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老嬷嬷递过来的礼单,是按照往常的送的惯例,钱夫人挑挑捡捡了几下,划去了大半,说:“这些都去了,只留这些就够了。老婶活得清贫,她也不在意这些俗物,一点小意思也就是了,再多她也不会收。”
    管家接过,扫了一眼,称是。若是往常,管家就退下了,可他如今在揣摩着钱夫人突然间要去庄园之事的用意。府内大大小小的管家和管事,也很多,有些是老爷手下的人,一些副手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手下的人,他是跟着夫人的陪房,夫人这次竟然要退居了,他的利益自然也受到了重创,不过夫人提前跟他打了招呼,也是在问他要不要另择高枝。
    可他到底是夫人的陪房,这样的事,做出来就是背主了。一个奴才,连主子都能背叛,新的主子也不会用,只怕下场更糟。
    钱夫人淡淡地指点迷津,“我特意告诉你,也是想问问你是跟着我去庄子里头,还是留下来?你若是要留下来,我自会让少奶奶将你安排好。若是不留下来,尽早把一些没牵扯清楚的关系给断了。”
    断了?夫人,这是要和离么?
    管家猛地抬头,后又低下。
    “还有事么?”
    管家静静顿了一会,说:“夫人,府上角门最为僻静的守门婆子说在角门口捡了农村姑娘,想收她做干女儿,来奴才这求一份差事。”
    若是以往,往钱家添点人,管事也不会说得如此慎重,可现在,还是要说些重点的好。
    “你先去查探下,先拘在那儿,查实了,带过来我瞧瞧。”钱夫人想起当年自个差点早产,就是角门的那个婆子,见她脸色苍白无力,喊了人来,要不她就要失去了大儿子。
    那时候,他们还在乡下里头,后来上了京,她带了婆子过来,婆子也不当管事,说什么都不会,不想拖她的后腿,干脆就在那最为荒芜的角门那守着,说这样好。
    钱夫人也不阻止。
    过了五天,管事进来回话,证实这个姑娘真是乡下的,家中的父亲久病在床,母亲跟人跑了,她独自一人从九岁祖父去世后开始做农活,因着父亲病逝,被族人欺压,逃了出来。
    因着家中贫困,父亲被葬时只是破席裹尸,她进城时听闻可以卖身葬父,不料因着没有几分姿色,还土里土气,连京话都说得不利索,无人过问,跟乞丐抢吃的也抢不过,途径钱家,饿晕了。
    钱夫人让管事带了她进来,只见她身形瘦高,低眉顺眼,略微木讷,管事唤她请安,才老实跪下磕头,话中确实一口浓重的外地腔调。
    手大脚大,一看就是清贫人家的孩子。
    让她抬起头来,也没有规矩地抬了起来,双眼略微死寂,但看得出来,没有太多花花肠子,钱夫人询问了几句,便唤了她去伺候小儿子去了。
    之后几日,都让小儿子身边的婆子过来报她伺候得如何,却得到交口称赞。
    “夫人,您是不知道,那乡下姑娘,到底是个实心的人,到了吃饭的时候,追着少爷到处跑,就为了喂饭,从来不偷懒,尽职尽责,对少爷也温和,少爷平日里也不淘气了,跟在她身后,看她干活,还会帮着搭把手。”简直就是将她们这些老骨头给救出了苦海,是她们的再造恩人。
    只是嚼用了刚才回话,才察觉自个说错话了,怎么可以让少爷干活,这么一想,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地上了。
    钱夫人一见,略微一笑,“看来是个好的,你让她过来回话。”
    等她过来,与往日有些许不同,穿着朴素,略带几朵花样,头上也簪着小珠花,一看就是廉价物件,眼里多了几分生气。
    行礼问安也有了讲究,看得钱夫人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笑容,“少爷最近如何?”她故意再问一次,她也不夸大,有啥说啥。
    倒是难得的实诚人。
    钱夫人抿了下唇,犹豫地问:“按理说,这事不应该跟你说,但你看我小儿子的心智有些许问题,但他人心地不错,而且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我想着,你若是愿意,我想替我儿娶你过门。”
    “当然,你若是不愿意也无事。等你到了年纪,自是会放你出去,给你指个好人家。我也不让你立马给我答复,你回去想想。”钱夫人如此说。
    过了两日,钱夫人等不到她来回话,略带遗憾地跟身边婆子说起:“我也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生气。”好姑娘,有哪个愿意嫁给自个的小儿子?
