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里面某些图符很像海里的生物。”方菲道。
    “并且似乎还有很多的植物和山川河流。”岳岑补充。
    “这么看来,也许我们之前猜测的,这岩石台上的壁刻是佚失的一部分原版山海图,是极有可能的了。”秦赐道,“莫非这b面岩壁所展现的,就是山海世界的自然风貌?”
    “很有可能。”邵陵和华霁秋表示赞同。
    “东子,你发现了什么?”柯寻注意到卫东一直在用另一台手提电脑拧着眉毛低头操作。
    “我感觉b面岩画上的某些图符和咱们骨相上的山海图有些像……”卫东说着并不停手,“我想把二者做个对比,不过可能需要花去不短的时间……”
    “你继续弄,别的不用管,交给我们。”柯寻拍拍他后背。
    邵陵就继续说道:“那我们暂且就把b面岩画看作是对自然风物的一种描绘,它的主题就先定为‘生灵’。
    “再看c面岩画。c面岩壁画,应该算是几幅画里最为诡异恐怖的一幅了。
    “如果说a面岩画里那些疑似为祭品的、表现为类人生物的图符都像是被强行扭断了四肢、脖颈,甚至躯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态的话,那么c面岩画里所有体现为生物体的图符,它们被描绘出的状态都完全不像是活着的。
    “我不知道是我先入为主还是其它的原因,在我看来,c面岩画上的图符虽然和b面岩画上的同类图符没什么两样,但不明所以地,我就是感觉c面岩画的图符充满着一股浓浓的死气。
    “每一个图符都没有一丝生机,哪怕看上去是在行走,也像是行尸走肉,透着茫然和麻木。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感觉?亦或是有不同的看法?”
    “我也是这么感觉的。”罗勏连连点头,“可能因为我从小到大,家里一直养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动物的缘故,我对它们透露出的特别微小的情绪很敏感,当然,图符这种死物和动物可能不一样,不过也不知道从这些图符的什么地方,就是能散发出一种让人特别压抑和绝望的气氛……哎,我好像又有点儿受这些图片的蛊惑了,心里特难受……青青姐,你氧气筒借我吸一会儿……”
    “大家有没有发现,”秦赐有着身为医者的细致入微,“在c面岩画的上面部分,这些图符似乎都仰着头,而到了下面部分,就都是低着头的了。如果说上面部分的图符给人的感觉还只是茫然和僵硬的话,那么下面部分的图符就是麻木和委顿了,像是枯萎和干涸的草。”
    “或许这是想表达阶级等级?”邵陵思索着道,“位于上面部分的是上层阶级,下面部分的是底层阶级?”
    “可这幅岩画上所有的图符都不像是活着的,”柯寻道,“难道死了的生物也分阶级?”
    这话让邵陵噎了一下,半晌说了一句:“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最公平的,那就是死亡了,所以,死亡没有高低之分。”
    “那这就不是表现的阶级等级了?”柯寻说,“你们看,c面岩画里仍然有那个长着眼睛的‘主角’,它也是仰着头的,你们说它是不是在观察着什么?”
    “也许观察的就是a面岩画里那团看不见的东西。”岳岑道。
    “那么这幅画的主题究竟是什么?”华霁秋思索,“是死亡?是观察?还是麻木茫然?”
    “也许是生不如死。”柯寻摊摊手,“我随便说的,看着这些图符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就冒出这个词。”
    “暂且就定为‘死亡’吧。”邵陵说,“接下来是d面岩壁画,这上面有一些符号很像是水的波纹,我觉得相对好理解,它们占据了整面岩壁的大部分空间,而那些代表生灵的图符,虽然没有五官,但从它们的肢体语言和整个图形透出的氛围来看,它们十分的惊恐和痛苦,整面岩画都被这种末日一样的恐惧感充斥了,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们可以把这幅画的主题定为‘洪水’。
    “那么现在我们来看这四幅画的主题:祭祀或巫祷、生灵、死亡、洪水。
    “我想这四幅岩画的排列顺序应该是这样的:生灵,洪水,死亡,祭祷。
    “之所以排出这样的顺序,是根据上古那场大洪水做出的推测。其实这里的‘生灵’,我认为体现的是当时一个众生繁荣的景象,b面岩画里有着形形色色的山水、动物、植物,它们的种类之多,是其它三幅画所没有的。
    “紧接着发生了大洪水,也就是鲧和禹治了二十多年的那场大洪水,大洪水带来的当然是大量的死亡,于是就发生了祭祷行为,以祈求苍天止水,并超度亡灵。不知诸位怎么看?”
