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不知道!”溯辞眼睛弯成月牙儿,对他说:“阿冉每次来若非有要事,必会来寻我,每每和我说上几句就要去找魏狄。他们俩一块儿谈天说地把酒言欢的时间可不比我们少。况且当初他们同去苍城,并肩作战生死与共,这中间有什么故事可说不准。若说阿冉对魏狄全然无意,我可不信。”
    薛铖也笑了,道:“正好,最近我还在愁借了她的婚事灭黑龙寨该如何补偿,这下正好有个不委屈她的法子。”
    “什么法子?”
    “你看过这么多话本,这江湖儿女情长里不是常有什么棒打鸳鸯的戏码么,这种话本最后结局往往如何?”
    溯辞愣了愣,随后眼前一亮,惊道:“你要抢亲?!”
    “不是我。”薛铖捏捏她的鼻尖,低声笑道:“是魏狄。”
    ***
    此时尚不知自己已被自家将军坑了一把的魏狄仍旧闷闷地一边喝酒一边听徐冉高谈阔论。这会儿徐冉正说到当年单枪匹马闯虎牙寨的事,说得正起劲,却陡然发觉应和寥寥,顿时收住话头,十分不满地看向魏狄,道:“今儿你怎么成锯嘴葫芦了?不爱听我叨叨就直说,不理人什么意思啊。”
    “没、没有。”魏狄这才回神,连忙摆手,“你说,我听着呢。”
    “我又不是说书的,一个人念叨有什么意思。”徐冉摇摇头,又倒一杯酒,一边晃着酒杯一边问:“说吧,你有什么心事这么闷闷不乐的?”
    魏狄瞥她一眼,又垂眸叹口气,欲言又止。如此循环几次,在徐冉差点忍不住想一巴掌削下去的时候,魏狄慢吞吞地小声问:“你真决定嫁去黑龙寨了?”
    徐冉顿时一脸哭笑不得地纠正他:“不是嫁,说了多少次这所谓的亲事就是个由头罢了,咱们的目的是把黑龙寨一锅端咯,你怎么反倒在意起这些细枝末节了?”
    “这怎么能算细枝末节。”魏狄小声嘟哝。
    徐冉没听清:“啥?”
    魏狄顿了顿,终于抬头直视徐冉,肃色道:“徐冉,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以黑龙寨的作风,这件事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涿州,等到围剿黑龙寨之后,你要如何面对这悠悠众口?如何自处?”
    “都说了百八十遍了。”徐冉有些不耐地皱起眉,道:“我不在乎这些。”
    “可我在乎!”魏狄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道:“我受不了那些人在背后这样编排你,更受不了你清清白白的名声毁在小人的口中。徐冉,你若入将军帐下,必有扬名立万的那天,我永远不愿看到你用命用血挣回来的东西被这种人、这种事所累,让天下人误解于你。这于我而言,比剔骨剜心更难受!”
    他脸上是罕见的严肃与痛惜,徐冉捏着酒杯的手轻轻一颤,带起一圈涟漪,而后她嘴角慢慢扬起,蓦然大笑起来,笑得魏狄顿时忐忑起来,又小声问她:“我、我说错什么了?你干嘛这样笑?”
    徐冉却不答话,仰头饮尽杯中酒,又给魏狄满上,道:“来,喝酒!”
    魏狄一头雾水,还想再追问什么,却被徐冉一杯接着一杯给怼了回去。
    等残阳泯灭于天际,院里点起昏黄的烛灯,徐冉脸颊绯红,看着喝趴下的魏狄,低眸轻嗤一声,喃喃道:“我知道了。”末了甩甩手,抬眼看向九天明月,嘟哝一句:“一句话的事,真是磨叽。”
    第111章 送亲
    正如徐冉所料, 黑龙寨召集各大寨议事正是为了应对薛铖,各寨当家均表示听凭祁老爷子安排。祁龙遂命各寨筹备好粮食兵器,伺机而动,同时宣布了祁望山和徐冉的婚事,婚期定于正月十二,众人纷纷恭贺。
    末了,祁老爷子还盛情邀徐冉在寨中小住几日,顺带和徐大娘商量彩礼迎亲的诸多事项。徐大娘满心满脸的不愿意,恨不得直接撂挑子走人, 然而却抵不过自家闺女笑眯眯的一声好,气哼哼地把满心的不情愿发泄在彩礼上,恨不得狮子大开口把黑龙寨吞了才好。
    徐冉由着徐大娘耍性子, 趁此机会在寨中各处走动,笑眯眯地和各种人闲话家常, 一副积极融入黑龙寨的模样。祁老爷子到底还是提防着徐冉,命人留心她的动作, 在下属回禀了几次徐冉的闲谈内容后,祁老爷子便也懒得再听这些家长里短,只道如有异动再回报。
    然而,等徐冉在寨中混熟脸后,便开始旁敲侧击打听起寨里旁的事情, 守卫换班、活动规律以及上下山的各种通道,拆碎了掺杂在日常闲谈中,慢慢拼凑出了个大概。趁着这帮人疲于应对徐大娘一天一变的喜宴要求之际, 迅速将收集的情报送下山。
    当情报送抵远安城时,魏狄已经消沉了数日,像和谁赌气似的成天沉着一张脸埋头练兵。溯辞抱着热乎乎的栗子坐在校场边上看着魏狄挥汗如雨,扭头问薛铖:“你真不打算先跟他通个气?”
