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人家如今已经不满足于做那些常见的妆品,时常有惊人之举……
    听说这风气是被一个姓胡的绝色乐姬带起来的,一开始好些人对此嗤之以鼻,说不正经什么的,听说还有好些规矩严格的老太太差点被气病了。
    可架不住那乐姬收拾的确实好看,叫人看了就舍不得移开眼睛,短短几天就有些特立独行的女郎忍耐不住,也往自己身上倒饬,登时吸引目光无数。
    再后来,这风气就渐渐的散开了。
    饶是好些贵妇人明面上表示对此不屑一顾,在各个场合都大加斥责,也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潮流。
    尤其是那些被规格规矩约束的狠了的小姐们,表面上循规蹈矩、娇娇弱弱,内心比谁都渴望自由和叛逆。她们虽然明面上不好涂抹,可早就在第一时间打发丫头出去将一整套稀奇古怪的颜色都买了回来,然后相互之间私下茶话聚会时……好一片五彩斑斓!
    因为此类妆品价格昂贵,数量稀少,头一批跟风的人非富即贵,所以打从一开始就莫名其妙的成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再后来,好些中等收入的女郎们也都一咬牙尝试着买了回来,这风气便如同燎原之火止不住了。
    虽然一瓶要二两银子,确实价格不菲,可一瓶也能用好长时间呀!平均下来一天不过几文钱,四舍五入就相当于白捡!
    转眼到了端午佳节,城中百姓一如既往的包粽子、扎五毒香囊,而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女郎们取代了历年花黄,面上多了好些黑紫蓝绿等用口脂画出来的五毒纹样。
    那口脂中也不知加了什么,在阳光下,竟有些星星点点的,自带迷人魅力。
    女眷们聚会的时候难免攀比,今年比的自然就是这些新式妆品。
    “瞧我这蝎子画得如何?”一个身穿紫色长裙的少女面带得色的笑道,“用的是寒沁香的紫色口脂,又滋润又服帖,我倒觉得比花黄好些,一整日都不必担心什么时候会掉。”
    几个小姐妹都深有同感的点头称是,又纷纷炫耀一下自己,额头双颊乃至手背上画的其他五毒图样,十分得意。
    什么花黄,什么雄黄彩绘的,那早已经是不知什么年间的老黄历了,如今这才是最流行的,富贵人家的小姐们谁要没有几样?那简直都不好意思出门交际!
    “听说这股风都快刮到京城里去了,”一个身穿黄色襦裙的少女捂嘴娇笑道,“好些贵人也派人过来打听采买呢!这到底比不得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们才知道,可咱们都用了多久了?”
    “就是!”
    “要我说,她们倒不如等一等,省得来回奔波,”一个穿着浅绿碧色衣服的少女意有所指的笑,“咱们沂源府和周边州府尚且有些不够卖的,哪里轮得到外来的?我听说好些人都买不到呢!”
    说起这些来这些女子不免有些得意,又有种神奇的扬眉吐气的感觉。
    自古以来都城都是天子脚下,汇聚天下奇珍异宝,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的流行都是源自那里,其他地方不过追逐模仿罢了。
    可如今却怎么样了呢?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他们这沂源府也有京城没有的好东西了!
    你们是贵人又如何?一掷千金又如何?得见天子又如何?现在还不得千里迢迢的跑到我们这儿来买?
    我们这儿若是有卖剩下的,那算是你们运气,有多少且先拿着用;可若是没有,那怎么办?没得说,只好等着罢了!
    几个年轻小姑娘正叽叽喳喳的讨论的热火朝天,忽然一个身穿大红色绣牡丹花长裙的姑娘从远处颦颦婷婷的过来,一边走一边笑,“真对不住,是我来迟了!”
    众人刚要上前同她打招呼,却忽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开始那个紫色长裙的少女指着她的额头惊呼出声,“呀,你用的那是什么?真的还泛着金光?”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那女郎的额头上绘着一只金蝉,本也没什么,只是那经常经随着她的走动,不断折射出璀璨的金光!当真夺目极了,衬得她耳畔一双滴水珍珠的坠子都有些黯然失色了。
    几位少女纷纷围拢过去,凑近了细细观赏,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这可真滋润,我瞧着也像是口脂。”
    “可不是么?只是颜色却从未见过,说是紫色,又比紫色浅些,这里头的金光却是什么?”
    “你是不是自己加了什么东西?”