    华霁秋思索着道:“我同小邵的想法稍微有点出入,我认为顺序是洪水,死亡,祭祷,众生——我认为将‘生灵’改为‘众生’更贴近一些。
    “上古大洪水发生后,带来人类与动物的大量死亡,信奉鬼神之力的古人于是开展祭祷活动,祈求退水,祈求苍天保佑,更可能是祈求天降神人来帮助人类。
    “于是世间有了大禹,大禹治水,而后众生繁荣。”
    “二位虽然在岩画顺序上的推测有些不同,但把这四幅岩刻放在大禹治水的历史背景下来看,我认为这个思路是对的。”秦赐道,“这么看来,四幅岩刻所表现的内容,已经基本串连起来了。”
    “归纳一下,就是讲述为什么要祭祷、祭祷的过程、祭祷的结果,或者说是期望达到的祭祷结果。”朱浩文道。
    华霁秋点头:“这很符合巫祷式图绘会具备的一切要素。”
    “那你们说,大禹有没有在这四幅岩刻上?”李小春问。
    罗勏指着“主角”图符道:“我觉得他就是大禹。”
    “他要是大禹的话,那么这几幅岩画就有了部分史料依据。”邵陵道,“大禹行走天下,见识过各种奇禽异兽魑魅魍魉——就是这幅b面岩画所体现的主题:生灵,或众生;
    “接着发生了d岩画体现的主题‘洪水’,众所周知,洪水就是大禹治理的;
    “再接着是c岩画的‘死亡’,洪水过后,生灵涂炭,这是无可避免的损失;
    “最后,这场祭祷,或许就是在九鼎铸成之后——别忘了,鼎也是一种祭器,我们身上的骨相是由鬼文组成,岩壁上的岩画,也是由鬼文组成,九鼎上铸的是由鬼文组成的山海图——显而易见,这场祭祷,与鬼文、与九鼎、与《山海经图》脱不了关系。”
    “那快看看,能在代表祭祷的a面岩画上找到九鼎吗?”柯寻忙道。
    邵陵将投影画面切换到a面岩画,一伙人用力地瞪大眼睛在画面上寻找。
    然而眼睛都要瞪瞎了,还是没有找到看上去像是鼎的图符。
    “会不会九鼎的外形和普通的鼎并不一样呢?”顾青青说,“毕竟没有哪一本史料中有详细记载过九鼎的形制。”
    “这么一说也有可能,说不定九鼎的外形就像是那个岩石台一样方方正正的。”柯寻道。
    “鼎不都是有三只脚吗,没有三只脚的鼎还叫鼎吗?”李小春说。
    “不,鼎不见得只有三足,”华霁秋道,“司母戊方鼎就有四足。”
    “方鼎……”柯寻摸着下巴琢磨,“岩石台也是方的,会不会,在它的下方就有四条腿,深深地埋在地下?”
    这话令人眼前一亮,纷纷说道:“很有这个可能!”
    “同志们!”卫东忽然叫了一声,“骨相山海图和b面岩画的对比有了初步的结果了!”
    大家闻言连忙围凑到他身边,齐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向电脑屏幕。
    “我把骨相山海图中的一小部分拆出来,”卫东比划着,“看,这几个部分是某座山的轮廓,你们再看这张图片,这张图是b面岩壁画上的部分图符,它们连起来之后——看见了吗,是不是和这座山的轮廓有些近似?
    “当然,这仅仅是近似而已,很多细节处并不一样,不过我认为这两座山很可能是同一座山!
    “打个比方,这就好比同一种画法风格的两个画家,让他们画同一座山,那画出来的画儿肯定也是不一样的。眼前咱们看到的这两幅来自不同载体的图,就是这种情况,所以我认为它们表现的都是同一座山,只不过把它们刻画出来的,是不同的画家或匠人。”
    “卫东的这个发现很关键,”邵陵点头,“这一进步佐证了,岩壁上的图绘,就是山海图的一部分,我们骨相上的九鼎山海图,和这座岩石台上的山海图,正像是一块珏的两个组成部分,它们合在一起,就是一部最原汁原味、最完整的正宗《山海图》!”
    “那么问题来了,”柯寻说,“这个岩石台和九鼎是什么关系?它们两个身上各有半部《山海图》,是不是意味着需要合在一起,才会触发最后的一步?现在九鼎没有踪迹,拥有九鼎骨相的我们就相当于九鼎了吧?难道……最后真的需要我们自身和这个岩石台合为一体才行?”
