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从小到大,这还是曹盼第一次拒绝得这么果断,还是她的伴读。
    “满朝的臣子,不是由朕喜欢或是不喜欢来决定的。”曹盼这样的回答了曹恒,曹恒顿了顿,“可是元直、无知他们明明就是母皇喜欢的。”
    曹盼道:“但是站在太极殿上,有至少一半的人如果能由朕的喜好来决定,他们都得丢了官。”
    这样的答案是曹恒万万没有想到的,曹盼道:“克制。你父亲去的时候朕告诉你的两个字,你记住了。穷之一生我们一直都记着这两个字,你将来如果想要担起这个江山,也要记住这两个字。”
    “克制?”曹恒看着曹盼。
    点点头,曹盼道:“从前朕一直觉得你与你阿爹一般,生来就是极其克制的人。那么,朕只要教你如何将这份克制运用到极致。”
    曹恒总觉得事情不像曹盼说的那么简单,然而曹盼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天下一统,朕要回邺城祭奠你祖父,一路上,朕会一个个的将选定的伴读告诉你。”曹盼将自己的另一个计划告诉了曹恒,曹恒明显地顿住了,唤了一声母皇。
    曹盼道:“朕自继位以来,历时九年,终将这分崩离析的天下一统。当年你祖父去时,千叮万嘱要朕一定要结束这个乱世,真有了那一天,一定要亲自去告诉他。天下臣民,都想看朕一统天下之后,如何行事,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尉你的祖父,让他知道,他交给朕的江山,他对朕的期望,朕都做到了。”
    余之一生,多少人都是为了这个天下太平而费尽了心思,她的几个师傅,未曾蒙面的长兄,父亲,以及那许许多多战死沙场的将士,为志向而死的的无数士子,皆是为之耗尽一生,呕心沥血,至死不悔。
    天下一统,曹盼做的第一件便是重返邺城告慰曹操在天之灵,邺城自是一片欢呼,作为留守邺城的曹植,早就已经和邺城的所有官吏都准备迎曹盼返回旧都。
    难得的是,山阳公刘协竟然也来参加了,邺城官吏面对他携手曹宪一道回来,一脸喜色的模样,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生怕他是来闹事的。
    刘协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一看邺城那些人的脸色,立刻表态地道:“我已经和陛下打过招呼了,陛下已经准许的,这是陛下亲笔书信,你们看。”
    赶紧的把书信拿出来,生怕让人误会了,他明明就是高兴地来看看而已。
    有信看,必须是要看的,一人上前恭敬又不失礼数地与从刘协的手里接过信,果然上面落下了曹盼的印章,假是不假。
    相互对视一眼,表明这件事确实不假,一个个虽然不太明白曹盼怎么会同意了刘协到此,不过,既然是他们陛下同意的,就没有他们置疑的余地。
    自洛阳返邺城,因曹盼另有打算,一行并不急促,缓缓行来。
    杜子唯也终于是从益州回来赶上这么一趟了,果断地将一双儿女带上,曹盼也记着先时答应过他要见他一双儿女的事,正好给曹恒挑伴读的事也正式提上了。
    当然,杜子唯上前来也是另有事要曹盼回禀,“陛下,蒋琬、费祎、杨仪与刘禅自焚于成都皇宫,臣没能从他们手里拿到八阵图。至于徐元直已经找到,他在益州,但他手中确实没有八阵图。只有那崔州平,音讯全无,臣已命人翻遍了益州,并未有他的行踪。”
    曹盼听着道:“朕要是他,最该藏的地方绝不会是益州。”
    便不奇怪杜子唯找不到崔钧。杜子唯一笑,“那徐元直,陛下不用之?”
    “他并不愿意让朕用不是?”曹盼反问了一句,杜子唯一顿,曹盼道:“朕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
    一句不喜欢强人所难,杜子唯明白了,曹盼再提了一句醒,“而且,自赤壁之战后,徐庶一直都在魏境,什么时候跑到益州去了?朕虽然不喜欢强人所难,但也更不喜欢被人拿着当傻子戏弄。”
    换句话说,曹盼十分怀疑徐庶的人品,所以并不打算提用此人。
    杜子唯不过是提一句醒而已,曹盼既然觉得徐庶不可用,不用就是。
    正事谈完了,曹盼瞧了两个都肖樊氏的儿郎女郎,与他们打了招呼道:“见到朕可失望了?”
    “当然没有。陛下比父亲说的更美丽,也更威严。”夸赞的话是郎君抢先地说。
    女郎也直点头道:“父亲总说母亲是这世上最美的人,可是陛下更美。”
    这句大实话啊,曹盼提句醒道:“此言在朕面前说说无妨,莫要与你母亲提起,否则你母亲一个不高兴,将来就不疼你了。”
    杜子唯一听嘴角止不住地抽抽,这么教孩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好吗?
