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承燮身边的亲卫还有些不习惯,原本跟他们吃住都在一起打成一片的华卫长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燕王,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除了那些本就知道季琅此行目的的人。
    塔塔退兵,赵明毅也解决了,东边的卓少翎也率军跟两军汇合,交祉作为中央据点,又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救驾之事。
    京城中的消息已经许久没有传出来,出兵已是迫在眉睫。
    出发前的最后几天,季琅都没在军营,他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在巷子中的一个普通小院里进进出出。
    “铁柱,我想吃红糖糍粑。”
    屋里传来一个糯糯软软的声音,男人放下手中的活,三两步跑到门前,一脚踏到门槛里,探进去半拉身子:“我给你买去,还想吃什么?”
    里面的人似乎翻了下身子,惬意地嗯了一声:“还想吃点酸的……”
    季琅挑了挑眉,抬脚走了进去,坐到床边上,缓缓伸出手去。
    “啪”地一下,手背上红了一块,季琅缩回手。
    “别碰!”
    “摸摸!”
    “痒!”
    “痒什么?”
    “不去买糍粑吗?”
    季琅不说话了,起身快步走到门边,冲外面喊:“长安!去买点红糖糍粑和酸的东西,你阿姐要吃!”
    正在喂鸡的长安身子一顿。
    季琅又走了回来,边走边道:“你的口味天天变,这玩意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姜幸听到“玩意”两个字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她支着身子坐起身,腹上的隆起已经很明显了,六个月的身孕,她到底胖了些,这些日子不仅睡得好,竟连害喜的症状也从未有过,寻常人孕吐死去活来,她却吃麻麻香,如今脸上胖了一圈,倒是显得更加俏皮可爱。
    就是脾气比之以前差好多。
    “是男孩怎么了?是女孩又怎么了?你怎么总是在意这个!”
    季琅又坐回到床边:“我好奇,你不好奇吗?我可是第一次当父亲!”
    姜幸怔了怔,不快稍稍放下些,她放平了声音:“是儿是女,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嘛……”
    “可我不一定能赶得上,”季琅挠了挠头,“明天我就走了,这一路打到安阳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或许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生了呢?”
    “你敢!”
    “那你就别来见我了!”姜幸一想到自己生产时他也可能不在,马上就委屈起来,转过身不看他。
    自从有孕那天起,两人就聚少离多,最担惊受怕的三个月便是他潜入塔塔的日子,姜幸为了不连累腹中孩儿强迫自己好好吃饭睡觉,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结果没几日又要走。
    现在居然还说赶不上她生孩子!
    “那要不我不走了?”
    “不行!”
    姜幸又是一口回绝。
    季琅怔了一下,就看到姜幸转过身,瞪圆了双眼看着他:“哪能容忍晋王再嚣张下去?你快回去把他们都解决了,什么谢家,什么郡主,通通让他们下大狱斩首才好!”
    季琅颇为好笑地看着她:“你到底想我怎么?去也不行不去也不行。”
    “既要你去然后漂漂亮亮解安阳之危,又要你赶回来陪我生产,有这么难吗?”
    她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季琅顿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不难,不难!应该的,应该的。”
    还能怎么办,娘子说得就是圣旨呗!