    第361章 山海15┃岩画的顺序。
    对自身命运不祥的预感让大家一时心情沉重,好半天没有人说话,直到岳岑忽然开口打破这让人无比难受的沉寂:“我们不要忘了,这四幅岩刻里还有两个问题没有解决。
    “一个是四幅画的排列顺序,这个问题很关键,不同的顺序所表达的内容和意义甚至可能是大相径庭的,也影响着我们对最终真相的判断;
    “另一个问题就是这面‘祭祷’主题岩壁上的内容,这些图符围成圆圈所祭拜的、位于圆心的那片空白,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小岳说得对,”华霁秋道,“岩画的排列顺序很重要。小邵的看法是众生→洪水→死亡→祭祷;我的看法是洪水→死亡→祭祷→众生。
    “瞧,这就是两种不同的走向,小邵的顺序,让岩画上所记录的整个事件停留在了一个不确定的阶段,祭祷的结果是什么?是神赐一般的新生,还是死亡一样的安宁?
    “而我的顺序,可能偏于理想化了,我给了它们一个新生的结局,但现实是否真能这样美好,很难说准。
    “而如果再换一种排序呢?比如……众生→祭祷→洪水→死亡。
    “看,这就成了另外一个故事,充满着阴谋,残酷和暴戾。原本众生繁荣的世间,有人生出了欲念,可以是贪欲,可以是权欲,可以是任何一种想要操控众生或凌驾一切之上的欲望,甚至,还可能是反人类反社会的灭绝主义。
    “于是这个人,或者这一个有着共同信念的群体,用祭祷的方式施展巫术,为了一己之私或个体的极端信念,让这人间洪水滔天。
    “最后,私欲所引发的这场不计后果的劫难,为人间带来了死亡,或者说,是生灵涂炭的恶果。
    “这种排序所描绘的故事,倒也贴合了你们对我讲过的《重启》那幅画所暗示的线索,每一个文明的灭亡,都和主宰它的高级智慧生物脱不开干系,战争,权力,财富,贪欲,戾气,都可以成为毁灭自己的文明的元凶。
    “一个文明毁掉了自己,那么相应的,另一个新的文明就会接替它,取代它,所以,这一场死亡过后,也许迎来的就是一个新生的世界,只不过刻下这些岩画的那个时代的人们,已经没有办法看见新的文明诞生了。”
    “华馆长的说法很有道理,”邵陵道,“有人说我们现在的文明并不是地球上第一代人类文明,据说在世界上很多地方都曾发现过更久远的文明。
    “我记得似乎是在非洲,就曾发现过20亿年前的核反应堆,而有科学家就曾推测,上一个人类文明毁灭于核战争。
    “所以我们是否可以推断,山海世界,很可能就是介于20亿年前和现代人类文明之间的,真正的上一个文明?
    “它可能不应该算是人类文明,但它肯定是一个主宰过世界的高级智慧文明,然后它毁灭于那场史前大洪水,在此之后,并没有隔去很长的时间,人类的文明诞生了,甚至很有可能……人类实则就是山海文明的后裔!”
    “所以……这个岩石台上的壁刻,很可能是人类的祖先、山海先民们记录下来的,为了不让人们忘记那段历史和那个世界?”顾青青的目光里带着些怅然。
    “为了不让子孙后代忘记那段历史,就要用入画这种形式来害自己的子孙?”柯寻一手撑着下巴,扬起眉毛,“这可说不通。而且别忘了,他们祭祷的是一团空白,如果他们想要求大发洪水,中间画上洪水的图符不就好了,又不是不会画,或者不那么直接,也可以画个龙什么的吧?龙不是管水的神吗?反正我就觉得,这片空白不是因为不会画,也不是因为画不出来,它肯定是有用意的。”
    “那会不会,他们祭祷的其实是……死亡?”秦赐道,“死亡也意为虚无,所以祭祷仪式的中心是空白一片,而洪水只不过是导致死亡后果发生的一种手段,如果不是洪水,也有可能是其他的方式,比如地震,比如龙卷风,而只不过碰巧发生的是洪水这种天灾而已。这么看的话,岩画的顺序就应该是众生→祭祷→洪水→死亡了。”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祈祷死亡降临呢?”吴悠问,“难道真像华叔说的那样,是一群反人类反社会的家伙想要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我很想知道,这四幅岩画和另一个世界有什么联系,”柯寻坐直身子,“记得怿然之前的猜测吗,这个死亡之谷里的景象很可能是两个世界的叠加态,或者说,白天是我们这个世界,晚上是另一个世界,两个世界交替出现——别忘了我们之前总结过的每一幅画为我们暗示出的线索,有两个世界存在是已经可以确定的事了。
    “而那个岩石台,它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它的岩壁上为什么会有另外半部《山海图》,为什么《山海图》一半在我们这个世界,另一半在那个世界?