    可小儿子到底还是她生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都得好好为他打算。
    直到第五日,早晨钱夫人刚起床,听身边婆子唤,说是那丫头在外头跪着求见。钱夫人赶紧让人唤了她进来。
    她跪下后就答应了。
    钱夫人喜出望外,亲自上前扶了起来。
    不过半个月,就替他们二人办了一场婚宴。
    齐家也收到了请帖,沈晞蕴并没有上门,只是让人送了礼过去,并不贵重。这日,齐子辙回来得很晚,满脸疲惫,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不一会,顺势躺了下来。沈晞蕴走过去,要扶他起来,他闭着眼睛,歇着,她便替他盖上了被单。
    齐子辙听到了沈晞蕴进来的脚步声,但他很累,刚刚在宫中待了一整天,疲倦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他昨夜在书房处理公务太晚,便没有到后院歇息,才刚睡下不久,就被宫中传召,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好好睡一觉。
    在宫中脑中的弦一直紧绷着,不敢有所失误。回来后,闻着卧室里头充满沈晞蕴的味道,才能入睡。但他一直都很浅眠,很少睡得特别熟。
    沈晞蕴坐在离他不远处瞅着他,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陪着。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齐子辙才用劲睁开双眸,哑着嗓子,看向不远处那一抹熟悉的衣角,柔声道:“过来,陪我。”
    沈晞蕴站起来,坐在他身边,他立马将双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头靠在她的怀里,好似一个撒娇的小孩子。
    “我昨夜进宫了。”齐子辙交待他昨夜去了哪里,“太过于匆忙,这才没有留下话,是不是吓坏了?”
    “嗯。”沈晞蕴轻声答。若不是有急事,齐子辙不会一言都不留就离开了,她知道他有急事处理,自个帮不上忙,心里也着急,可不能拖他的后腿。
    “妹妹,生了,是个,皇子。”齐子辙艰难地说出了这一句话,断断续续。
    沈晞蕴听到,不知道该说什么,高兴么?生了想要复仇的人的儿子?不高兴么?皇上只有这么一个独子,以后这江山,都是她儿子的了,她也算是完成了复仇的目标,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其他宫中的后妃们拼了半辈子的命,戚贵妃运道好,两年不到功夫,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这是上天对齐家的赔偿。
    “你,你们......”沈晞蕴没有问出口,她想说,你是不是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就跟上辈子一样。她想问,是不是上辈子皇帝的死跟你和戚贵妃有关?
    她不能问。
    “是。”齐子辙良久,缓缓地给出了一个坚定的答案,堵住了沈晞蕴想要询问的话头。
    齐子辙从她的怀中直起身子,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沈晞蕴,目光顺着她的双眸、鼻子到朱唇,如画笔勾勒,似乎看都看不够。
    “我想让你选,你若是怕,我送你到江南一处安稳之地,到时候,我若有不测,你可以带着齐家的家产和嫁妆嫁人。或者你想离开我,也可以。”
    沈晞蕴回望他,知晓他不是在试探她,句句肺腑。
    “我只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沈晞蕴道,“我不愿意。”
    “我会陪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最近到了期末,一直在忙碌,还有开题报告还没写,从今天开始到这个月的20日,都是隔日更哦~~~~
    第093章 破家出
    京城里的冬日比河间的冬日更为冷, 可以说是滴水成冰, 到了大雪时节,天地之间一片白。沈晞蕴是第二次在京城里头过冬, 上一次刚来京城不久,沈宴刚成为工部尚书,孙氏为讨好钱家人,不敢苛刻沈晞蕴,生怕她嫁过去以后告状。
    如今她逃离魔爪,到了齐家, 成了当家主母, 一切就大不相同了。还未入冬时节,齐家上下就忙碌起来了。
    京城里头到了冬日, 天地万物不生, 皇家还有及时供应的各类瓜果蔬菜, 为了使皇帝能够吃上新鲜蔬菜,特意在屋内, 用地暖烧着, 保持着室内的温度, 让蔬菜能够生长,这样的功夫, 没有大把的银子作为支撑, 也消耗不起。加之这是皇家特供,谁敢在外头大招旗鼓地说要吃这些东西?只怕会被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了。
    但冬日里常日不吃蔬菜,手指头和脚趾头容易发烂, 一发烂就有了臭味,特别是普通人家,冬日里还要干活养家,更为难熬。
    好在入了秋,家家户户都开始了腌制各种青菜的活计,用清洗干净的翁在太阳底下晒干,之后又放到热水里头去煮沸,再晒干一次,把蔬菜洗干净,晒干或者吸取菜叶上头的水分,在陶制的翁底下头铺上一层盐,往上放了蔬菜,再铺上一层盐,这样层层叠加后,收入了地下窖里头。
    这样冬日里头,就有了过冬用的蔬菜吃食了。
    京城中的富贵人家都有自个的庄园,老早就腌制了一些菜,不过一些小农们有那些个小钱的,都会在家用宫中的做法养些新鲜的蔬菜,送到大户人家角门口去卖,定然能翻倍回本,真是有市无价。
    冬日除了那一口新鲜的蔬菜最为紧缺,再来就是非常保暖的皮毛了。靠近大山的山民,到了秋日里头,就开始进山捕猎了,把皮毛全都剥了,晒干了,留下一些自个用,其他全卖了出去,或是卖给皮毛行当里头,或是卖给其他人家。
    总之,到处都是商机,能够狠狠赚上一笔。
    齐家也不例外,到了秋日,周平小管家就吩咐下去,今儿多了一个夫人,还有几个丫鬟,给夫人的皮毛定然要上等,齐子辙也会拖了到外头游乐的好友带回来一些礼物。
    京城上下热闹非凡。
    而宫中也是。戚贵妃生下了皇帝的独子,在落地的时候,皇帝接过奶娘手中的襁褓,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对着外头的亮光,难得双眸闪着精光,声音洪亮似钟,道:“这是上天送来的皇子,带着我朝的昌盛而降生,我朝将来重担就承担在他的身上了。”
    之后,皇帝就亲自写了诏书,发了封为太子的旨意。
    朝中的大臣自是又想要阻拦的,可是他们多少也能够体会到皇帝年近天命,才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儿子,他们还能说什么?
