远。”
    楚辞并不在意:“没事,一辈子还长不急的。”
    两人出了地下密室,外头已经天光大亮,楚辞将门牖关上,坑却没填。
    姜琴娘找了赤朱来,只说要在中庭那坑里栽种些东西,让人拦起来暂时不准人去动。
    赤朱对楚辞的回来惊讶了瞬,不过也没多问,当下让人搬了屏风围拢起来,又让个机灵的老婆子先守着。
    当天,郡王府进进出出来了好几波脸生的,姜琴娘将府中后门打开,又令下仆无事不得往后院中庭去,一直到晚上时分,统共运走十来辆马车,才算完事。
    姜琴娘去地下看过,头一间密室里的金子,已经少了一大半,后头银子也运走了一些,没有动的只是第三间的玉器古玩。
    楚辞进了宫就没有再回来,而是押送着这笔银钱直接去了青州。
    不过十四五日,在京中下了第一场的雪,青州传回来消息,恭王反了!
    眼下正值隆冬,战事却起了,又十来日,楚辞送了书信回来,字迹潦草,龙飞凤舞的很难辨认。
    兴许是忙不得空,信上并未多诉相思之情,只是让姜琴娘将安仁县苏家人悉数都迁到京城来。
    出于信任,姜琴娘毫不犹豫差遣了护院赶回安仁县,并未征求古氏的意见,手段强硬的将苏家老小都接了过来,另外安仁县的买卖让掌柜看着,若有不对,立马关门歇业。
    对此,古氏颇有微词,然就在上京城的半途,有走脚的行商形色匆匆。
    古氏让人去问询,才知青州恭王的叛军竟是打到了江淮郡,不用多日,战事就波及到了安仁县。
    这会古氏才后怕起来,对姜琴娘的决定再没有二话。
    苏家老小,在腊月十六到的京城,盖因走的早,府中上下细软收拾的详尽,苏家这一回竟然损失颇小。
    姜琴娘早在京中安置了三进的宅子,一应苏家人安置进去,住着倒也宽敞。
    经过数月生意场上的历经,如今的苏瑶眉目间已无从前的青涩,心里头对姜琴娘那点芥蒂,也随着时日渐渐消散。
    如今见着人,她还是能笑着喊一声“嫂嫂”。
    姜琴娘从善如流,平心而论她还是很喜欢苏瑶的,如今关系缓和了,她也心里也高兴。
    当下,姜琴娘将楚辞的身份说了一番,古氏感慨人不可貌相。
    且如今来了京城,京中多俊俏儿郎,姜琴娘的国手身份在那,她便生了在京中同苏瑶找一门亲事的心思。
    对此事,姜琴娘不拒绝也没应承,只说要看苏瑶的意思,只要是她喜欢的,门风不差的,她都会出面操持。
    苏瑶却是没有嫁人的念头,多半是那点少女怀春的心思被伤过后,如今的她反而对做买卖赚银子更感兴趣。
    苏家人在京中逐渐习惯站稳脚跟,因着姜琴娘之故,京中门阀世家对苏家,也稍微好看一分,偶尔还有贵女给苏瑶下帖子,邀其玩耍。
    眼看新年在即,楚辞在青州那边还没回来,姜琴娘偶尔出入世家给贵人刺绣制衣
    ,也算听的一些消息。
    她听闻青州战事胶着的厉害,恭王手头竟是有一支精兵,这支精兵所向披靡很是厉害。
    而大殷这头,良将非凡,出自将门世家,很有番能耐,粮草辎重也很充足,故而一时分不出输赢。
    姜琴娘正是叹息,约莫今年新年楚辞都是没法回来的。
    她才怀着这样的念头,宫里的内府就下了活儿过来,而且这活计还是陛下直接颁了圣旨过来。
    圣旨上曰:“新年在即,瑞雪丰年,着国手姜氏纹绣国宴礼服一件……”
    所谓国宴,自然是新年宫宴,而皇帝的礼服原本是由专门的绣娘来做,可今年皇帝破天荒的指了姜琴娘,虽说一件礼服繁复奢华,需得提前半年准备不说,还要无数名绣娘共同完成,毕竟这都是皇恩,是十分光耀门楣的事。
    如今姜琴娘硬生生插进去,就像是白兔子群里钻进去一只灰毛的,很是碍眼不说,也惹人嫉妒记恨。
    第74章 我后悔了
    皇宫内府,这是姜琴娘第二次来。
    她深呼吸,双手规矩的拢在腹部,微微低着头,目不斜视,跟着司绣坊的宫娥匆匆往里头。
    到了司绣殿,早有绣娘在殿中刺绣,巨大的绣架上伸展着明黄的龙袍,虽说是礼服,但仍旧是皇帝穿的,故而其实和龙袍并无太大的差别。
    姜琴娘瞧见了云家云雒,她穿着司绣坊的制式衣袍,灰蓝色的窄袖袍子将她肤色衬得越发白皙,那模样气质,倒有几分沉静,不复从前的浮躁。
    “你要绣的,是立领上的云海潮纹,勿须双面绣,平针即可。”掌管司绣坊的大宫娥冷冷的道。
    闻言,姜琴娘松了了一口气,只是绣立领,这活儿不累,不过两三天就能做好。
    她恭顺应了声:“是。”
    话毕上前,从分发给她的绣箩里头挑了粗细合适的绣花针,比着其他绣娘用的绣线颜色,开始选起来。
    那大宫娥眸光微闪,她在周遭看了会,忽的指着姜琴娘选的绣线道:“这些颜色不合适,你自行配伍颜色。”
    姜琴娘捏着绣线的动作一顿,她瞥了眼旁人,大抵都是用的金线,怎的到她这就不合适了?
