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事后悄悄问御医,这样的伤一般能有几成存活率?御医说肚子里如果有出血的话,大概率是死定了,但上回有一个出了血也活下来了,说明还是有可能会活的;如果没有出血的话,十个人里会有两个命硬能扛过来。
    总之不太乐观。
    已经这样了,姜姬只好亲自去见姜谷,慢慢把事情告诉她。
    她亲眼看到姜谷的神情从欢喜到崩溃,然后发疯般冲出来,她只好一路跟在后面,心中不安,以为又要失去一个姐姐了。
    结果姜谷到了冯珠那里就要给冯珠改姓。
    “从此后你就姓姜!不许再姓冯!”姜谷在“姜珠”的床榻前把冯家祖宗八百代都咒完了,还当即叫她的从人进来,让从人立刻、马上派人回鲁洲,把冯理和冯班都叫来。
    她要给这两个儿子也改姓!
    “我早就该给你们改姓了!以后都跟我姓姜!不许你们再姓冯!你们才不是冯家人!你们都是我生的!是我的儿子!!”
    姜姬在一旁都看愣了。
    姜谷继续大怒,怒完就哭,边哭边照顾躺倒的“姜珠”,然后在空闲时继续骂冯家。
    姜姬回去睡了一晚,第二天来了就听侍人给她“告密”。
    姜谷昨晚上气到极致——因为听御医说姜珠这伤十有八九活不下来,活下来是命硬。
    她又派一个从人回去,要人回鲁洲把冯家祖坟给推了。
    姜姬:“……”
    她也是没想到,印象中温柔怯懦的姜谷竟然现在这么“霸道”?“强势”?
    人,适应权力的速度总是飞快。
    昨天“遇刺”的消息瞒着。今天王姻和孙菲都觉得可以放出去试探一下凤凰台下的反应。
    他们怀疑“姜珠”不是一个人,身后可能还有指使。人现在躺着不能审,显然陛下也不打算审,那就只能引蛇出洞了。
    为免走漏风声,所以谁都没说。
    于是,刺客的消息传出去后。
    一刻内,毛昭气喘吁吁的来了。还犯了禁:他夺了一匹马骑上跑进来了。
    风迎燕第二。脸白得像死人,神情也像死人。他在宫外,算是跑得最快的了。
    龚香第三。
    姜姬一见到他就啊了一声,推孙菲和王姻出去送死。
    ——忘了先把龚香叫进来了!
    龚香见到她好好的,就一声不吭的坐下来,扫了一圈人:不说话,就看着你们。
    姜姬掩袖装死。
    跟着黄公和徐公也来了,两个老头显然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姜姬没办法,只好起身给这三个老头赔罪认错。
    但在场的人都没去管她没通知到位吓了他们一跳,而是在议论“刺客是谁?”
    “刺客人在哪里?”
    “刺客可经过审问?”
    姜姬继续装死。
    姜珠那个样子一看就是被洗脑了,再听姜谷说,那么小就被冯家一个死忠的仆人带走教育,被灌输什么都不奇怪。何况他现在能不能活下去还不知道,她也没那么急切非要现在去审人。
    龚香、徐公、黄松年、风迎燕看了周围一圈,最后目光都集中在了姜姬——座下的王姻和孙菲身上了。
    知道陛下是不会说的,只好找你们俩开刀了。
    但王姻性情奸滑,孙菲智谋不俗,两人的嘴都不好撬。
    不过,虽然不能交出刺客本人,但刺客的来历却是可以说的。一五一十倒出来之后,龚香先皱眉:“冯氏已亡,想是余孽。某这就命人回鲁洲一查,必将冯氏铲除殆尽!”
    姜姬摇头:“冯氏乃莲花台八姓,不应铲除。”
    旁边一个侍人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可大公主不是已经派人回去了吗?冯家两子改姓,哪里还有子孙呢?”
    姜姬一眼瞪过去,侍人掩口做惊讶状:“是某失言了,告退,告退。”倒退着溜了!
    龚香赞道:“大公主果决!”然后跟在座的人解释姜谷是现存冯家两个后代的娘,她的话最大,她替两子改姓后,冯家就只余在外的旁支了。
    姜姬心道:你还不知道她派人回去挖坟呢。
    孙菲道:“冯氏早无气候,各地旁支也不见有才之人。这刺客……想必应该是一人所为。”如果冯家当真对陛下有这么深的仇恨,早应该去报仇了啊。别的不说,姜谷在莲花台带着冯理和冯班生活可是从没隐姓瞒名,如果真是许多人在等着替冯家报仇,那怎么不恨姜谷和冯理、冯班呢?
