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个知晓厉害的,眼见着己方六个人都不是来人对手,便知道碰上了硬茬子,也不敢偷袭,转身就跑。
    赵恒有心去追,又怕剩下五个拐子什么时候醒来,再害了这些孩子,略一思索,便已用脚勾起一柄片儿刀,另一只脚在刀柄上踢了一下,片儿刀便呼啸着飞了出去,噗嗤一声入骨三分,那人哼都没哼一声的扑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一群孩子都被眼前一幕吓坏了,这会儿还傻愣愣的,满脸泪痕的傻看。
    赵恒顾不上许多,先将几个人贩子的膀子卸了,再拽了他们的裤腰带,连着手脚结结实实的绑成一串儿,嘴巴堵上,眼睛也蒙了,一股脑儿丢到墙角。
    如今夜色正浓,这一带地形也复杂,他一个人实在带不了这么许多孩子,一不留神再走丢了,那可真是懊恼也懊恼死了。
    他有信心,要不了多久,便会有士兵往这一片找过来,自己只需耐心等候便是。
    只是这一等却好久,一直到天色蒙蒙亮,那些孩子哭过好几轮,最后实在又累又饿,这才抽抽噎噎的睡过去,外头才隐隐有了动静。
    赵恒先拖着这些人贩子出去瞧了一眼,发现果然是正规军,这才现身,又叫他们进来帮忙接孩子。
    那些孩子冷不丁给人抓了来,又吃了一吓,这会儿又见许多如狼似虎的高大士兵呼啦啦涌入,先是一惊,继而嚎啕大哭起来。
    山洞内本就有回音,一群孩子扯着嗓子哭的此起彼伏,众将士的耳朵都跟着嗡嗡响。
    赵恒先松了口气,又跟带头的士兵交接了五个活着的人贩子,这就要走。
    “赵大当家的莫走!”那人一把拉住他,“您这次立了大功,知府大人必然大大的嘉奖,就跟兄弟们一起回去吧。”
    这人便是当日江家姐弟跟着押镖的队伍入城时遇见的那位守城头目丘悦,后来他也跟赵恒喝过几回酒,彼此十分对脾气,自然不肯眼睁睁看着赵恒错过这领赏的大好时机。
    赵恒笑着摆摆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告辞。”
    “哎哎哎这可不成!”丘悦越发不肯放他走了,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笑道,“淤泥可能是举手之劳,可于他们,便是救了一家人性命的大恩人,即便不要赏赐,好歹也得叫这些孩子的家人知道救命恩人长得什么模样儿吧?不然心中必然不安。”
    赵恒为人仗义豪爽,许多人都爱同他往来,路过的几个士兵听见,也跟着敲边鼓,作势挡住去路,纷纷叫他留下。
    “你们在做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正僵持间,徐知府的小公子竟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满脸好奇的问道。
    众人俱是一怔,继而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惊讶。
    这小子竟然不怕么?
    赵恒缓缓摇了摇头,又磨了几下手指,意思是给人下药了,估计现在才回过神来呢。这小子一路上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一睁眼就是十分熟悉的兵士,自然是不怕的。
    丘悦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也觉得有些侥幸。
    但凡遇到这种事,那就是一辈子都难以抹去的阴影,后头来的几个孩子清醒的晚,没正经见过拐子的凶残就被救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前头那几个孩子着实被吓坏了,估计即便被爹妈带回家,也得折腾好一阵子了。
    不过好歹是回来了!
    赵恒怕胭脂等急了,就对丘悦道:“这五个人劳烦诸位好好审审,人贩子与拐子之间都有自己的联络方式,若是审讯得当,没准儿能咬出一串儿大鱼来,正值过年,也是个大功劳。”
    按理说,拐卖孩子的都该千刀万剐,过不是记挂着顺藤摸瓜,赵恒早将这些个人渣一刀一个劈死了!
    “那是自然,不叫他们咬出来一些,兄弟们就扒了自己个儿这身皮!”
    丘悦就冷笑,又顺势往被牵出来的一串儿拐子身上狠狠踢了几脚,后头的士兵有样学样,也纷纷上前饱以老拳。
    可怜那些拐子刚被赵恒卸膀子的疼劲儿还没过去,又被堵了嘴,这会儿便是再疼也叫不出声来,只是抖成一团,还不得不往前走,众人看了都觉得解恨。
    不过这还不够!
    谁知道他们在被抓之前还做过多少坏事!