    红裙少女等大家问完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你们不知道吗?寒沁香今天早上才出了两款颜色,口脂和甲油都有的!一个就是这个淡紫色加金粉的,还有一个是宝蓝配银箔,都十分好看。挑来挑去总是为难,我索性就都买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的指甲竟是宝蓝色做底,上面零星夹杂着好些银光灿灿的薄片,可不是银箔是什么?
    “我们怎么不知道?!”紫裙少女惊呼出声,不服气的说,“你别是唬人吧,我天天打发丫头去看着的!”
    “你们自然不知道,”红裙少女咯咯一笑,“我可是每天的店铺还没开门,就让丫头去堵着了,得到的自然是第一手的消息。不然怎么会来的这样迟呢?”
    她早就猜到香粉阁不可能放弃端午节这样大好的机会,所以一大清早就让丫头去守着,并且交代明白,只要出了新品,不管是什么样的,一定要都买回来!
    她一定要抢在所有人前头!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非常明智的,如今在场所有的女郎们都不知道的东西,她就已经早早的用上了,真是抢尽风头!
    众人不免十分艳羡,立刻打发丫头去排队买。
    有几个女孩子就有些委屈,急得直跺脚,“才刚我打发丫头去外头马车上拿东西去了,这一时半刻的哪里回得来?”
    寒沁香家的东西向来热门抢手,略晚个一时三刻就给人抢没了,如今若是等丫头回来,黄花菜都凉了,还买什么?
    她们刚说完,就已经有几个小姐妹帮忙出谋划策,“这有什么?我的丫头在这里呢,且叫她去一起买回来就是了!”
    几个姑娘顿时破涕为笑,拉着对方的手说:“好姐姐,还是你仗义,回头我就把银子给你。”
    那姑娘满不在乎道:“几两银子算什么?你我难不成还指望着它过日子?早点买回来是正经,可千万不能便宜了那些虎视眈眈的外地佬!”
    如今寒沁香的名声如日中天,时常有许多外地来的人见缝插针的抢购,香粉阁又不能关上门不做生意,有时弄得她们这样本地人都买不上,一度搞得大家十分紧张……
    女孩子们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神奇,前一刻可能还在争风吃醋争妍斗艳,闹得不可开交,可下一刻就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共同爱好瞬间和解,其乐融融起来……
    香粉阁果然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都是各家女眷打发丫头来买新出的东西的,只是去了一问价格,好些人就被吓了一跳。
    原来的一两半、二两就已经十分遗世独立,可如今这两款金粉和银箔的,竟然要足足五两?!
    好些中等人家的丫头来的时候手里也不过攥着四五两银子,本来是指望两瓶都买回去的,谁知竟然这样贵?!青天白日的抢钱吗?
    然而张掌柜的理由也非常充分,叫人完全无法反驳。
    “姑娘们,天地良心,本店卖东西从来都是明码标价,哪有过一次骗人?你们都自己瞧瞧,这里面全都是实打实的金粉和银箔,谁若是有耐心,把这些晒出来转头就能当银子花的!我们这哪里是卖口脂和甲油,分明就是送钱呐!你们当做金粉和银箔不要工钱料钱吗?就是这五两,也不赚什么,不过是逢年过节图个喜庆吉利罢了!”
    好些手头并不十分宽裕的女郎听了这个价格不免有些踟蹰,可天底下多的是有钱人!
    正当排在前头那个丫头迟疑的时候,后面一个穿金戴银的大丫鬟已经十分倨傲的开了腔,“这位妹妹,你到底买不买?若是不买的话,劳烦稍微让一让,我们这里赶得急呢!”
    话音刚落,后面就有七嘴八舌的响起许多附和的声音,那丫头就面红耳赤的跑走了。
    刚才出声的大丫鬟抖了抖自己簇新的绸子衣裳,啪的一声将20两银子拍在桌上,真的腕子上的金镯玉镯叮当一阵乱响,“将那金粉和银箔的口脂、甲油一样捡瓶好的包起来。”
    “好咧!”伙计麻利的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礼盒,先打开请她检查过了,又拿出纸笔问道,“敢问姑娘是谁家的?若是熟客,本店还有礼品相赠。”
    那丫头当时就笑起来,慢条斯理的道:“我家高夫人自然是熟客的。”
    “原来是高夫人的丫鬟,失敬失敬。”那伙计飞快的找到高夫人那一页,又在上面添了几笔,啪啪啪拨了几下算盘珠子,口齿伶俐的说,“多赖高夫人照应生意,感激不尽,如今有一套上等的五毒香囊坠子,权当凑个趣儿。”
    说着就又拿出另一个宝蓝色的盒子打开给她瞧。
    那丫鬟不曾想到还有这个,惊讶之余也十分满意,又觉得周围那些羡慕的目光让她十分舒坦,再看了那五毒香囊之后就更满意了。
    那五个香囊都是用厚实的锦缎缝制,针脚匀称细腻,上面的花纹和坠的流苏也精细,香味浓淡适宜,十分好看。这样的香囊从外面买恐怕一个也得值近百文,这五个就是将近半两银子,也算大手笔了。
    那丫头后头还跟着个小丫头,看完之后就挥挥手示意小丫头上前将东西收起来,又对伙计道:“你们倒是有心,我先替夫人谢过,往后若有什么好的,自然也要买的。”
    那伙计又道谢,又听着大丫鬟别有深意的问道:“小哥儿,但凡熟客都送这么一套吗?”
