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镜渊道:“沈太医惧内在太医院是出了名的,儿臣觉得,就算他夫人与岳母知道长歌他们的消息,沈太医也不敢将消息告诉我们,儿臣总不能逼着他说。万一让皇弟他们知道,以为我们追他们追得紧,只怕会连夜搬家也说不定……”
    魏帝越想越觉得郁闷,怎么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魏千珩那小子到底拖家携口去了哪里?
    他是真的想看一看他开面馆的样子啊……
    看着父皇一脸向往的样子,魏镜渊终是问出了心里一直以来的疑问:“父皇,当初皇弟是如何说服您,让你答应放他离开的?”
    说这话时,魏镜渊话语里带着难掩的好奇——父皇那么在意他,怎么会愿意放他离开?
    闻言,魏帝面容一怔,下一刻眸光却是涌上了温暖的暖色,却又故意板起脸道:“他想走就走吧,朕那么多儿子,不稀罕他这一个……”
    终究是没有告诉魏镜渊真正的原因。
    魏镜渊还想再问,房梁上突然跃下一个人,突兀的出现在了魏帝与魏镜渊面前,将两人吓得一惊。
    魏帝惊慌看去,却是端阳公主初心。
    “父皇,你让我出宫去寻公子和姑娘吧。”
    一见初心,魏帝头立刻大了,推了面前的棋盘,抬头看看高高的殿梁,不敢置信道:“你……你什么时候爬到那上面去的?万一、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初心不以为然的撅嘴道:“父皇不要担心我摔不摔的,只说肯不肯让我出宫去。”
    魏帝恼道:“天大地大,就算父皇愿意让你去,你却要去哪里寻他们?”
    这一句却是问住了初心,她为难的蹙紧眉毛,闷声道:“不论如何,我总会找到他们的……”
    魏帝嗤道:“你说得轻松。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莫说你了,朕与你大皇兄都没有他们半点消息,你只怕找到头发白了也找不到他们……”
    说到这里,魏帝与初心皆是不由伤感起来——若是真的他们一直不主动与他们联系,难道此生都不要再见面了吗?
    看着两人不约而同黯然下去的形容,一旁的魏镜渊却是突然笑道:“儿臣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与他们联系上?”
    “什么法子?!”
    父女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魏镜渊笑道:“父皇不是一直在忙着给皇妹寻找乘龙快婿吗?不如广招贤贴,让各国皇子都来大魏竞选端阳公主的驸马……”
    “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啊。”
    不等端王说完,初心已不满的打断了,不悦道:“上次我好不容易说服父皇不嫁皇子,你怎么又来挑事,你可是要同我打一架吗?”
    魏镜渊笑道:“打架我自是打不过你,但你想想,父皇广发贤贴为你招婿,你那个百草会不会得到消息赶回来?若是他回来了,我们岂不就知道了长歌他们的下落!”
    “啊,这是个好主意!”
    初心脸上马上阴转晴天,回身对板着脸的魏帝道:“父皇,你赶紧下贴子吧,越多越好!”
    魏帝虽然觉得端王这个法子可行,可看到初心对那百草的热络劲,不悦道:“你就这么稀罕那个什么百草?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如何配得上你?”
    初心一点都不急的在魏帝身边坐下,凉凉道:“反正我同父皇说过的,这辈子要么让我嫁百草,要么我就不嫁,就算你绑着我成亲也无用,这天下的男子又有几个打得过我?怕死的自是不敢娶我的……”
    魏帝头都要大了,之前确实给她寻过两回驸马,可一见面就被她一身可怕的功夫吓倒了,根本不敢娶她进门,拆屋烧房子事小,断手断脚才是可怕。
    魏镜渊想起临走前长歌将初心托付给了他,不由也帮着她说话道:“父皇,皇妹言之有理,试问这天下的男人,若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又有哪一个……配得上她。而若是父皇不同意,她到时擅自离开,羽林卫也拦不住她啊……”
    初心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大皇兄了,将她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连连点头道:“若是父皇不同意,我今晚就走,像五皇兄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魏帝看着眼前的宝贝女儿,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最后咬牙道:“好,下诏!”
    如此,在前太子薨逝后,魏皇室终于再次迎来了喜事——皇上要为端阳公主选夫婿了!