    赵恒又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事无巨细全都跟丘悦讲了,然后便趁他不备,嗖的翻了个跟头,从他头顶上跑了。
    丘悦追出去老远,到底功夫不如人,没追上,只好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几个小兵就感慨,“赵总镖头当真没的说,这样高风亮节!”
    “那是,这可是天大的功劳!竟就这么走了。”
    丘悦就点了头,“不是这样的心胸,哪里创得出这样的场面!”
    不过他们都不是贪功之人,即便赵恒不贪图名利,跑了,回头自己必然要将此事原原本本的报上去,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
    第46章
    因夜已深了,诸位女眷留在外面也无用,徐知府就遣人将她们一一送回,又额外谢了胭脂和秦夫人。
    从丘悦口中得到胭脂已经回镖局的消息之后,赵恒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
    几位镖头和唐宫也知道了拐子的事,也有些担心赵恒,便都聚在正厅一夜没睡,这会儿见赵恒完好无损的从外头进来,都跟着松了口气。
    胭脂顾不上许多,丢了茶杯跑到他身边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口中还不断地问,“可还好么?伤到了没有?怎的这会儿才回来?快给我瞧瞧,可不许跟上回似的藏着不说。”
    赵恒老老实实任她拨拉来拨拉去的检查,问一句就答一句,“几个毛贼且不算什么,并未伤着,接应的人刚去,中间我也不好随意离开,故而拖到现在。放心吧,再不会瞒你的。”
    徐峰等人原本还想听他说说经过,可一看眼前这情景,便都交换下暧昧的眼神,嘻嘻哈哈的闹了开来。
    左右人也回来了,什么话不能以后问呢?坏人姻缘是要遭驴踢的,看着也没什么事,散了,都散了吧!
    徐峰就十分夸张的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胡乱抹抹眼角沁出的酸泪,故意大声嚷道:“都傻愣着作甚,等着挨撵么?赶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回房睡大觉去!散了,都散了!”
    众人哄笑出声,都纷纷散了,只是临走前又故意排着队从赵恒和胭脂身边晃过去,你一言我一语挤眉弄眼说得起劲。
    “一夜没睡,果然有些累得慌!”
    “咳咳,可怜你我都是没人疼的!”
    “哎呦呦,大当家,你可伤着了么,别再像上回似的藏着掖着……”
    徐峰扭扭捏捏的学了几句,话音未落,众人便都纷纷笑倒了,唐宫十分敬佩的冲他抱了抱拳。
    才刚还没觉得有什么,可这会儿给这些家伙一打趣,胭脂也觉得面上火烧火燎的,又不好发作,当即一跺脚,又死命锤了赵恒一把,扭头跑走了。
    赵恒追了几步,没追回来,后头众人笑的越发大声,一个个都东倒西歪的。
    赵恒转头抱着胳膊看他们,忽然冷笑一声,然后咬牙切齿的捏了捏拳头,活动下筋骨,带着一身咔啪作响往那边走去。
    “来来来,眼见着是闲得慌了,倒不如练些拳脚,省的生疏了。”
    见势不妙,一群人便要作鸟兽散,可哪里走得脱?都被赵恒先后拎了回来,院中好一片上蹿下跳、鬼哭狼嚎……
    众人闹了一回才回去休息,赵恒又去胭脂那儿瞧了瞧,说了几句贴心话,也各自歇息。
    接下来几日,徐知府亲自审了那三个拐子,又叫手下的得力干将使出浑身解数,对他们严刑逼供。
    一开始,那三个拐子还死咬着不说,可到底受不过刑罚,渐渐地又吐出来其他诸多同党和牵连其中的人牙子。
    徐知府亲自整理成卷宗,发现跨府连州,涉及大小省府州镇多达三十余个,被拐孩子少说也有数百人,堪称多年来头一号的大案!
