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她按下扳机之前,第五声枪响就从很远的地方响起了。
    于是施暴者被打穿了头骨,并“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可一切似乎都已于事无补,随着属于柳德米拉的高喊声从远端响起,感觉到自己再也使不上力了的林雪涅便倒在了地上。
    眼泪从她的眼睛里不断地溢出,让她的视线过早地模糊起来。
    她还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但她却也无法阻止生命的快速流逝了。
    随着一串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掌心有着滚烫温度的人抓住了手。
    “雪涅,雪涅……”
    那个声音属于她心爱的男人,可是相识那么多年,她却还从未听到这个男人用这么慌乱的声音对她说话。
    在这个时刻,绿眼睛的贵族终于失去了他一贯以来的冷静,并向身旁的人大声呼喊起了医务兵和医生,并质问医务兵为什么还不来。
    但在那之后,当他转向他都不敢抱住的恋人时,他又会以最轻的力道去请问对方的眼泪。
    艾伯赫特告诉林雪涅——别害怕,因为他就在身边。
    可实际上,真正害怕的却是他自己。
    而当林雪涅好容易才吃力地叫出他的名字,并想要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是一开口就是一句“抱歉”。
    林雪涅:“抱歉,我……我明明答应了你的……”
    艾伯赫特:“不,别说这些。雪涅,别说这些。你会好起来的。”
    林雪涅的心脏依旧还在跳动,可是伴随着她的每一次心跳,属于她的血就会从那个致命的伤口中涌出更多。
    于是艾伯赫特不得不替她按住伤口,可林雪涅却是皱起了眉头,并轻轻地唤起了疼。
    艾伯赫特:“忍一忍好吗,雪涅?医生很快就会来了。”
    听着这些话,林雪涅忍着疼地点了点头。可她的呼吸却是慢慢地弱了下去。
    她是如此努力地看着就在她眼前的绿眼睛贵族,似乎想把他的样子记得很牢很牢。
    她感受到有一滴属于对方的眼泪落到了她的眼睛里,然后她就试着安慰起对方,并告诉她的绿眼睛男孩,不要哭。
    “别离开我,雪涅。求你了,别离开我。求你了。”
    艾伯赫特抓着妻子的手,并不断地重复起了这句话。
    那让和他同样站在了这间破败屋子里的军官们都不忍地挪开了眼。
    又是一阵狂风吹起,它把窗外飞舞着的雪花吹进了屋子里,而阳光也终于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感受到那片雪花落到了自己脸上的林雪涅轻声对眼前的人说道:“我……觉得……很疼,你亲亲我……好吗?”
    此时又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底楼传来,那正是终于赶来这里的医务兵。
    而听到了这句话语的绿眼睛贵族则俯下身去,亲吻了他深爱着的女孩。
    但属于林雪涅的呼吸也就在那一刻停止了。
    感受到了可怕恐惧感的艾伯赫特不断地说起了“不”,而当他终于试着搂住对方的时候,这个原本真实存在着的女孩却是地在他的怀里渐渐地消失了。
    她原本就不是在这个世界出生,也必然会在心跳停止时再度“离开”。
    赶来这里的医务兵正好就看见了这令人惊骇的一幕,被这个在今晚赢得了一切的男人抱在了怀里的女孩变得越来越透明,也越来越不“真实”。
    而随着她的消失,原本卡在她心脏上的子弹落了下来。
    再然后,那些浸透了艾伯赫特黑色制服的血液也开始慢慢消失。
    在天亮时失去了所有的这个男人试着握紧双手,却最终连他手上的那点红色血液也无法留住……
    可是原本已经失去了意识的林雪涅却是在遥远的时空另一头又恢复了感知。
    她感觉到周围响起了尖叫声,并且刺骨的寒冷也侵袭了她的身体。
    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正在离她越来越近,而一件带着温暖体温的外套也就在此时被盖到了她的身上。
    她试着睁开自己的眼睛。
    而后,她便看到了那张让她感到很熟悉的脸。
    感觉到自己似乎又恢复了些许力气的林雪涅试着抬起手,并在触碰到了这个男孩的脸时很不确定地问道:“艾伯赫特……?”