    好不好的,那也是教着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而已。
    “阿恒,今天出去了?”曹盼侧过头问一旁正埋头看折子的曹恒,曹恒放下手上的折子道:“不曾。”
    曹盼道:“与杜家的哥哥姐姐玩去。”
    所谓玩去,曹恒这些日子早就明白了那并不是真正的玩,然而她没得说不的权利。
    “去与各家传话,带了孩子一块来的,都出去一起玩,总把孩子闷在车里像什么样。”曹盼如此地说,胡本听着应了一声,连忙地去传话。
    “咳咳!”曹盼轻轻地咳了起来,杜子唯皱起了眉头,“陛下的病?”
    曹盼道:“快好了!”
    这答得那叫一个飞快的,杜子唯也不好再追问。转提起了崔钧,“崔州平是最有可能拿了诸葛孔明八阵图的人,不如让天下人一块帮着找?”
    “不必,若是东西在他手里,如今蜀汉已灭,益州已经在朕的手里,他会来找朕的。”曹盼这般地说,杜子唯一顿,曹盼道:“他不会愿意诸葛费尽心血而成的八阵图流失的。蜀汉已灭,没有了诸葛主持的八阵图已破,纵然破了,那也是一个个没学到诸葛的精髓,非诸葛之败。这样精妙的阵法交到朕的手里,将来必会发扬光大,流传千古。”
    杜子唯心里还在想会不会是,燕舞走来道:“陛下,有一个崔州平求见。”
    刚刚还在想曹盼说得对不对的杜子唯一听睁大了眼睛,曹盼道:“让他进来。”
    一眼看了还没动的曹恒,曹恒道:“我也想见一见崔州平。”
    这点要求曹盼没有不答应的,曹盼从车驾上跳下,与杜子唯站平,“任了几年的扬州刺使,也该调你回洛阳了。这回来,六部之中,你想去哪一部?”
    被问着的杜子唯一听道:“户部。”
    户部啊,那可是掌大魏的财政部门,曹盼道:“国库可没钱,加之朕还下令免税五年,那就更没钱了。”
    “国库没有,陛下有就成了。”杜子唯如此地答之,曹盼看了看,突然地一笑了,杜子唯也一笑,曹盼道:“天下已定,内政也要捉紧了,关乎民生之大事,当以国营。”
    说的是什么,杜子唯明白,那是多年前曹盼就已经提过的事,盐以官营。
    说着话这会儿,崔钧已经叫燕舞引了来,与曹盼作一揖,“见过陛下。”
    “昔年于邺城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还会有今日再见的机会。”曹盼背剪双手与崔钧直言。
    “当日尚未谢陛下的救命之恩。”崔钧因曹盼建万书阁而入邺城,不想染上了瘟疫,差点把小命给丢了。后来能活下来,确实是有赖曹盼。
    曹盼挥挥手道:“朕也只是做了朕该做的事。非为先生一人而已。”
    崔钧颇是感慨,施恩不忘报,曹盼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一往无前,从不回头。
    “此物,呈于陛下。”崔钧拿出了一卷锦帛,双手奉于曹盼的面前,曹盼道:“八阵图。”
    “是。此乃孔明所创之八阵图,尽记于此帛。”崔钧便也不瞒着,如实而道来。
    曹盼伸手接过,道:“多谢崔先生了。”
    崔钧一笑,“在下不才,听闻宫中殿下已经启蒙了,愿毛遂自荐,将多年游历天下所见所闻,说与小殿下听听。”
    指着曹盼身后的曹恒,崔钧颇是直白,曹盼道:“先生愿意,阿恒之幸也。”
    曹恒已经非常配合地上前一步,行拜师之大礼,与崔钧说道:“拜见先生。”
    “陛下都不先听听在下会给殿下怎么讲课便许了?”崔钧见曹盼答应得如此爽快,而曹恒也配合得十分到位,毫不掩饰他的惊讶。
    “朕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八字可完全说明了曹盼的心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崔钧不得不说,曹盼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女帝,如何能不叫人死心塌地的为她卖命,太会笼络人心了!
    随后,曹盼特诏崔钧为翰林,为曹恒的先生之一。
    拿着崔钧送上来的八阵图,曹盼将之打开,八阵加中阵,衍为六十四阵,环环相扣。战场交战便已经知道此八阵图非同一般,亲眼看到整个八阵图。她这辈子是断不会有如此成就的。
    “交给德祖,让他们都好好看看。”于益州是曹盼让杨修去观阵画的图,并没有完全的画完,但窥之皮毛,有了完整的图,想必更利于他们好好地研究研究。
    胡本恭敬地拿着图赶紧的给杨修他们送过去,正好杨修跟周不疑、秦无、墨问、崔申、司马末、郭孚几个都在,胡本说出这是八阵图时,秦无忙问道:“从何得来的完整八阵图?”
