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万寿把目光落在跟来的老仆人身上,“究竟怎么回事?”

    老仆人吓得结结巴巴,“安抚……这个……请去安抚司吧!”

    不用他说,昝万寿已有此意。︾,迈开步,更快地赶向安抚司。

    衙署外把守的士兵穿的并不是宋军服饰,而是作元军打扮。?昝万寿当即懵了。他大步走向大门。士兵拦住他。

    “那是,那是我们昝安抚。”门内路过的人看到昝万寿,立刻对士兵解释。

    “他就是昝万寿啊!?”守门的元兵笑起来,“早说嘛!元帅正要见你,快进去吧!”

    这两元兵的笑声让昝万寿觉得难堪,他已隐有感觉,不理他们的笑,进入门内。

    昝万寿直入大堂,跨进门槛,动作便是一顿。堂上坐着个英俊青年,胡袍辫发,冲着他笑。

    “按竺迩?”昝万寿早闻按竺迩年纪虽长,却保持着年轻时模样,世人称异。现在眼前的青年应该就是他了。

    “正是。”按竺迩答道,“想必是昝安抚吧?总算到了。请随便坐。”

    昝万寿没有这心思,但也不会站着现他说话,如此显得自己身份低了。

    刚坐下,按竺迩拿出封文说道:“从现在起,天庆贤弟就不是安抚使了。愚兄代表大汗暂封你为佥四川行枢密院事,即日生效。”按竺迩边说边在文上盖印。

    “我不接受!”昝万寿立刻起身反对。

    “怎了?贤弟嫌官小?”按竺迩笑,“都说只是暂时的,贤弟刚归顺大元,不宜封得过高,等站稳脚,有愚兄在朝中帮衬,保贤弟升官比贾似道还快。”

    “我何时归顺了你胡元?”昝万寿怒道。

    按竺迩笑得更甚,“降上有安抚使盖印,贤弟不认也得认。愚兄已经把此事遍传天下,现在嘉定大街小巷的百姓都道贤弟降元,用不了多久,四川和整个大宋也会知道了。这时候贤弟否认归顺,谁信呢?只会认为贤弟是反复之人,天下将无贤弟容身之处。”

    昝万寿气得怒瞪。

    “贤弟莫气。”按竺迩更加高兴,“对贤弟来说是场造化。天下大势,元必亡宋,现在多少人想上大元这条船都上不了。在元廷,像贤弟这样的降臣并不在少数,入朝绝不会孤单。况且还有愚兄,就凭贤弟与豁阿公主的关系,愚兄怎么都会照顾的。”

    “阿荷在哪儿?”按竺迩彻底激怒了昝万寿。

    “阿荷,反过来念就是豁阿。她很好,不过不会再见你了。”

    “是你胁迫阿荷!”昝万寿怒指道。

    按竺迩呵呵发笑,“没有人可以胁迫她,愚兄我只是提出建议,而她作出了对你最好的决定。愚兄还得谢谢你把她还给我,豁阿是我实现大计的关键。”

    昝万寿愤怒,向按竺迩挥拳。按竺迩的手掌包住他的拳头,把他按回座位。昝万寿无力地盯着按竺迩,这种感觉犹如蚂蚁被人用手指摁住。

    “豁阿应该告诉你了,我们之间的不同。贤弟应排除杂念,安安心心做个大元顺臣。不如愚兄奏请大汗,给你改个名字怎么样?万寿这名不好,元宫内有万寿山,恐与大汗冲撞。就叫‘顺’吧,昝顺,这名字不错。”按竺迩表露出对新名字的兴趣。