    “对,是我。”
    男孩这样低声地回答了她,并在那之后倾身贴住了林雪涅的额头。
    当两人额头相贴时,林雪涅便又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滚烫的泪水。
    ‘我应该在电台外第一次看到那个女狙击手的时候就把她一枪毙命的。但我却没能做到。我甚至也没能在那两下枪响之后足够快地发现她。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如果不是那样,雪涅就不会死。’
    ‘不,雪涅没有死。她只是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回到她出生的地方去了。’
    曾经让这个男孩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记忆就这样鲜亮起来。
    原来,不是他想不起与心爱女孩的“未来”,而是他不愿让自己想起。
    因为那些真的太沉痛了。
    当面对那位苏联女狙击手的辞行时,他是如此肯定地告诉对方,他所爱的人没有死。
    ‘很多人都看到了,她在我的怀里消失了,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所以她只是回去了。
    ‘但我相信——只要我能一直记得现在的心情,只要我能每天都比过去更爱她,只要我能够等待下去——那我总有一天还能再见到她。’
    在听到这句话语之后,逃避了他的视线已以后好一会儿的女狙击手便终于没能忍住地流下了眼泪。
    女狙击手在擦去那抹泪的时候问他:‘那你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而后呢?
    他是怎么回答的?
    ——‘可能得等到我幼弟的孙子都长大成人。但我肯定能再见到她的。’
    救护车停了下来,而那些医护人员也很快地从车上冲了下来,并争分夺秒地把胸前满是鲜血的林雪涅抬上了担架。
    但这一次,艾伯赫特终于握住了林雪涅的手。
    他也再没有让失去了意识的心爱之人消失在他的眼前。
    第406章 chapter 407
    “患者虽然已经昏迷了四天了, 但奇怪的是我们在她的身上其实没有找到伤口,她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明显看到的损伤。可那天在她衣服上的大量血迹的确又是她的, 而且她也的确出现了失血过多的症状。”
    那是在柏林的一间医院里。
    负责为林雪涅进行治疗的医生看着她的病例, 并对就坐在他对面的男孩说出了这句话语。
    随后,医生就又问道:“在你发现你的女友之前, 她有给你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求助吗?”
    “没有。”已经应付了一遍警察的艾伯赫特很快就把他已经说过的话语又重复起来道:“我们是异地恋。在和雪涅一起去波兰旅行之后,我就回慕尼黑了。我们约好了那天在柏林见, 但是……”
    “我明白了。”
    不愿让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再回忆起那些的医生很快说出了这句话。
    而后, 他就笑了起来, 并安慰道:“幸运的是,她怀着的孩子们都还好好的。”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林雪涅的医生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神情变化, 以及那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
    林雪涅的医生当然不明白他所随口说出的消息对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究竟有着多大的意义。
    他只是看着手上的那份病例,并说道:“胚胎看起来很稳定。在对她进行了几天的观察之后, 我们也没有在她的身上发现流产的先兆。”
    说完了这句话的医生又放下了手上的病例, 并且他的目光也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对上了。
    而后, 他便会陷入这一刻的失神。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它看起来有一种超越了时代的特殊感。
    它明明属于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又仿佛饱含着许许多多的故事。
    而从那双眼睛里所溢出的情感,则更是深沉得仿佛能把站在他面前的人淹没一般。
    当这名已经并不年轻了的医生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便会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呼吸好一会儿了。可就算这样, 他也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拥有这双眼睛的年轻人似乎无法相信自己还能听到这样美好的消息。
    他甚至也不敢让自己如此轻易地就沉入巨大的喜悦之中。
    即便是想要向对方确认的话语,他都得在调整了好一会儿的呼吸后才用尽力平静下来的声音彬彬有礼地问道:“请原谅, 您是说……孩子们?”
    这反而让医生感觉有些被怔住了。
    医生在这份注视持续了好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并在低头又翻了两下病例后说道:“是的, 她怀的是一对双胞胎。一对很健康也很顽强的异卵双胞胎。”
    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先前的失态,医生很快就带着笑意问道:“我想,你应该就是这对双胞胎的父亲吧?”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艾伯赫特便不由自主地沉入了那些久远的记忆。
    他想起了独自等待的那一个个白天与夜晚。
    并且,他也想起了过去的自己看到那些于父母在一起的,活泼的孩子们时的心情。
    直到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露出了已有许久未见的笑容,并带着那种说不清的感慨与感动告诉医生——是的,他就是这两个孩子的父亲。
    医生:“看来,我得对你说恭喜了。”
    这样的第一天,艾伯赫特真的已经等待太久太久了,那让他高兴得简直举足无措。
    在这份巨大的惊喜来临之时,他不禁和眼前的这位医生一遍又一遍地确定起来。
    在又得到了三次不厌其烦的肯定回答后,艾伯赫特便站起身来,对眼前的医生说道:“我、我得去看看雪涅。我……我已经又有好一会儿没看到她了。”
    听到了这句话的医生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但很快,他便向眼前的这个已经如此急切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在艾伯赫特如此急忙地走向的病房里,已经昏迷了四天的林雪涅正躺在病床上。
    她那在1943年的柏林遭受了可怕伤害的身体正在进行着快速的自我修复,而那也是她在那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醒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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