    世人都知道魏帝对这位端阳公主宠爱异常,所以这次选婿的范围又宽又广,不但给各国发了邀贴,连各州各地的世家名门子弟都收到了朝廷邀贴,只要是适龄又出众的青年,都可以参选端阳公主的选婿……
    这么轰动的事,传得五湖四海皆是,连云雾镇这样的边陲小镇上都传得沸沸扬扬。
    云雾镇西街头的百草医馆这两天有点不寻常,一向笑脸迎客的少大夫这两日脸黑得难看,看病也是心不在焉,诊脉诊错,抓药抓错,熬药连药罐子都打破,青鸾买罐子都快买不过来了。
    无法,青鸾只得去请煜炎出来,镇一镇百草。
    煜炎从隔壁的面馆吃完面回来,见百草像霜打的茄子般耸在门口,叹息一声对他道:“你想去就去吧,天天唉声叹气,我都听烦了。”
    青鸾听到煜炎让百草走,顿时偷笑不已——如此,医馆里只剩下她和煜炎二人,无人打扰,真真是太好了……
    面上,她又担心道:“他回去,岂不将我们的行踪暴露了吗?”
    百草举天发誓:“我绝不将这里告诉给初心。”
    煜炎道:“你若是决定好,就不用再回来了,留在太医院当差也是好的。”
    百草不由又犹豫起来,不舍道:“师父,徒儿想留在你身边尽孝……”
    青鸾连忙笑道:“你师傅还年轻,不需要你尽孝,你还是赶紧启程回京吧,免得初心被其他人抢走了,到时你哭都没用了……”
    百草激动道:“那我……那我去隔壁面馆禀告一声,明早就启程。”
    隔壁面馆就是长歌家的。
    魏千珩果然还是开起了面馆,而和面的师傅就是胳膊粗力气大的白夜。
    白夜劲大和面不错,和出的面条劲道足,有嚼头,只有一样,他掌握不好力道,经常将面盆给弄坏。
    为此魏千珩天天耳提面命的告诫他,让他省着点力气,少弄坏面盆,还要扣他的工钱。
    白夜很是委屈,心里默默反诘,总比某人经常弄坏木床的好啊。
    百草进去面馆找长歌与魏千珩时,面馆正是不忙的时候,魏千珩在柜台后记帐本,长歌则靠在他身边看话本子,看着看着,不觉就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百草走过去,先打量了一下长歌的脸色,尔后对魏千珩巴结道:“夫人脸色不错,看来这一胎顺和不辛苦。”
    魏千珩嗯一声,扯过毯子给长歌盖上,问百草:“你是来给你师傅送面钱的么?”
    百草脸一垮,忍不住腹议道,师傅与他来面馆吃面要钱,可他们去医馆看病却从不给诊费,还要将药替他们煎好送过来,真是太不公平了。
    可转念一想,谁让他师傅是妹夫呢……
    这一想百草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
    等他再想到,或许过不久,他也要成了魏千珩的妹夫,心里这份不甘不满更是烟消云散,马上掏出钱袋子整袋子交到魏千珩手里,对他涎笑道:“这是师傅后面的面钱,我先替他预付了。”
    魏千珩毫不客气的收下,问他:“你要出远门么?”
    百草心一抖,鼓起勇气道:“殿……魏掌柜,我要回京城去……”
    从他忐忑不安的进门那刻起,魏千珩就猜到了,不由冷冷道:“那你可知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百草信誓旦旦道:“我知道的,关于这里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我只说我们出京后就分开了,我跟师傅云游四海,没有同你们在一起,连一个云字和雾字都不会提到的……”
    魏千珩很不想让百草回去‘自投罗网’,可先前煜炎在这里吃面时就同长歌说起过初心与他的事,长歌已明显表态支持百草与初心在一起,他哪里敢阻拦?!
