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第一次知晓我的儿子是这般讨厌白连宇。朝阳用了极大的篇幅描绘了白连宇被斥离京时的场面,还似泄愤一般狠狠地将人数落了一遍。信的末了,他还兴冲冲的劝沈清霭回京,说着白连宇已然离京,先生无需担心一类的话。

    原来清霭和白连宇之间有过结啊,我收起信纸,心下疑惑。

    我又拿起下一封信,拆开来仔细阅读。这封信上朝阳的笔迹凌乱,笔锋尖锐,似乎情绪不佳。我细看来,发现这孩子是在为了清霭不肯进京之事大发雷霆。信上言辞激烈,一改往日的尊敬,看的我不住摇头叹息,心下觉得到底是小孩子,心智不坚,容易任性。

    我翻到下一页,还没看完,就被纸上所书震得呆愣在地。

    学生知先生心慕父皇,现白已离京,父皇身边再无他人,先生为何还要独守空山,为何不肯进京与父皇表明心迹。

    先生心慕父皇……表明心迹……

    原来清霭,一直报着这样的心思吗?那他,又为何不肯说出来,非要守着这座空山,孤苦伶仃一辈子呢。

    我有些不懂了,我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了。

    我将所有信件从箱子里搬出来,露出被埋放在箱底的物件。那些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不过是市井中最常见的把件折扇,都不贵重,却被完好的存放到了现在。

    这些都是当年游历时,我顺手赠与清霭解闷的。

    在箱底,还有一张洒金宣纸。那纸也有些年头了,微微发黄。我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东西了。

    是清霭离京前,我赠与他的那副字,上面写着的,是我替他取得表字。

    这个箱子里,被沈清霭珍藏的,除了那些信件,便都是与我有关的物件。

    这一刻,我已经无暇去斥骂自己的迟钝了。我分明就是一个傻子!

    都知道了。陆恒舟吊儿郎当的站在那,手里捧着一本杂谈,头也不抬的说。

    你什么意思。若是现在还不知道陆恒舟是故意的,那我当真是痴傻的不行。只是我不懂,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让我知道了清霭的心思,我就会立刻爱上他吗。

    不过是心疼自己的小师弟罢了。陆恒舟将杂谈扔到桌子上,又捡起一方镇纸,握在手里把玩。顺带手,给你找个第二春。

    我皱着眉头不说话,只死死地盯着他,等他的下文。

    清霭是个傻得,陆恒舟道。他守着这份感情将近十五年。师父劝过他,我劝过他,朝阳劝过他,甚至连皇后娘娘都劝过他,可这孩子倔得很,谁的话都不听,就一门心思的死守。有时候,还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他为何不告诉我。

    你让他如何开口。陆恒舟白了我一眼,说道。莫看这小子精怪,其实他心里再保守不过了。最初发现时他可是吓坏了,觉得自己坏了礼法破了伦理,自责羞愧到不行。你是有妇之夫,单这一点就让他踟蹰不前,更何况你从未表现过你有龙阳之好,他自是更加不敢表明真情。为了你他破了杀戒习了军法,勾心斗角无事不做,心底还在纠结自责。他那段时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有想过吗!清霭不愿做那破人家庭的恶人。甚至觉得有这种感情的自己也是邪恶的,他当年不过十六七,却整日在心底折磨自己,他如何能,如何敢开口呢!待到后来,我好不容易将他开导好,让他有了些许的底气,可你呢,又和那白连宇纠缠在一起。几次三番下来,清霭便收了诉情的心思,只想着靠回忆过活了。

    是我不好。我忆起当年开战后,清霭确实有一段时间精神不佳,待到白连宇出现后,他更是变得沉默寡言。我思及他这些年的苦守和当年的自我谴责,不由得心下一阵愧疚,而愧疚过后,还有止不住的心疼。

    我活了三十余年,却第一次有这般多的感情变化。我有些慌神,不知晓自己这般到底为何。

    你今日到还像个正常人。陆恒舟许是瞧见了我慌乱的神色,调侃道。认识你这些年,你从来都跟块没有感情的石头似的,今日能见到你如此,我也不算白费口舌,待到回京时,我定要与朝阳好好说说。

    滚!我呵斥道,却无暇再顾及其他。这种心底感情纷涌的感觉实在太过陌生,不算愉悦,却也不令人讨厌。

    旁的我也不说了。陆恒舟笑嘻嘻的说。我此番诱你前来,不过是想将清霭的这层心思捅给你看,好让他以后不留遗憾。至于你们能成与否,我是不强求的。不过我看现在这架势,他这么些年,也未必是单相思啊。

    作为朋友,我还是希望你们在一起的。清霭与你很是相配,你若真分不清心中所想,倒不如与他见面详谈,把话都说开了,才好辨别。

    沈清霭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他似乎是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的,说话时气息不稳,还带着些焦急。

    恒舟回来了,还带了为客人。那人看着器宇轩昂的,可不像是普通人。丽姑在屋外絮絮叨叨。他们现在在书房呢,你快些去看看吧。待会记得出来吃饭,今天来了客人,丽姑给你们好好露一手!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反而越来越平静。方才的混乱和慌忙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了,神色匆忙的沈清霭逆着光站在门口,皱眉看着屋内的我们。

    时间是公平的,却又是偏心的。他带走了我们的年岁,体力,健康,能力,却又没有带走某一部分人的容颜。已然是而立之年的沈清霭在面貌上与十年前并无不同,岁月盗走了他面上的稚嫩,赐予了他成熟,却没有收回他秀丽雅致的容颜。相较于十年前的稚气未脱,现在的沈清霭已然完完全全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他的身上有着成年男子的气魄,又因为久居山林与书草为伴而养成了淡薄宁静的气质。这样的他,身着浅绿色的学士衫,头发高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是一番风景。

    他仍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小竹山公子,而我却已是个身心俱疲的退位皇帝了。

    清霭似乎被我的出现吓到了。他静静的看我片刻,似乎不敢相信站在书房中的人是我。而后他又将视线移向陆恒舟,师兄弟用眼神交流半晌,他终于缓过神来,几步走进屋来,离了那因逆光而造成的光晕。

    我也是这时才发现他的不寻常。

    沈清霭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了。当年在军中,就是因为他的年岁,将领们可没少跟他呛声。可就是这个年纪最小的人,如今是满头银丝,不复乌青。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们三人站在屋里大眼瞪小眼的呆了好久。沈清霭不言不语,我被他如今的样子震惊,也不知该怎样开口,而陆恒舟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左看右看,满脸兴味。

    你们两个啊。最终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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