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约听闻,三皇子之所以被抓是因其对皇帝陛下不敬,可这般理由……
    若是非要计较起来,谢清豫从最初便对这个南诏三皇子全无好感。他是死是活,哪怕有和亲一事横亘中间,她也不甚在意。却同样因其身份、因两国联姻,这一件事非同小可。
    没有太多根据,在得知这件事时,谢清豫想到陆至言。她想起他的话,想起他的胸有成竹,亦想起新帝仍为太子殿下之时,有意让她去救陆至言。
    不是不想马上去找陆至言问个明白,但他近日已重回朝堂,再则,她那么巴巴的跑过去陆家也不像一回事。谢清豫一直等到入夜,才等回来自己的父亲与哥哥。
    知道他们回府,不等睿王命人去请她到书房,谢清豫已经先行过来了。在睿王的书房里面,他们谈及这几日长安发生的事——从南诏的人于城中调戏羞辱与殴打大晋百姓,到皇帝陛下命令放人,再到三皇子被抓。
    “今日朝堂之上,因南诏三皇子被抓一事,吵得十分厉害。其实不仅这三皇子,包括城中其他随南诏使者前来的人,现在都被关押在了大内监牢。”
    睿王面色凝重:“以张丞相为首的一派老臣认为此举会激怒南诏,势必引得两国生出战事,有违先皇陛下意愿。但陛下既已做这件事,心里自有成算,看得出来对这样的说法不以为意。”
    这是可以预见的,如果会顾忌这些,那么便不会做出半夜抓人的事情。这桩事既已发生,形如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今哪怕放人,也无多少用处。
    “一众将领与年轻臣子却认为,这些外族人在长安城闹事,实在欺人太甚,且嚣张至极。若是放任他们不管、不予计较,往后势必得寸进尺,恐怕更不会把大晋放在眼里。索性借此事,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
    谢清豫听到自己爹爹提及年轻臣子,深觉陆至言怕是跑不了的。
    她轻咬一下唇,微微点头,觉得这种说法在理,而且多半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先皇仍在时,南诏使者请求赐婚,且十万大军压境威胁,陛下与先皇便因此事曾有分歧。”睿王缓缓道,“今日看来,陛下的心思大约从未曾改变。”
    谢清豫继续点头,没有发表什么评价。
    同在书房的谢泽一叹气:“以今日形势来看,两国交战在所难免……”
    “妹妹,”忽而停住话语的谢泽,喊一声谢清豫,认真交待,“这些日子,最好是待在府中,不要外出。无论有什么,也先等这到件事过去,以后再说。”
    谢清豫同样语气认真的答应:“好。”
    对于自己哥哥的顾虑担忧,她不是不明白,说到底是因她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
    即便在家国天下之事面前,她的命运无法为自己左右,可一旦两国交战,和亲之事必然作罢。不必嫁给不喜欢的人,她心里总归高兴,但在外面,她表现得高兴是不顾天下苍生,表现得不高兴更有通敌叛国之嫌,无论怎样都非常容易落人口实。
    之后三个人又说了差不多一刻钟的话,兄妹两个一道从睿王的书房出来。
    谢泽送谢清豫回琳琅院。
    直到送她回去,在琳琅院外,谢泽微笑与她说:“今天的早朝上,陆大人可谓舌战群儒。一番话将张丞相说得哑口无言,往后不知会否受到些许刁难。”
    “不过,想要有所作为、坚持自己的主张,这样的事便无法避免,不必太过忧心。”谢清豫点一点头,示意自己认真在听,谢泽又说,“妹妹,他还有几句话,托我转告你。”
    谢清豫眨一眨眼:“怎么了?”
    “一个国家的长久安定与太平,绝不是靠忍让退却能够换来的,而这样的担子更不必放到一个女子身上。红颜非祸水。”
    见谢清豫脸上诧异之色,谢泽轻叹一气:“妹妹,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嗯……”她点点头答应一声,“我知道的。”
    目送自己哥哥离开,谢清豫才转身走进院子里面。她想着陆至言让谢泽转告给她的话,不知该叹气还是该觉得安慰,这个人怎么就那么清楚她心里的想法呢?