    薛铖将徐冉送来的信叠好塞回怀里,笑道:“专心练兵挺好的。”
    溯辞十分同情地看了看魏狄,又看了看薛铖,叹道:“碰上你和徐冉,魏狄也真够惨的。”
    薛铖付之一笑,拍拍她的肩,道:“走吧。”
    二人并肩离开校场,一路返回住所。刚将院门推开一角,就听咚的一声闷响,巷子拐角处跌跌撞撞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直冲他俩奔去。薛铖蹙眉斜跨一步挡在溯辞身前,伸手横剑在前,将那人挡在一臂之外。
    那人丝毫不惧,竟伸手握住剑鞘,霍然抬眸看向薛铖。
    那是一对深陷的眼窝,嵌在枯槁消瘦的脸上,浑浊的眼眸散发着狂热的光芒,干裂的双唇翕张,哑声呼喊:“将军!薛将军!”
    薛铖更加疑惑,问:“你是何人?”
    “求你,求求你!”那人并不回答他的话,握着剑柄的手指颤抖,力竭声嘶地喊道:“让我见见娇娇,就一面、一面就行!”
    “陆娇?”溯辞率先反应过来,从薛铖身后探出头,惊道:“你是商家三少爷?!”
    “是。”那人霍然转头看向溯辞,忙不迭点头:“我就是商景辰。”
    “商家三少?”薛铖皱起眉头,“不是应该卧病在床么?”
    “我没病!”商景辰疯了一般地叫嚷起来,却又突然收声,哀求道:“让我见见她,求你了。”
    “陆娇如今仍在黑龙寨,并不在远安城。”溯辞解释道。
    “我知道。”商景辰的目光饱含哀求,低声道:“我知道你们会剿灭黑龙寨,我只求那时候让我见见陆娇。”
    薛铖闻言面色更沉,道“商少爷,这件事……”
    他的话还未说完,不远处便传来声声疾呼和纷杂的脚步声,“少爷!少爷!”
    三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领着一群家丁匆忙奔来,全然无视薛铖直接上前拉扯商景辰。商景辰面色惊惶,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嚎叫:“放开我!放开我!”
    薛铖看不过眼上前拦了一手,问:“你们是什么人。”
    此时管家才恭恭敬敬上前对薛铖作揖道:“薛将军,我乃商府管事,我家少爷常年抱病,若是冲撞了将军,还望海涵。”说着又亮出了商家腰牌,言说需带商景辰回府看大夫。
    话已至此,薛铖不好再拦,只能看着一群人七手八脚将人架上轿子。临去前商景辰还死命扒着轿门冲薛铖嘶吼:“薛将军,求你了!”最后被管家拉回轿中,匆匆离开。
    直到轿子消失在街头,溯辞才摇头叹道:“也是个苦命人。”
    薛铖收回目光,拉着溯辞走入院内,这才说:“看样子商老爷并未将之前商议的事告诉商景辰。”
    “瞧他这样子,我若是商老爷也不敢轻易说。”溯辞走入屋内,翻了只茶碗倒水喝,慢慢说:“心中执念太深,若贸然见到陆娇,只怕会生出旁的祸端。商老爷恐怕也是担心这个吧。”
    “不过如此病弱之人竟能独自从商家跑出来找到这里,他这点执念的毅力也是可叹。”薛铖赞同地点头。
    溯辞付之一笑,转眼却想到了别的事,立刻放下茶碗郑重对薛铖道:“合围一事不能出任何纰漏,将军,你们临行前务必清点好人数。”
    “你是怕……”薛铖差异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回想起商景辰眼里那样异常狂热的光芒,溯辞心里无端涌上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
    时光稍瞬即逝,眨眼便至正月。
    今年因剿匪一事特殊,加上薛铖等人又是头一年来涿州,这个年过得异常简单,甚至兵马营的士兵们都未有回乡探亲,一头扎进了越来越紧凑的训练中。唯有年三十那日薛铖特意命人置办了好酒好菜,与这些弟兄们吃了顿丰盛的年夜饭。
    而随着婚期临近,徐冉被徐大娘拉着试了一身又一身的衣裳首饰,到最后几乎一听见徐大娘的声音就下意识地拔腿就跑,惹来寨中人一顿哄笑。徐冉劝了好几回不用这么正经,却次次被她以假戏也得往真里做、不能丢了燕云寨的脸面为由堵了回来,只得败下阵来任由她收拾。
    等正月十一那天,薛铖亲自点兵,选出最精锐的队伍,由帐下各将分别领队,分头悄悄从远安城出发奔赴盘龙山。与此同时,徐冉正在燕云寨内拟定送亲队伍的人选,将兵器放进嫁妆箱底,盖上红绸再铺上满当当的珠宝玉石,教人看不出破绽。待事毕,徐冉和众弟兄分饮一坛酒,在酒盏清脆的碰撞声中,彼此都能看见眼里熊熊燃烧的火苗。
    ***
    正月十二。
    一大早徐冉便被徐大娘从被窝里拖了起来,梳洗完被七手八脚套上喜服,摁坐在妆镜前仔仔细细地描摹妆容。修去偏凌厉的眉峰,勾列出柔婉的眉形,眼角染开娇色,颊边扫过红云,眉间花钿,唇上胭脂,而后将一头青丝仔仔细细盘起,将一套成色极好的宝石头面整齐戴上。
    冰凉凉的流苏从颊边坠下,徐冉目瞪口呆盯着铜镜里的人,扯了扯徐大娘的衣袖,问:“娘啊,这张脸是我的不?”