    于是他扔下手里的笔,身子却一动不动的给长歌靠着,对百草叮嘱道:“你记住你方才说的话,谨记不要说漏嘴了。”
    见魏千珩同意他回京城,百草欢喜不已,连夜收拾好包袱赶回京城去了。
    他一走,魏千珩就蹙紧了眉头,思索着要不要再搬家,因为他总感觉百草会将他们全卖了。
    可是长歌刚刚怀上身孕不久,不宜奔走劳累,而煜炎的腿伤也刚好不久,同样劳累不得。再加之马上入冬了,边陲小地出入不便,实在不宜再搬家另换地方。
    如此,魏千珩只能寄希望于百草能就到做到,不将他们的安家之地说出去。
    转眼入冬,云雾镇一切如常,因着大雪封路,云雾山方圆百里的出入之地都封了,魏千珩也放心了。
    他早早的囤好过年所需的物什,准备在新家好好的筹过第一个新年,将煜炎与青鸾夫妻也拉到面馆一起过年。
    因地处边陲小地,入了冬后进入云雾镇的人就少了,除了本地的住户,连猎户都少见,所以面馆也少了生意,魏千珩于是准备在腊月初就打烊结业,等来年天晴开山了再开业。
    冬月末,过了今天,明天就是腊月了。
    眼看天色暗下来,白夜与心月开心的开始收拾铺子,准备关门歇业,却不想,面馆的门堪堪关上关扇,就被人重新推开了。
    大风大雪里,面馆里走进两个汉子,对白夜道:“烦请下两碗面,我们要带回去给我家主人食用。”
    白夜眸光朝着两人的身姿形容一扫,心里一凛。
    可是他没动声色的转身入了后厨,向魏千珩禀告。
    听到禀告,魏千珩心里一震,尔后眸光染上了一片雾色,轻轻道:“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白夜沉声道:“属下不会看错的,他们站立的样子根本不像寻常的百姓,还有不自禁将手放在腰间刀鞘的位置,还有说话的京音,应该是宫里的羽林军……”
    魏千珩默默的听着,心里某个地方轻轻的漾了漾,苦涩笑道:“看来我们还是高估了百草,这么快他就‘招认了’。”
    长歌在一旁听到两人谈话,心里已是明白过来,心里也止不住的激荡,上前轻轻问道:“你可要去见一见皇……他们?”
    魏千珩朝外看了一眼,云雾镇不大,总共就只有一家客栈,就开在他们面馆对街不远。
    深邃的眸光里不觉凝聚了水气,魏千珩心酸笑道:“既然他没有现身,我们就假装不知道罢。”
    所谓近乡情怯,长歌理解魏帝与魏千珩心里的感受,父子二人既然当初决然离别,如如今那怕魏帝寻儿到了这里,也没有现身来亲眼看一看他,说明魏帝遵从着当初对魏千珩的承诺,再不打扰他的生活……
    而魏千珩得知魏帝千里迢迢冒着大风大雪到了这里,却也狠下心不去相见,也是为了当初说过的话。
    在跪求魏帝放他走时,魏千珩曾说过,一出京,他再不是魏皇室的人,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凡夫俗子,只求此生与长歌孩子平凡度过,再无纷忧……
    看着魏千珩眸光里闪动的泪光,长歌上前轻轻拉过他的手道:“我们一起给父亲下碗面罢。”
    魏千珩点点头,接过淡竹手里的勺子,长歌也挺着肚子上前帮忙,夫妻二人合力下了两碗最普通的葱花面。
    白夜端送出去时,对那两人道:“这是我家掌柜与夫人亲手为你家主子下的面条,还望你家主子喜欢。”
    两人接过面条连忙趁热带回客栈去了。
    客栈的二楼临窗的客房里,一身普通百姓打扮的魏帝接过侍卫手里的葱花面条,怔怔看着,等听到侍卫回禀的话,面容一震,尔后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坐在他对面同样一身百姓装束的魏镜渊,也跟着一起吃起面条来。
    魏帝情绪颇为激动,握筷子的手止不住的哆嗦,掩饰般的嘲讽笑道:“果然是他们亲手做的,这面条也太难吃了。”
    话虽这样说,可满满一大碗葱花面,魏帝却吃了个精光,连面汤都喝下了。
    魏镜渊同样如此。
    他看着父皇隐忍的情感,忍不住道:“父皇千里迢迢到了这里,为何又不去看一看他们了?”
    魏帝放下筷子,接过随从递过的帕子胡乱抹了把脸,顺势将眼角的泪抹去,硬着嗓子道:“他这么绝情,朕为何还要想着他……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去。”
    魏镜渊默默叹息了一声,笑道:“父皇以收取聘礼为由,才辛苦从妹婿那里得来皇弟的下落,又千里迢迢赶来,只为吃他们面馆一碗面吗?”
    原来,并不是百草意志不坚定,而是魏帝松口答应让他娶初心,只是在向他讨要聘礼时,表示什么都不要,只要魏千珩一行的下落地址。
    百草进退不得,最后为了娶初心,只得如实交待了……
    魏帝自己也说不出心里的感受,从魏千珩离开京城那一刻,他一直想方设法的想得知他的下落,想知道他脱离了皇子的身份,过得好不好。
    可如今到了这里,来到了他的家门前,魏帝却不想再走近一步去看看他了——说到底,他不忍心打扰他如今平静的生活。
    正在此时,楼下的街道上却是传来了孩子天真清脆的笑声,魏帝觉得那笑声很熟悉,猛然推开扇户看去,神情顿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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