    这样规模的贼窝想要连根拔起,单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成的,势必要相关地域通力合作,那么必然要惊动圣听。
    徐知府不敢怠慢,亲自写了折子,命人八百里加急送进京去。
    接到折子之后,圣人也勃然大怒,连夜召集几位肱骨大臣商议此事,又亲下圣旨,命徐知府牵头,与朝中派去的钦差大臣协作办案,务必要将这些不法之徒连根拔起。
    大凡朝廷真下定决心想做什么,必然没有做不好的,且拐卖孩童此类案件又是最容易引发众怒的,下头百姓无不拍手叫好,更有许多苦主跪到各地衙门口嚎啕大哭……
    转眼三个月过去,外面的柳树已经发出一层浅碧色的蓉芽,拐卖人口的案件审理也终于告一段落。
    圣人亲自下旨,大肆封赏了在本次案件中的立功之人,其中便有秦夫人、胭脂和赵恒。
    两位女眷倒也罢了,到手的不过是一柄如意、宫中新式首饰,以及各处送上来的精致衣料布匹,另有白银一千两。因赵恒乃是头一号功臣,圣人得知他以前还在军中立过战功,除了一干财物奖赏之外,还亲书一块“忠君爱国”匾额,是徐知府亲自带着一众官员送来的,如今正挂在镖局大门正上方,凡过往人员,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从另一种层面上讲,只要以后中定镖局别想不开谋逆叛国,任何官员、官府都轻易不敢得罪了。
    镖局上下都与有荣焉,说话做事越发谨慎,丝毫不敢给这份殊荣抹黑。
    唐宫本来早想走了,给留了好几回才留到现在,谁知就赶上了,每日出出进进都觉得感慨万千。
    “先前公干的时候倒没这个福气瞻仰,谁知如今浪迹江湖了,反而……”
    他感慨,赵恒又何尝不是?
    “再过两日便叫人收了,这么着着实太过招摇了些。”
    圣人御赐之物先供出来几日是老规矩,本地官员亦觉面上有光,不然依着赵恒的性子,早就放到镖局最深处的屋子供起来了。
    匾额送来的第二日,徐知府与徐夫人竟又亲自带着小公子来了,众人不免又呼啦啦出来迎接。
    徐知府长得文质彬彬的,说话做事也都十分和气,在外名声甚好,徐夫人也十分朴素,众人对他们的敬重倒是发自内心的。
    徐知府先冲着门口的匾额拜了两拜,这才随赵恒进去。
    “如何又劳动大人与夫人亲自前来?”赵恒就有些疑惑不解,又命人上茶。
    徐夫人不答反问,“如何不见江姑娘?”
    赵恒就明白他们的来意了,一面叫人去请,一面道:“不过举手之劳,圣人也给了赏赐,夫人不必这般。”
    “这如何使得!”徐夫人正色道,“于你或许是举手之劳,可秋儿乃是我的命根子,若他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唉!”
    说着,她眼里就有了泪意。
    徐秋刚回来那几日,徐夫人夜夜都做噩梦,便是如今想起来,还后怕的很呢!
    徐秋年纪小,且当时又被喂了药,当真是无知者无畏,瞧着倒是活泼的很,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住打量四周,显然很是好奇,不过因着家教极好,并未出声发问,只是规规矩矩的坐着。
    平静了一会儿之后,徐夫人又道:“早就想亲自过来了,可我这身子不大争气,年中又忙,断断续续躺了两个月,门都出不得。这几日好了,就赶紧来了。”
    这种大事,自然是得亲自道谢的才好,可本来之前徐夫人就有些积劳成疾,年下也忙,再经了儿子被拐的一惊一乍,当日就病倒了。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且徐夫人的底子本就有些亏,养起来就更难了,好歹熬了两个月,这才勉强能见人了。
    稍后胭脂出来,见徐夫人果然是瘦得狠了,一身棉衣穿着都有些空荡荡的,脸颊也深深凹陷,结结实实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胭脂忙上前行礼,又安慰道:“如今都好了,夫人且放宽心,小公子还指望着您呢。”
    徐夫人哪里敢叫自家救命恩人行礼?忙过去扶起来,又上下打量,十分赞许。
    若不是只有这一个命根子,年纪根本对不上,徐夫人是真想叫她给自己当个儿媳妇!
    徐夫人又命徐秋给赵恒和胭脂行礼。
    徐秋倒是记得赵恒,又见母亲少有的严肃,虽有些不解,还是老老实实行了礼,只是又多看了那个漂亮姐姐几眼。
    徐知府满意的点点头,又对赵恒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老夫与夫人今日过来,实则有事相求。”
    赵恒大惊,“大人有事只管吩咐,哪里用求呢?”
    徐知府呵呵一笑,“我这个犬子,瞧着老实,实则野得很,又天生不受拘束,我夫妻二人到底年纪大了,又下不去狠心管教,如今大了,越发不知天高地厚的胡闹!思来想去,只好厚着脸皮走一遭,但求赵先生收犬子为徒,一来教导他些武艺防身,二来也说些人伦道德、人情冷暖。”
    不光赵恒惊讶,胭脂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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