    这一夜,谢清豫安稳入睡。
    她做了一个梦,陆至言在梦中冲她微微而笑,将她抱在怀里说:“我会一直护着你。”
    梦里面的她只顾着仰头也冲陆至言傻笑,而话音落下之后,他却俯下身来,轻轻吻住她的唇……猛然睁眼,已是第二日天光大亮,谢清豫觉得,自己是被臊醒的。
    “小姐怎么脸这么红?是生病了吗?”
    听到春絮关切的话,谢清豫惊吓般摇头,忙说:“无事,我再睡一会儿。”
    没有去看春絮是什么表情,她默默缩回被窝里面。
    谢清豫两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想起梦里面的场景,心里暗暗恼起陆至言。
    一定是……
    一定是那一日,他对她做过那种事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段剧情写得有点慢,只有这么多,明天继续。
    晚安。
    第35章 不忘
    诚如谢清豫所知,南诏三皇子及使者之流被抓,一切皆为谢昭授意。因此,无论朝堂之上有大臣如何反对,都无法更改得了他的想法,也无法阻止事态的发展。
    这位南诏三皇子态度傲慢、狂妄自大,如今沦落到这般境地,倒不为所动,似乎不认为大晋新帝有魄力和能力,能把南诏怎么样。但他显然低估了谢昭在这一事情上的决心。
    南诏迟早会知道他们的三皇子被扣留长安,而如若等到南诏发觉到这件事,大晋才有所行动,显然会陷入被动之中。是以早在发难之前,谢昭已暗暗开始部署。
    事实上,在先帝在世之时,这些南诏来的外族人仍旧有所收敛,尚未曾做出太多的出格之举。可建和帝逝世后,他们欺负大晋百姓的事情时有发生。
    官府因新帝似对他们包容的态度而次次息事宁人,这种忍让态度多少使得这些人认为自己高高在上,越发盛气凌人。这些谢昭是看在眼中的,而他早已命人盯紧这些外族蛮夷,等待的无非一个出手时机罢了。
    一如当初南诏表面请求赐婚却暗中大军压境的无耻做派,这位新帝选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包括南诏三皇子在内一众人在长安被抓的第二天,大晋对南诏的斥责书函也已送到南诏都城。
    这封落款盖着大晋皇帝玉玺印鉴的书函,话里话外,既痛心于对南诏来使在长安的所作所为,又痛心于南诏三皇子面见大晋皇帝时的傲慢无礼,并诘问南诏帝王是否无与大晋交好之意。
    南诏帝王看过书函,敏锐觉察到自己的三儿子或是在大晋遇到不好的事。无论书函里面是怎么一个说法,他深知事情不妙,唯恐自己极为疼爱的儿子祸在旦夕。
    不知是三皇子隐下身份到长安之前曾有所交代,抑或是从这封书函里感觉到大晋不会轻易放人,南诏帝王没有派出官员和大晋进行交涉,而是直接派出一众大将前往边关。
    南诏借由大军压境,扬言大晋若不即刻把人送回来,则率兵大举入侵大晋。殊不知大晋的军队在边关等候多时,而南诏的举动,无异送给大晋一个出兵的借口。
    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至此爆发。
    谁也无法阻止。
    其后两个月的时间,战事捷报频频传回长安,大晋新帝亦陆续派出不少将领率兵赶赴边关增援,是对与南诏一战势在必得的架势。朝堂之上,亦无官员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这一段时间,谢清豫待在睿王府里,秉着谢泽的提醒,不曾外出。外面的事,消息总能得到一些,关于陆至言的事也或多或少会传入她耳中,晓得他如今受到新帝器重。
    对于谢清豫而言,这倒不叫人奇怪或突然。至少在更早之前,先帝仍在世时,谢昭将她请去东宫、正逢陆至言有事,这般巧合事后再看,足以叫人体悟。
    但究竟是因同样非求和一派而变成这样,还是存在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却是谢清豫无从得知与求证的了。至少,陆至言拥有了施展的机会。
    不过,她如今同样明白之前陆至言之所以会那么信誓旦旦的缘由。只是当时那样的情况、那样的心情,无论他说什么,在她听来都会是安慰,不会相信。
    七月流火,夏天的炎热渐渐褪去,天气转凉。
    初十的这一日,谢清豫午间小憩醒来,在书房忙得一阵,夏果与她送来一封信。
    是陆云绣给她写的信。
    虽说同陆至言是姐弟,但两人字迹几无相像之处,陆云绣的字十分娟秀。
    一封信内容简短,说是有点儿事,请她日落之前去书院一趟。
    是什么事信里没有提,也许不方便过多解释。
    谢清豫不做他想。
    她从书房出来,回房间换过一身衣服,和杜氏说得一声便乘马车出门去了。
    马车停在书院外面时,酉时未至。
    孩童们陆陆续续从书院里出来,似乎正赶上放学的时间。
    谢清豫刚下马车,看到站在书院门口的陆云绣。
    对方当即笑着迎上来,稍微压低点声音说:“还以为你要晚点儿才能过来呢。”
    谢清豫也是一笑:“正好无事,收到信便没有耽搁,这是来早了?”