    而且,替冯家报仇并没有太大的利益可图。所以应该是不可能聚集许多人持续这么多年等着报仇的。
    现在会早出来,应该是因为陛下成了陛下。替冯家报仇和谋刺陛下放在一起,后者有更吸引人的利益。
    所以,刺客可能只有一个——还可能是个被从小利用的傻子。他的背后应该另有支持者。
    姜姬放出被刺消息后,凤凰台就紧闭城门开始搜查。其中各式小屑小抓了不少,还真没有一个疑似与姜珠合谋的。
    不过倒是找到了姜珠从哪里来。于是一路索骥而去,终于找到了江北,找到了当时灵鹿公子的旧事,以及在此事中插了一手的几个不死心的世家。
    这回徐公和黄公都赞成对江北再下一次手。北人不驯的说法也从此流传开来。
    经过又一重清洗后,江北各城中已少见百年以上的世家。
    从此,江北归顺。
    第797章 声声……
    天启十二年。
    凤凰台上又是一年春祭的到来。
    青年男女穿戴一新,乘车骑马, 纷纷往城外的神女庙涌去。
    神女庙外有诺大的草场, 摆出了连绵数里的长棚, 全是各家的少年少女。
    距离神女庙不远处也有商家搭棚售卖饮料与零食, 棚都搭得极宽阔,棚内都是百姓家的少年少女, 一边吃着店家的零食, 饮着豆浆, 一边盼郎勾女。
    少年少女们大多都上过学府, 哪怕只上过半年的小班, 只需学会通读鲁字,熟用初级数学,学过户、民两律者即可毕业。
    不过大多数父母都会让孩子多上两年,上足三年的基础课后才毕业。
    只有想在未来参加殿试的人才会继续读。
    他们都是“同窗”。哪怕没有在一起读过书,说一说自己是哪届毕业的也能打开话题。
    只要聊起学府之后, 大家很容易就会打成一片,越说越热络。
    店家还会在店中准备最新的鲁字与数学的发明,好让这些年轻的客人多留一会儿, 多吃些零食, 饮些饮料。
    一家食铺内,一个少年就说:“前年花将军回来时, 陛下也只是在宫中赐宴, 并没有进行大祭。”
    另一人就道:“莫非你认为陛下有错?”
    当即有人打断道:“就事论事。”
    少年就停了一下, 继续道:“我认为陛下还是应该祭一祭的。江北这回又死了不少人……”
    一个少女发言道:“祭祀之事不可轻动, 我觉得陛下做的才有道理。整个天下有多少大事?我们在天下面前也不过是萤萤之光,如果总是用这样那样的理由祭祀,白白耗费人力物力,那就是恶祭了。”
    另一个少女附合道:“陛下是体恤各城,不肯总让他们上贡才不肯多祭的。要是那些爱对各城伸手的皇帝,只怕巴不得多祭几回!”
    又有一个说:“江北这回又抗税!陛下明明已经非常宽容了,凡人五亩不必收税,没见整个天下的百姓都在歌功颂德,都道陛下是真正的神女。”
    话题很快转弯了。
    一人说:“世家广积土地,乃是世代之功,本不应责备。”
    第二人紧接着说:“陛下制定国法收税,天经地义!世家如何能例外?”
    第三人道:“世家与百姓不应该一体对待。百姓都有五亩免税的优待,世家该有五十亩!”
    神女庙里,姜姬正在与民同乐。
    这里说是庙,因为一直的扩建,已经相当于一个别宫了。
    姜旦在外面与百姓踢球,她把姜武也赶出去一起玩了,今天出来就想让他好好放松放松的。
    新税法实施下去后,渐渐的开始有了反对的声音。
    ——一开始,大家因为畏惧而不敢反对。
    现在时间久了,世人的记性就开始不好了。
    “也才过去四年,这就快忘了。”姜姬叹气。
    王姻道:“有花将军去这一趟,估计还能再记上几年。”
    毛昭道:“陛下,不如和缓些……”
    新税法就是将世家与百姓一视同仁了。百姓有五亩免税,超过五亩才需要交田税,一直到现在,也只有郑国和沿江的几个城市中的百姓有零星达到了一家每人超过五亩的交税标准。
    而世家则是每一家都需要交税。越是子嗣不丰的人家,越是交得多。
    去年年尾的统计结果终于交上来了。这一回只是统计了发生变化的地区,但调查的难度却不小。
    不过结论却惊人的相似。
    百姓中能做到一家之中超过五亩免税数的,大多数都是聚族而居的大家族。
    旧的有一族或一村,新的有聚两村或多姓为一族,也有数个家庭联合到一起。这样男丁可以集中耕地,女子则纺织和养育孩子。
    这样的好处是人口多了以后,单个家庭抗风险低的危机就会削弱。老人可以受到供养,小孩子的存活率上升。
    也从侧面解决了一部分单性资源不足的问题。
    比如某地女性资源不足,数家联合起来时,多数是以女性为主导,她们挑选年轻健壮的男性负责耕种和保护家族,而男性也会有更多机会得到后代。
    男性资源不足时,以女性为主的家庭环境抗风险能力较差,聚合起来以后,年轻的女性可以担任耕种或纺织等养家活口的责任,年老的女性则可以负责养育孩子。
    当然,新户律中允许女性立户、拥有土地、财产与姓氏也给了她们很大的便利。
    有更多百姓也会选择移入更开放的地区。
    世家的反应也没有超出姜姬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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