    姜幸看他一副顺从听话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她忽然握住他的手,季琅一怔,抬头看她。
    “路上要平平安安的,我跟孩子都在这等你。”
    温和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好像能抚平他心底一切不安和躁动,季琅静静地看着眼前人,发觉自己这一生里,大概都无法对她说出反驳的话。
    他永远都在对她说“好”。
    没有人留评啊╮(╯_╰)╭
    第115章 孩子
    北境有卓少翎留守坐镇,分出去的大部分兵力一路南下,没有了后顾之忧,大军行进势若破竹,到达禹州后轻而易举就将叛军拿下。
    但是勤王之路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叛军自从起兵开始便向着安阳攻打,他们到达禹州的时候那里几乎就是个空壳子,京中消息秘而不发,多半是局势已被晋王掌控。从禹州开始,才算是真真正正踏上了救驾之路。
    姜幸一直关注着大军的消息,只可惜边境遥远,消息传递得慢,她既担心季琅在战场上有什么危险,又害怕树大招风的武敬侯府被晋王率先拿来开刀,日夜忧思不断,眼见着肚子一日一日大起来。
    长安为她请了几次平安脉,大夫虽是出生在边陲小城里,一双眼睛却甚是毒辣,一下就看透姜幸是思虑过甚,只是大夫又不明缘由,以为她是被生活所累,除了安抚她放宽心,再开些安胎的补药,其他也没说什么。
    倒是邻里乡亲的,知道她男人“铁柱”在战场上舔刀口,听说她胎气不太好,个个都把姜幸肚子里的孩子当成头等大事——整条巷子里大都是孤寡妇人,几年没添生气了,如今北境日渐安宁,大家也能安下心来去操心别家的闲事。
    交祉一近五月日头便火热,清晨和傍晚微风还算和煦,到了晌午头子,那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细汗一阵阵往外冒,姜幸只得躲在阴凉的屋子里小睡。
    马上就要生产了,她行动越发不便,连穿个鞋子都不成,手脚肿得老高,躺在床上也难受,睡了没一会子就醒了。
    醒了之后,她便睁着眼睛看着房顶,思绪纷飞,一颗心跟着飞到了前线去。
    京城那边一直没有传来消息,先前只听说晋王带兵围城五日,城中的五城兵马司有三司都叛投到晋王那边,城内大乱,很多躲在府中的朝臣被抓起来杀了,还有一些软骨头直接磕头认新主。他们本想跟外面的叛军来个里应外合,另两司却死守城门,加上还有一个将宫城保护得严严实实的玉麟军,晋王一时还无法得手。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旦晋王下令强攻,单靠玉麟军和两支兵马司这两股力量,根本抵抗不了多久的时间。
    “怎么样了呢?”姜幸喃喃自语,此时已不盼着季琅能回来陪她了,只希望安阳能平安无事,不管怎么说,那里始终都是她牵挂最深的地方。她想得出神,肚皮却被什么东西一顶,顶得她心忽悠一下,她急忙低下头,发现原来是肚子里的小家伙有些不安分,正踹她肚子。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两手撑在床上,脚上摸索着寻找鞋子,然后小家伙又踹了一脚。
    姜幸颇有些惊奇,以往它没有这么活泼好动,今天却异常精神,她伸手抚了抚圆滚滚的肚子:“你是不是也想铁柱了?”
    得到的回应是小脚脚又踢了一下。
    孩子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有十个月里都长在母亲身上,像是冥冥中被牵引着,连思念都是共通的,姜幸出了会儿神,整理好思绪,踢踏着鞋子正要站起身,门忽然被撞开,见到进来的是长安,她“嗯”了一声,看着他有些惊诧:“你怎么知道我要叫你?”
    边说边起身:“我想着这几日不是要生了吗,你把产婆喊到家里吧,我心里好有个底——”
    “晋王败了!安阳解围了!”
    谁知道她还没说完,就被长安打断了。
    长安平日里一张脸没半分表情,冷得像冰川一样,现在却满心满眼的欢喜,声音高昂兴奋。
    姜幸瞪大了眼睛,感觉一颗心从天上转了一圈才坠地,可仍旧有些不实的空虚,盼了这么久得到的好消息,当真亲耳听到了,却是那么不真切。
    “真的吗?”
    她一把抓紧长安的袖子,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向来是相信季琅的,相信他一定能办到,只是想在长安口中再确认一遍。
    可她刚问完,不等长安回答,便觉得下腹一阵抽痛,姜幸瞬间变了脸色,一手去托抚住肚子。
    长安也发现了她的异常,赶紧伸手扶住她,脸上惊现慌乱之色:“夫人!怎么了?”
