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颜奕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盯着她虚浮的脚步。他生恐她一时落脚不稳摔上一跤,越跟越近, 最后只离她一臂距离,万一她要摔跤, 他好立刻上去扶住她。
    苾棠没有回肃王府,而是坐着马车去了竹园。
    沈诺岚正逗弄着胖儿子翻身,见女儿来了,笑道:“棠棠快来,看你弟弟这笨样。”
    她漂亮的眼睛笑着望了过去,一眼就发现了女儿脸色不对,扯了个枕头把儿子挡在床的里侧,疾步走到苾棠面前,捧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怎么了,谁给我的小女儿气受了?是成王或者成王妃吗?”今日成王府的龙凤胎满月,这个时候宴席还没散,女儿肯定是从成王府提前离开。萧昱琛是三皇子,二皇子去了封地,昭文帝不会出宫,能压住女儿的也就只有成王夫妻两个了。
    “娘~”苾棠软软地唤了一声,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立刻起了一层水雾,她扑进母亲怀里,抱着母亲的腰,把脸埋在母亲的肩头,偷偷蹭掉了眼中溢出的泪。
    沈诺岚岂能不知她的小动作,揽着她的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棠棠别急,受了什么委屈跟娘说说,娘帮你出气。”
    苾棠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床上的弟弟,他正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见她望向了自己,裂开嘴巴一笑,露出粉色的牙床,一滴透明的口水滴了下来。
    苾棠心中一软,哪怕今世她和前世一样,最终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可这一世她却有了父亲和弟弟,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走到床边,把茂哥儿小心地抱在怀里,叹道:“成王妃都生了龙凤胎了,我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娘,叫咱们家的府医过来给我扶个脉,别是我的身体有什么隐疾吧?”也许昭文帝早就给她下了黑手,让她和姨母一样不能有孕,不管如何,她总要弄个明白。
    沈诺岚吩咐了一声,走到女儿身边,摸了摸她怀里儿子毛茸茸的头,“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棠棠别往心里去,你成亲还不到一年呢,没有孩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就我所知,头一年就怀胎的女子并不多。再说,棠棠还小,等再长上两岁更好。”
    苾棠默默地点点头。没多会儿,府医就过来了,本以为是自家夫人或者小少爷要扶脉,没想到是肃王妃。他心中虽然疑惑王妃为什么不让王府医正扶脉,口中却什么都没说,屏气凝神,三指虚虚搭在苾棠腕上,少顷,“王妃的身体十分康健,没有任何不合适。话说,调理得这样好的身体,属下也很少见呢。”
    “既然调理得这样好,为何成亲快一年却不见有孕呢?”苾棠直接问道,这府医是跟随父亲去过战场的,也是忠心之人,她没必要拐弯抹角。
    府医皱眉思索片刻,“王妃的身子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连女子常见的宫寒之症也无,按理说是很容易有孕的。不过,孩子乃是父精母血,若是肃王殿下——”他猛地住了口,意识到自己说这话好似暗指肃王不行,连忙改口道:“儿女之事乃是缘分,即便父母皆是康健,也未必会立刻就来,王妃要想有孕,一定不要多思多虑,放开心胸身心愉悦才是正道。”
    苾棠也没再继续为难他,让他下去了。
    回到肃王府,萧昱琛已经回来了,在外院书房处理事务。苾棠知道他经手的政务多是要事,大都需要保密,所以从来不去他的书房,免得碰上他正和幕僚们商议。
    幕僚们确实等了大半天了,年节已经过完,明日就要开衙,有很多事情压着要处理。可肃王从成王府一回来,就进了书房里面的隔间,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风雨前夕空中翻卷的墨云,众幕僚都不敢上前去询问。
    等到王妃从竹园回了王府,肃王立刻派人把颜奕叫了过来。满月宴尚未结束,小丫头没有等他就直接走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颜奕一板一眼地把当时萧昱霖和王妃说话的情形叙述了一遍,“成王殿下说了什么,王妃的脸色极差。奴才没有听清成王殿下的话,王妃说的话也听得不太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王妃说什么继位、皇后、遗旨什么的。”
    萧昱琛手中的茶杯一歪,几滴茶水溅了出来。
    颜奕又把王妃回竹园的事说了一遍,“奴才没有进屋,不知王妃和姚夫人说了什么,不过有个府医进了屋,不知道是给谁扶脉了。”
    他的话说完,萧昱琛沉默未语,书房中落针可闻,陷入了压抑的死寂。
    半晌,他挥挥手,让颜奕退下,自己也起身回了内院,完全没管那等了半天的幕僚们。
    苾棠正窝在窗下的软榻上,身上搭着薄薄的毯子,手里把玩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玉马,那是给茂哥准备的小玩意。
    萧昱琛走到软榻边坐下,揭开她身上的毯子钻了进去,把她揽进了怀里。
    “凉!”苾棠嫌弃地推开他的胸膛,他刚从外面进来,玄色锦衣的前襟一片冰凉。