    那伙计就摆手笑道:“瞧您说的,哪能呢?也就是咱们高夫人讲究才有这一套,刚才我翻看了下,其他人不过也就是三个两个,只能得一个或者是一个换不着的也多的是呢!”
    说白了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平常花的银子越多,得的香囊个数也就越多呗。显然高夫人就是花钱高手!
    那丫鬟听了这话越加舒心,“正是,我们夫人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作为江老板的私交好友,卢娇和胡九娘自然没有这个担心,她们早在新货出来的头一天就得到了整整两套,不要钱!
    卢娇那份是胭脂回镖局的时候顺便一起带回去的,结果却发现屋里没人。
    “虎子,”正巧胭虎过来,胭脂就问他,“你可知道四姐去哪了吗?我这里有东西要给她。”
    “这几天她可忙的很!”
    不知是不是错觉,胭脂就觉得弟弟说这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你可是跟四姐闹别扭了?”她试探着问道。
    “我哪里敢!”胭虎气呼呼的道,又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哦,那就是闹别扭了,胭脂暗中点头。
    胭脂也不问为什么,自顾自的收拾屋子,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胭虎果然忍不住自己说起来。
    “这阵子不是过节吗?大当家的带我们去拜访了好些人,也有好些人过来拜访咱们,前儿来了一对父子,是南边做蚕丝买卖的,小的今年20了,长得,哼,倒是人模狗样的……这几日总是缠着四姐,今儿出去逛街,明儿出去买东西,后儿又要看灯会的,搅和的她都不能安心练武了!”
    胭脂越听表情就越古怪,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那四姐自己愿意出去吗?”
    胭虎眨了眨眼,老老实实的回答说:“一开始好像不大愿意,转头又问我去不去,如今大当家的说我进步大,我就没舍得去,结果她就自己去了。”
    顿了顿,又有些不大确定的说:“好像走的时候还有点不大高兴,这几日回来也是行色匆匆,前儿还吼我!”
    说起这个胭虎就是一肚子委屈,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胭脂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唉,这小子今年也十五了……
    就听那小子又抱怨道:“练武之人不可有一日荒废,她总是这样,迟早要被我超过去!我说她,她还不乐意,要打我!”
    换我,我也打你!
    胭脂深深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家弟弟的狗头,“我问你,你想明白了再回答。”
    胭虎乖乖点头,“姐,你尽管问!”
    “你是因为担心四姐荒废了武艺而不高兴呢?还是因为她跟一个男子出去不高兴?”
    第51章
    胭虎仰着脑袋眨巴着眼睛想了好久,挠挠头,有些茫然的问:“姐,这不一回事吗?”
    “当然不是一回事!”胭脂说,“你自己琢磨琢磨。”
    若他只是担心卢娇因为与人玩耍太多而荒废了武艺,那没得说,武者之间的惺惺相惜和姐弟情罢了。
    可若是因为发现卢娇跟别的男子在一处,他心中泛酸不舒服,却始终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不痛快,那就是别的意思了……
    因如今胭脂不清楚卢娇是个什么意思,倒不好把话说死了,只是将这小子撵回去,叫他自己好生琢磨,又在屋里等卢娇。
    尽管出去玩了一整天,可卢娇面上既没有倦色也没有喜色,只是淡淡的,唯独发现胭脂回来了,这才略有了点热情。
    “听说来了位你的旧相识,耍的还好?”胭脂明知故问。
    卢娇自己熟门熟路的倒了水,听了这话就抬头看了她一眼,“谁告诉你的?”
    胭脂就有些尴尬,“虎子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哼!”一说就来气,卢娇猛地将杯子蹲在桌上,水花四溅中拳头捏的咯咯响,恨得咬牙切齿的,只是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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