    “是崔钧崔州平崔翰林送来的。”胡本不瞒着,反正崔钧已经被曹盼封为翰林,他们总会知道。
    “快拿来瞧瞧!”最迫切要看到完整八阵图的人竟然是墨问,墨问立刻地上前去表示要拿过来好好地看看,打开一看,还得让司马末跟崔申帮着点。
    整张锦帛打开完了,墨问看着这一副副的图,一个又一个的阵,啧啧称奇,“诸葛奇人,忠贞不二,乃当世不二之奇才,这样的阵法,由其主阵,想要破太难了。”
    “但见孔明之风骨如何?”崔申作为这群人里唯二没见过诸葛亮的人,问了一句。
    墨问很中肯地道:“配得上陛下。”
    这么一句足矣。墨问道:“这图让我先拿回去研究研究。”
    “不成,陛下还等着我把这图给弄出来。你要看,跟我一起弄好了才能给你。”杨修果断地跟墨问抢着,墨问呛了一声道:“你如今弄得了吗?要弄也是回洛阳之后才能弄,先把东西给我。”
    “给我!”周不疑在他们争执之时,伸出手,两人同时地收了手,连抢都没敢抢,胡本低头一笑。
    “奴先回去伺候陛下了。”胡本果断地决定走人。
    “回吧!”周不疑慢条斯理将那锦帛收好,打发了胡本离去。
    时隔九年,曹盼再返邺城,百姓齐迎,曹恒是第一见识到曹盼在百姓心中究竟是什么。
    一声声亲切叫唤的陛下,曹盼与他们笑迎而上,“你们还能记得朕,朕很高兴。”
    “自然记得,陛下在邺城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做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才几年而已,如何能忘。”
    一个接一个的念叨着曹盼的好,曹盼也随口问着他们这几年的收成如何,邺城的将士官吏如何?
    百姓们倒也是实话实说的,其中那有人被抢了几亩田的事一股脑的全给曹盼倒了出去,曹盼也就接着随口问这事上告了没有?有没有人管?
    一句还没来得及,曹盼一眼看过崔申,“听见了?”
    “是,臣明白。”崔申耳又不聋,哪里会听不见,再有曹盼这一问,墨问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往后但有冤屈,别管是什么时候,讨回来的东西就要讨,谁的手敢伸得太长,剁了就是。”曹盼笑撂狠话,眼睛扫过众臣,冷汗不由地从他们的额头滴落,太,太吓人了。
    等曹盼从百姓堆里出来了,回到铜雀台,卞氏已经带着一群太妃等了许久。
    “陛下!”大家都是女人,哪怕其中的人比曹盼大不上几岁,但是曹盼是她们的衣食父母,这么多年不曾苛待她们半分,故而相见,也是各自相安。
    只是曹盼与卞氏打了一个招呼,“明日要去拜祭阿爹,太后与众太妃都回去休息吧。”
    并无意与她们笼络感情,而曹盼一开口,除了卞氏,一干人皆面面相觑,不敢多言。卞氏道:“好!”
    自先离去,也不说其他。卞氏都走了,其她人又怎么敢久留,纷纷与曹盼作一揖而退了出去。
    曹盼牵着曹恒坐下道:“一路行来,有何感想?”
    “为何百姓对母皇如此亲近?”曹恒问了一句,她那样的问着,满脑子都是刚刚曹盼叫百姓围着时候的模样。
    “因为朕将百姓放在了心上,朕给了他们想要的安乐。”曹盼如此地与曹恒解释。
    “你要记住,百姓要的其实很少,就是食能果腹,衣能裹。如果连这些东西我们都给不了他们,那就别怪他们群起而攻之。百姓虽然善良,但绝不可欺。”曹盼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给曹恒灌输知识。
    曹恒道:“强抢百姓田地者,母皇会要如何处置?”
    “大魏自有法度,无论是谁,依法而判。你要记住,人从骨子里都是期软怕硬的贱骨头,为人君者,你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的臣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不是由臣子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是帝王心术,曹盼教着,曹恒想了想道:“那些上折来猛夸母皇的人,算是什么样的臣子?”
    “口蜜腹剑,学过吗?”曹盼吐了这四个字。曹恒点了点头,“可他们算?”
    曹盼摇了摇头,“一半。但是作为一个皇帝,无论旁人怎么的夸你,你心里都不能得意。因为他们的夸赞,十分你只能当成一分来听。说好话又不用钱。”
    “其实看他们说什么话,你更要看他们做什么事。用会不会说话来判定一个臣子的好坏,你就成了半个昏君,也别怪下头的臣子耍着你玩。君与臣,相辅相成,同样也斗智斗勇,不想让臣子牵着你的鼻子走,肚里就要有货,凡事不懂没关系,让懂的人给你讲明白,听不明白有听不明白的处置办法。只是不能让人看出你的不明白,当然也不要自作聪明,不懂装懂。”
    曹恒听着呆呆地看向曹盼,这是完全矛盾的说法哎。
    曹盼道:“皇帝原本就是极其矛盾的人,所以你要学的是这个度。所以,朕让你现在就开始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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