    “棠棠给暖暖就热乎了。”萧昱琛固执地不肯放开她,“棠棠怎么不等我就自己回来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苾棠仰起脸看他,纤长浓密的睫羽在眼睑下打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她还记得他说过要“恩爱两不疑”,就算昭文帝要立下遗诏自己不能为后,那也不是他的错,但她总要弄个明白,不能糊里糊涂活下去。
    “我遇到成王了。”苾棠的手指抵在他的胸膛,勾勒着锦衣上暗色的花纹,双目却定定地看着他,“他说你答应了皇上一件事,将来是不会立我为皇后的。”
    萧昱琛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却并没有避开她的目光。
    苾棠知道了,萧昱霖没有说谎。
    萧昱琛缓缓道:“这话也不全对,是有这么一件事,但是我并没有答应父皇,只是父皇说了,将来会立下遗旨,使你不能为后。”
    苾棠的手指不停,慢慢划到了他心口的位置,感觉到指尖下坚实的肌肉和蓬勃的跳动,她的声音飘飘忽忽,“那可怎么办呢?到时候我不能为后,那就得别的女子做琛哥哥的皇后,可是琛哥哥又答应了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该如何两全呢?让我做琛哥哥的妾室,尊别的女子为主母,我生下的孩子为庶子,琛哥哥,我无法接受呢。”
    她的语气是那样平静轻缓,近乎呢喃,脸上也没有一滴眼泪,可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已经硬生生憋得通红。
    “让棠棠做妾室,让我和棠棠生下的孩子做庶子,不只是棠棠无法接受,我也无法接受。”萧昱琛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抚摸着,指腹的薄茧在那娇嫩莹白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绯红,“棠棠不为后,我便不称帝。”
    苾棠平静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了,似是精美的瓷器裂开了缝隙,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了我,不要那个位子了?”
    “不,我要。”萧昱琛低声道:“棠棠,生在皇家,我没有那么深的手足情,大哥……我不信任他,二哥并无治国之能,四弟现在看是个好的,可这世上将手足斩杀干净的皇帝实在是太多了,棠棠,我可以不杀兄弟,但是我不能把咱们一家人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
    迎着苾棠茫然不解的目光,萧昱琛压低了声音,“如果父皇驾崩时真的留下了那道遗旨,到时候,登上皇位的只能是咱们两个的儿子,我不会称帝,如果儿子还小,我就做摄政王,等他年满十八岁再把政务交给他,我带着棠棠和咱们的女儿去游山玩水。”
    苾棠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那、那要是咱们没有儿子呢?”
    “怎么会没有?!”萧昱琛正色道:“我的母妃只生了一个,就是我这个儿子。棠棠的父母生的第二个就是儿子,咱们两家都不是几代单传难生儿子的。要是没有儿子,那只能说明为夫努力地不够。”他的大掌慢慢滑到了苾棠的小腹,掌心滚烫的温度隔着衣服传了过去,“只要为夫勤勤恳恳地耕耘着,这里总会长出儿子来的。”
    “呸!”苾棠又是害羞又是好笑,心底深处的感动更是一波一波涌上来,“你当我是块田不成,还‘长’出儿子来?!”
    小丫头终于笑了,萧昱琛叹了口气,“棠棠,你下次心里难过的时候,还是直接哭鼻子吧,你不知道,你刚才双目通红硬憋着不肯掉眼泪,那又倔强又心酸的小模样,看得哥哥心都碎了。”
    话一说开,苾棠倒真的委屈上了,扑进他怀里,娇娇地唤了一声“琛哥哥~”眼泪很快就打湿了他的前襟。
    萧昱琛紧紧地抱着她,低低地叹道:“唉,我的小呆呆呀。”
    第99章
    把小丫头哄着睡下后, 萧昱琛又回到了外院书房, 一众幕僚还在等他。
    萧昱琛把要紧的事简单交代了几句,又道:“皇上身边的人有给成王通风报信的, 不管是谁, 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皇上上次和他提起继位遗旨,这都是机密之事, 当时在场的人只有几个, 除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还有几个常常在龙案前侍奉的。萧昱琛记忆力极好,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他脑子中还略有些印象。双眸微阖, 仔细地回忆了一番, 就给出了几个名字。
    原以为经过这次的事, 小丫头应该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可萧昱琛发现, 苾棠还是有心事,常常撑着下巴呆坐着, 眉头轻锁,似乎在想什么十分苦恼的事。
    “棠棠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萧昱琛刚刚从礼部回来,礼部一下子去了一个尚书一个左侍郎,只剩下一个右侍郎苦苦支撑,而这两个空缺又引起了朝中官员纷纷争抢, 他是希望让沈书远任左侍郎,又怕他不愿意, 两人在外面商议了很久,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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