    “不会。”陆云绣说,“他在后院呢,先进去吧。”
    无须多说明,谢清豫很快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人必然指陆至言。是以也大概知道,有事要找她的人不是陆云绣,而是他……没有多问,她一点头往书院里去。
    谢清豫行至后院,一身绯红官袍的陆至言负手站在院子里面,她不用费劲便见到了他。大约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嘴边淡淡笑容,一双眼睛犹似闪闪发亮。
    这一段时间,两个人虽未能见面,但陆至言一直有信与她。只出于慎重,她基本没有回过他的信,不过时不时会叫人送些点心果子到书院。
    每次都说东西是给陆云绣的……
    可到底是什么意思,谢清豫坚信他不会不知道。
    久未见面,陆至言看起来消瘦了一些,脸上也看得到几分疲倦之色,偏偏身上的一股清隽气质愈显。一张如玉面庞尤甚往日俊美,微微而笑,便教人轻易心折。
    谢清豫抗住这般美色||诱惑,假装淡定慢慢朝他走过去。
    在离陆至言足有五步远外站定住,她佯作不满道:“有事儿找我怎么不直说?”
    陆至言笑容不改,望向谢清豫的目光却越温柔。
    他微笑着语气平静说:“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因而今天想见你一面。”
    出发?!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太叫人措手不及,谢清豫错愕中,顾不上别的,几乎两步到他面前,连忙追问:“怎么回事?是要去哪儿?”
    陆至言脸上满是镇静,反而笑说:“还以为你不舍得走过来。”
    是说她在几步外站定的事……谢清豫脸上一红,轻哼道:“这就离你远点儿。”
    她作势要走,被陆至言伸手拽住。谢清豫脸颊鼓一鼓,气呼呼般斜眼看他,他仍笑,文绉绉出声道:“这位姐姐莫要生气,小生这厢给您赔不是。”
    话音落下,陆至言松开她的手,当真正经对她作了个揖。
    谢清豫差点儿被逗得破功,忍下笑意,大大方方的口吻说:“原谅你了。”
    陆至言直起身子,微笑重新牵住谢清豫的手:“走一走。”
    于是,他们牵着手在书院里慢慢打转。
    谢清豫格外在意陆至言说明天一早要出发的话,不可能不追问到底。陆至言和她解释:“要去谈一谈那位三皇子的事,还要去知会南诏一声,你就在长安,哪儿都不会去。”
    这分明是要去边关的意思了。谢清豫想说是不是因为她,又迅速反应过来,哪怕确实与她有些关系,但也绝不会单单只是这样。国家和平兴盛,也是他的抱负,哪怕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他一样会去做的。
    谢清豫小声问:“会不会要去很久?”
    “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过年节……”陆至言说,“大概是得费一段时间。”
    谢清豫想着那当真是很久都要见不到,轻点一点头:“这份差事确实不简单。”
    陆至言看她一眼,停下步子:“等我回来……”
    谢清豫感觉他的语气听着像还有话要说,因而停下脚步的同时也看向他。笑意从陆至言眼底满溢出来,他凑到她耳边,压低点儿声音:“是好上王府提亲了。”
    突然说起这种事,饶是谢清豫也觉得不好意思。
    耳朵感觉到陆至言呼吸间喷薄而出的温热气息,一下子泛红,泄露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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