    昝万寿气极,起身就走。他到身后按竺迩的大笑声,步子更快。

    回到住所,昝万寿挥剑劈斩。院内的树木花草零零飞落,不一会儿,地上满是断枝残叶。按竺迩对他羞辱,他无法还报,最后丢了剑,闷闷坐上石阶。

    院里的仆人都被叫去服侍按竺迩了,院内的零乱无人收拾,但没有有在更好,昝万寿此时也不愿被人见到他的窘状。

    院门外有闹嚷嚷的声音,外面的行人像在议论什么,这惊醒了昝万寿。现在凡到议论,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人在议论他。

    大门发出声响,老仆人回来了。

    “外面的人在说什么?”昝万寿问。

    老仆人叹气,“哎,他们在说,侯都统死了。”

    “侯兴?”昝万寿想起今早骑马奔过身边的人。

    “侯都统带着不愿投降的军士出逃,被元军截杀在途中。”老仆人可惜道,但看了眼昝万寿,不忍多说。

    昝万寿忽然欲哭,为侯兴,也为自己。但心里堵着,就是哭不出来。

    “去拿酒来。”昝万寿吩咐。

    老仆人似有劝辞,但没说出口,照他的意思取来了酒。

    昝万寿一个人坐在院中闷饮,一壶饮尽,再换一壶,不知不觉已到黄昏、天黑。老仆人来过几次,劝他不要再喝,欲扶他回房休息,但都被他赶走。

    天渐黑尽,?昝万寿仍坐在石阶上,只不过醉意支撑不住他的身体,他只得斜依着走廊的木柱。

    “昝天庆啊昝天庆,你雄心壮志,却落了个降臣下场,将来如何面对家乡父老?”昝万寿迷迷糊糊地说,“侯兴尚能一死,你连死的胆量都没有,难怪被按竺迩羞辱。不辱你这种软弱之辈,他如何有胜利者的快感?”

    昝万寿自嘲地笑。院里没点灯,月光洒下,落在院中的剑闪闪发亮。昝万寿拾起它,横在面前,剑身倒映他的脸。

    “大丈夫忠君岂可降!”

    “不要!天庆!”

    一个女人赶至,冲上前,夺下他的剑。

    昝万寿惊住。看向女人,又是一惊,“阿荷?”

    “不要死!”豁阿抱住他说,“如果你死了,我会内疚一辈子,也活不长的!因为是我害得你成了这样!你一定要活着,不然我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昝万寿抱紧了她,一直堵在心间的泪水在这一刻落了下来。“那我该怎么办?我失去了嘉定,失去了名节,失去了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豁阿内疚,她紧闭双目,拧住双眉,显得痛苦。她到这里来,就是为解决这个难题。

    “离开这里吧!”豁阿轻轻说,“离开这里,到哪儿去都行,好好活下去。我已经准备好了,快跟我走!”

    昝万寿惊愣,豁阿已经拉着他的手出门。

    宵禁中的嘉定城异常宁静,奔跑的脚步声如同在街道中回响。一路都未遇上巡逻兵,到了城门,豁阿亮出符牌,守城士兵立刻开门放行。

    如此轻松便出了城,两人直奔江边。江岸没灯光,漆黑中得见涛声越来越响,他们离江岸越来越近了。

    泛着月光的江面上有个黑影随着波涛摇拽,昝万寿认出来,那是艘船。

    “来了!”附近有人喊,“安抚来了!快上船!”

    接应的人赶来带路,引着昝万寿到了船上。

    虽然未点灯,可凭着声音和微弱的月光,昝万寿判断出,船上的几人他认识,是他的部下和随从。

    他一上船,这些人也不耽搁,解开缆绳,划动船桨。

    船动了起来,昝万寿猛地看向岸边,“等等!阿荷还没上船!”

    “你走吧!”豁阿在岸上道,“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我们都不得安身。我会记得你,天庆!”

    “阿荷!”昝万寿奔至船尾,望住渐渐远离的身影,随从拉着他,怕他跳进水里。

    “安居且虑危,情深主别离;风飘波浪急,鸳鸯各自飞。这签我以为说的表姐,想不到竟应在我的身上……”豁阿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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