    徐大娘闻言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得意洋洋道:“你娘我年轻时候也是寨里一枝花,你是我闺女,能差到哪去。”
    徐冉犹自怔愣,抬手想摸一摸自己的脸,又别徐大娘一巴掌拍了回去。
    “不许动!”徐大娘怒道:“老老实实坐着,把妆弄花了要你好看!”
    “那我出去透透风。”
    “不许!喜服弄脏了不吉利。”
    “那我总能吃点东西吧!”徐冉抗议,“我一大早到现在可还啥都没吃呢!”
    徐大娘松口:“想吃什么?”
    “肘花!”
    徐大娘:“……你还是老老实实坐着等吉时吧。”
    “还有多久?”
    “过了午后就出发。”
    “娘诶!”徐冉哀嚎:“你这是要饿死你亲闺女啊!”
    最终在徐冉再三的威胁抗争下,终于争取到了一包花生,被徐大娘耳提面命不许弄花口脂后委屈兮兮地坐在妆台前噘着嘴剥花生填肚子。
    待徐冉一包花生见了底,也到了该出发的时辰,黑龙寨来接亲的队伍已至门口,徐冉被盖上喜帕,由人牵着坐上花轿,一长队人吹吹打打从燕云寨出发。
    与此同时,兵马营各小队在盘龙山附近集结,埋伏在各条山路口,静等信号。溯辞着一身劲装,孤身上山,赶赴祁振藏兵器的山洞。
    而黑龙寨内此时更是一番热闹景象,张灯结彩,长街摆上流水席,各寨的宾客提着贺礼陆续上山入寨,人人脸上堆满了笑容,就连祁老爷子也换了身鲜亮的衣裳,坐在太师椅上脸上带笑看着底下人忙碌非常。
    不过多时,送亲的队伍沿山路浩浩荡荡而来,隐约的喜乐吹奏声间或传来,蹲守的兵马营众人顿时精神一震,纷纷看向山道尽头。魏狄更是紧了紧手中剑,面色顿时复杂起来。
    轿子里的徐冉早就掀了盖头,透过轿帘的缝隙观察一路的动静,眼见到了盘龙山脚下,特意瞅了瞅山道旁的的密林,轻笑一声重新盖上了喜帕。
    眼见队伍逐渐消失在上山的路上,薛铖这才拍了拍魏狄的肩,道:“抢亲的事就交给你了。”
    “啊?”魏狄一头雾水看向薛铖。
    薛铖笑道:“燕云寨素有仁义之名,更不齿与这些为祸乡里的匪寨为伍,早在数月前向征西将军投诚示好,愿为平匪患、安民生尽一己之力。燕云寨大当家巾帼不让须眉,冒死以身做饵闯黑龙寨接应官府,军中副将感其胆色率直,单枪匹马闯婚宴英雄救美,成就一段佳话。”
    魏狄从一脸迷茫听到面红耳赤,慌忙道:“将军,这、这……”
    “话本都替你写好了,去是不去?”薛铖挑眉。
    魏狄看了看周围弟兄们一脸迷之微笑,心里一瞬的恼怒转瞬被巨大的狂喜所替代,连忙应道:“去!自然要去!”
    “如此,徐冉的安危我可就交给你了。”薛铖重重按了按他的肩头。
    “是!”魏狄嘴角上扬,点头应下。
    薛铖又看向身后的众士兵,肃色道:“此战,只许胜,决不能辜负燕云寨弟兄们以身饲虎!”
    第112章 抢亲
    热闹的送亲队伍盘山而上, 溯辞立在枝头远远看着队伍末梢消失在山路尽头,待到山头隐隐传来人群的欢呼声,这才跃下枝头,朝山洞内走去。
    拆了几只装满□□的箱子,仔仔细细堆出引线,又将零散的□□包丢去山洞的各个角落。大功告成后,溯辞重新检查了一遍引线,拍拍手退出山洞。
    抬头看向苍绿的山顶,溯辞深深吸了口气, 麻利地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引线。火苗窜起,沿着引线飞快向山洞内蔓延,溯辞立刻收了火折子, 头也不回地超山下狂奔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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