    房门四敞大开着,院中走进来一个妇人,她一进来就看到姜幸抚着肚子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赶紧丢下手中的篮子走了过去,她搭住姜幸的手,只一眼就清楚眼前的状况了,另一只手去扒拉手足无措的长安。
    “去!叫大夫和产婆过来,你阿姐要生了!”
    长安头一次这么迟钝,葛大娘又跟他说第二遍,他才应声转身,脚上丝毫不敢怠慢,葛大娘又冲着他背影喊:“把刘家的张家的都叫过来,说你阿姐要生了,让她们过来帮忙!”
    “知道了!”
    长安已经没了影子。
    姜幸都听在耳中,只是刚才那一阵太过疼痛,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现在缓和下来了,而且葛大娘在这,她多少有些主心骨,也没那么害怕了。
    “葛大娘……好在你来了,多谢……”
    葛大娘扶着她往里走:“嗨,这么说就见外了,你男人现在不在家,可不就是邻里多操心嘛,我今儿没来,也不过是长安一嗓子的事儿!”
    她说完又不忘安抚姜幸:“你别害怕,生孩子都是要经过这道坎的,你现在才开始疼,还得折腾一会儿,等会刘家的来了,让她陪你,我去给你煮粥去……对了,还得烧热水!”
    姜幸这方面没经验,虽然早就做好功课,临到事面前难免抓瞎,便都听葛大娘说得去做了。巷子里有孩子要降生是头等大事,没一会儿消息就传遍了,长安找来了产婆和大夫,院中烧着蒸汽腾腾的热水,一阵氤氲缭绕。
    到了傍晚十分,姜幸肚子阵痛越发密集,她疼得失了魂,却又不敢大声喊叫,眼前尽是模糊的重影。
    不知是谁在她口中塞了一块参片,感觉到口中丝丝凉凉的苦感,她稍微回过点神来,屋子里有人走动,产婆一直站在她跟前,时不时检查一下她开指的情况。
    葛大娘在床头握着她的手:“快了,就快了,你别害怕,大娘在这呢!”
    ——
    交祉城外,杂草丛生,官道蜿蜒曲折,一路延伸的尽头,尘土飞扬,马蹄声敲击着大地由远及近。
    不一会儿,几匹烈马便在交祉城外停下,为首的那人却丝毫没有停歇,他锦绣玉冠,一身风尘仆仆,满眼的急切,然而却在城门前被人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
    才刚结束战事不久,交祉守城的将士却不敢掉以轻心。
    见马上之人似是要硬闯,急忙握紧手中长缨对准他,后面的人才驾马赶至,其中一个人从马上跳下来,笑着拿出一个金牌给那两人看。
    “这是燕王殿下,不是什么可疑之人,还不速速将你们的武器收起来!”
    那两个将士一愣,燕王的鼎鼎大名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这三个多月来,前线燕王的赫赫功绩总是能传到这小小的交祉,从逆贼之子到战场悍将,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人喊打喊杀的罪臣了,甚至这些个士兵们还偷偷将他奉为心中偶像——毕竟他也是在交祉出头的,当初还做过卫长呢!
    “不知燕王殿下大驾光临,卑职请罪!”那两人收回长缨枪跪地抱拳,谁知话还没说完呢,一阵风吹过,马上之人已经驾马离开了,一刻也没停留。
    递出去金牌的人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转身上马,后面一个憨头憨脑的人上前来,小声嘀咕道:“殿下何至于这么着急?安阳诸事刚定,殿下连受封的圣旨都没接呢就出城了,这一路上快马加鞭地,就是行伍出身,我也快要吃不消了……”
    那人边说边捶捶肩膀捶捶腿。
    “废话那么多,跟不上别跟!”
    结果被训斥了一通。
    季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离交祉越近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大,痒得他一刻也无法停歇,向着记忆中的路骑马前行,到了门口从马上下来的时候,他腿都没知觉了,直接摔到了门槛上。
    跟着他从安阳追赶过来的部下一看殿下摔了个倒栽葱,急忙下马去扶。
    “殿下!殿下!”几个人手忙脚乱你挤我我挤你,结果不等他们扶,季琅自己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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