    “为什么在那个世界的一半,会刻画着这四幅画上的内容?”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用常理来试推一下,”邵陵道,“大洪水之后,死去了很多的人和动物,那时的人们会是怎样一种心理状态?”
    “当然是伤心难过了,”卫东道,“很可能自己的家人朋友都葬身在了洪水中,家也没了,田地也没了,财产也没了,那种感觉一定很绝望,换位思考一下,我可能会觉得自己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又无助又悲痛。”
    “但比起无助来,悲痛一定占据上风。”柯寻声音有点发闷。
    卫东看了看他,知道又触到了他心底最痛的那道疤,正想着要怎么安慰他一下,却见他抓了抓头发,脸上继续自若地接着说道:“他们一定会无比想念自己逝去的亲人,希望他们能重新活过来,这是最强烈的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实现不了,就会退而求其次,希望哪怕能再见亲人一面,看一眼也好,再说一句话也好,总之……就是希望能再和亲人有所交流……咳。”
    一直一言未发听着众人分析的牧怿然,听出他假借着咳嗽掩盖自己有些变了腔调的声音,伸手过去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而后手就停在了他的身上,轻轻握住他的后颈,把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
    柯寻不显痕迹地深吸了口气,又说道:“交流的愿望实现不了,就只能选择最后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亲人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为他们祈福,祝祷。”
    “所以——”邵陵道,“古往今来,人的心和感情,都是一样的。在经历了大洪水之后,幸存的人的心理状态,想必就是柯寻所说的这几种。
    “那么重点就在这里了,古人是信奉鬼神之力的,或许他们会相信,鬼神之力可以令他们的亲人起死回生,可以让他们和已经在死去的世界的亲人们进行交流,再或,至少也得让他们为死去的亲人进行祈福和祝祷。
    “古时的大巫干的就是这样的行当,那么岩刻上这场盛大的祭祷活动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如果鬼文是另一个世界的文字或媒介,那么在祭台上和祭器上刻满鬼文,描绘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用以寄托生者对死者的哀思、祝愿,甚或是以鬼文同另一个世界的主宰进行沟通、商量、乞求,以达到起死回生之类的愿望,就都是非常合理的解释了。
    “所以这四幅画被刻在了岩石台上,以某种方式传递到另一个世界,正是用巫祷通鬼神的证明。而我,仍然坚持我之前对于岩画顺序的看法,就是众生→洪水→死亡→祭祷。”
    “然后呢?你的这番推理解释不了后续的问题,”朱浩文道,“山海时代众生繁荣,忽然爆发了史前大洪水,导致生灵涂炭,洪水过后幸存的人类进行祭祷,缅怀逝去的亲友,并希望借助鬼神之力让亲友复活,或是希望他们能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把一部《山海图》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铸在做为祭器的九鼎上,另一部分刻在做为祭台的岩石上,然后用了某种法子,把祭台送入另一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九鼎相呼应,达到联通两界的效果。
    “至此为止,一切似乎都还说得通,但后续呢?为什么九鼎上的《山海图》成为了我们的骨相?难道是想要让我们代替九鼎继续和另一个世界保持联系?几千年都过去了,这场祭祷还不肯停止吗?
    “以及为什么要让我们入画?为什么每晚的龙卷风柱越来越庞大?每幅画暗示出的线索里提到的,另一个世界想要接替取代这个世界,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连串的提问让邵陵一时难以回答,华霁秋也陷入思索,在一阵艰涩的沉默后,邵陵抬起眼,看向始终保持着聆听和独自沉思状态的牧怿然,道:“也该说说你的思路了,我不相信你到现在还没有理出一个自己的思考脉络。”
    “我的确,有一个自己的脉络,和你们所有人的看法都截然不同。”牧怿然终于开口,众人的目光齐齐望着他,听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我认为这个‘主角’,不是大禹,也不是人间的首领或大巫,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一位具有‘观察之力’的大巫。
    “这块岩石祭台,也不属于人间世界,它属于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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