    她想了想道:“这位姑姑,我过内府来并未带任何东西。”
    大宫娥扬起下颌,朝殿外挥手招来个小宫娥:“她供你使唤,省的陛下问起来,觉得是我司绣坊怠慢了你。”
    姜琴娘有些无奈,这金线她府里自然有,和宫廷内造的区别也不大。
    故而,她差使那小宫娥回扶风郡王府一趟,将她自个用惯的针线篓子带来。
    途中生了这样的波折,以至于当姜琴娘开始下针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事了。
    从头至尾,云雒就在旁边,然她看都没看姜琴娘一眼,权当她不存在。
    姜琴娘乐得自在,那司绣坊大宫娥也没时时看着她们,眼见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各有事做,遂离开了。
    接下来的两日,几名绣娘吃喝都在殿中,晚上也宿在偏殿。
    这样紧赶慢赶,终于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宫宴之前将礼服赶了出来。
    明黄礼服是秦臻亲自来取的,他送去皇帝那边,姜琴娘几人按理就该回司绣坊分配的房间去,然姜琴娘并不是宫里人,当下便有一小太监来送她出宫。
    一应都毫无波折,也没有多余事端,姜琴娘稍稍松了口气。
    她私心里想着,兴许是青州那边战事吃紧,故而京中的牛鬼蛇神都暂且按捺了下来。
    旧年的最后一晚上,冬雪纷飞,冷冷清清,空寂的宫道前后不见人,朱红的墙面在白雪的堆砌下,只能看见点滴淡红,仿佛是被稀释融化了一般。
    姜琴娘搓了搓手,又拉紧领子,走在前头的小太监步伐不紧不慢,可是这都走了半个时辰,竟是还没到头。
    姜琴娘皱起眉头,她觉得不太对,往常进宫再是远,可也没走这么久的时候。
    “小公公,这还有多久?”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小太监脚步不停,意味不明的道:“快了。”
    姜琴娘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她左右四顾,宫道又长又远,看上去竟不像是平时走过的。
    她心头咯噔一下,顿时驻足不走了:“公公,民妇怎记得这路不对。”
    听闻这话,那小太监停步,他缓缓转过身来,眯眼冷笑了声:“没有不对,黄泉路,走哪条都能到的。”
    姜琴娘一惊,她转身就想跑,然那小太监的速度更快,一把拽住她袖子,将人拖拽过来按宫墙上,掏出一把锋利匕首就朝捅过去。
    姜琴娘睁大了黑眸,眼底满是惊骇,一切发生的太快,她甚至都不知到底是谁要杀她,秦臻?还是云家人?亦或是其他?
    “噗”伴随利刃入体的轻响,黏糊的温热的鲜血喷涌出来,溅了姜琴娘满手背。
    预想的疼痛没有袭来,姜琴娘眨了眨眼,一低头才发现匕首距离她还有一拳头的距离,那小太监嘴里吐出鲜血来,缓缓的软了下去。
    “噗,噗,噗”又是三声,无数的鲜血落到雪地上,在极白里绽放出一抹嫣红,像是烈焰红梅。
    “啪嗒”小太监倒地,一张疤痕丛生的脸出现在姜琴娘视野里。
    “青……青松……”姜琴娘呐呐喊出声来。
    白青松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收了手上短刀,然后弯腰将那小太监藏到角落里头,又捧雪来将地上的血盖住。
    姜琴娘反应过来,连忙帮他一起掩盖踪迹,她心跳的厉害,几乎要从胸腔里头迸出来。
    她没有问白青松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也没管那小太监是不是真该死,只是眼下,她头一个反应就是帮着遮掩,绝对不能让白青松出事。
    “呵,”白青松轻笑了声,他弯了弯眼梢,“不怕我?”
    他如今面目可憎,还当着她的面杀人,鲜血淋漓,换个女人,约莫早吓的尖叫了。
    姜琴娘摇头,她手在发抖,喘
    着气,大团大团的白雾从那张丹朱红唇里头飘逸出来,散到冷雾之中,结成水汽。
    白青松眼神深沉地望着她,忽的一伸手擦着她耳鬓,撑在宫墙上,将人困了起来。
    姜琴娘神色警惕,不晓得他要干什么。
    白青松偏头,在她耳边很小声的说:“我后悔了,后悔给你和离书。”
    不然,她如今还是他白家人,给他守着寡,哪里又会给楚辞可趁之机。
    姜琴娘后背抵着宫壁,心里波澜不惊:“世事无常……”
    这四个字似乎激怒了白青松,他捏拳头砸在墙上,眉宇之间带出狠厉:“我晓得,你从前的竹马,你不见得多喜欢,对我,你也是没啥感情的,至于苏家那个早死鬼更没想法,但是你如今心悦上了楚辞对不对?”
    姜琴娘掩下睫羽,轻轻点了点头。
    “艹!”白青松暴躁的骂了声。
    他怔怔看着她粉嫩娇娇的侧脸,心头里难以遏制地涌起一股子的冲动,一股想要她的渴望。
    “我要是没去打仗留在家里,是不是咱们现在儿子都满地跑了?”他忽的声音喑哑的问。
    即便心里头知道答案,可还是固执的想听她亲口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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