    反正早立晚立都要立,这么一想,也就淡然了。
    戚贵妃醒来时,皇帝坐在床榻边,宫中的惯例,后妃坐月子,皇帝最好也不要进来,但皇帝却打破了这样的忌讳,在一旁等着戚贵妃。
    皇帝对戚贵妃的宠爱宫中上下人都看在眼里,宫女和太监们,伺候戚贵妃更加小心谨慎了。
    戚贵妃以后就是这江山之主的母亲了。
    皇帝柔声对戚贵妃许诺,“等你出了月子,我就下诏令封你为皇后。”也只有母亲是皇后身份,才能配得起他的太子。
    戚贵妃柔柔地对皇帝道谢。
    她浑身上下都很痛,生这个孩子过程,她差点就被阎王爷给收了,好在自个命硬,阎王爷终究还是不要她。
    江嬷嬷走过来跪下,怀里抱着从后头拿过来的孩子,“娘娘,是个小公主。”太医明明说的后头那个是男胎之像,而戚贵妃胎象是个公主,可不知为何生出来后,后头反而生了个公主。
    “娘娘,不如将这孩子送出去吧,还有,后面那个女人,一直嚷着说她生的是皇子。”江嬷嬷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意,这个女人,留不得了。
    戚贵妃伸手扒开襁褓中的孩子,确实是个公主,便对江嬷嬷说:“让人养到静处,以后她的着装,比照着太子的着装来。公主又如何,只要我说她是太子,她就是太子。”
    “那,小主子呢?”
    戚贵妃冷漠地说:“哪里有小主子?按照说的做。”
    从生下孩子,戚贵妃就没看过自个生的孩子一眼。
    江嬷嬷将小皇子偷偷地抱了出去,放在食盒中,按着戚贵妃的吩咐,是要掐死的。但她实在不忍心下手,对于江嬷嬷来说,小太子至少也是她的主子,她是奴婢,哪里能够如此做?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齐子辙接到暗线的知会,往这来了,食盒飘荡在河道上,齐子辙让暗卫打捞了出来,之后将孩子放入江嬷嬷怀中。
    江嬷嬷颤抖着跪在地上,她第一次后悔了,若不是她,若不是她一直在戚贵妃耳边提起报仇,戚贵妃不会如此丧失了人性。
    齐子辙抽出暗卫腰间的刀,架到了江嬷嬷的脖子上,江嬷嬷跪下求饶,说了自个的苦衷。
    他见怀中的襁褓中的婴儿竟然是太子,蹙眉过后,伸手抚摸了几下孩子,说:“既然如此,你去换个襁褓,就说这个孩子是替她找来替代她儿子的男孩。”
    “记住了,这事只有你我知道,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
    “是。”江嬷嬷照着齐子辙的说法去做,当戚贵妃得知面前的孩子竟然是江嬷嬷留了一手的外来的孩子,伸手将孩子接了过去,轻轻地摇晃着。
    “嬷嬷,我会好好赎罪。这个孩子,我一定会好好养活他。”至于那个自个生下来的孩子,就这样放过吧。
    江嬷嬷松了一口气,小太子总算保住了。
    齐子辙处理之后的后续,将食盒给烧了,又把宫中那些有可能走漏风声的宫女太监全都抓了起来,交给江嬷嬷处置。
    戚贵妃唤住了转身要去送后头的人一程的江嬷嬷,“嬷嬷,先去把她拘着吧,若是再发病再除去。”
    “三朝的时候看皇上那边如何说,照着办。”戚贵妃伸手逗着怀里的孩子,笑得开心,“嬷嬷,这孩子真可爱。”
    江嬷嬷上前纠正,“娘娘,这是小太子。”
    “是。皇儿,真可爱。”戚贵妃面上的笑意微微收敛。
    江嬷嬷不敢问出口,她是不是真的后悔了?
    戚贵妃突然说:“嬷嬷,买个好点的寿材吧。”既然他们始终没有母子缘分,她亲手送他走一遭,以后地下若是记住她了,再来讨命吧。
    江嬷嬷这么一想,扑腾一声,直接跪地上了,“娘娘,求娘娘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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