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辞转脸对他扬了扬手,二人同时策马扬鞭,马儿在凹凸不平的山林里疾驰而出,朝着箭雨尽头那严严实实的铁墙飞奔!铁锁一路掀起碎石尘土,如同飞速潜行的毒蛇,轻吐蛇信。
    有缩远处的土匪看到飞奔而来的二人,连忙弯弓搭箭,企图将他们射落马下。然而溯辞身形灵巧,那壮汉亦是马上功夫的好手,土匪连连射空,眼见他们越来越近,内心焦急,准星也差了不少,半点没能拦住二人,只能高声疾呼:“有人闯来了!闯来了!”
    守在盾牌后的人看不见溯辞他们,只当是兵马营要正面突围,一边喊着让人准备□□,一边握紧兵刃。
    但,箭雨不停,想象中的正面冲撞亦没有发生。溯辞和那壮汉从两侧出现,大喝一声,收紧铁锁。只见乌黑的锁链从地面暴起,随着他们的去势狠狠抽在盾牌上!
    二人未停,反而加快速度,接着狂奔的速度和手臂的力量直接将盾牌压倒。沉重的铁盾兜头砸下,将盾牌后的人死死压在地面。
    箭雨在这一刻停止,二人在盾牌后合围,又掀翻几个侥幸逃脱的土匪。纷杂的马蹄声和喊杀声自他们身后而起,兵马营的士兵们趁此机会蜂拥而来,将好不容易爬出铁盾的土匪一一斩杀。躲得远的那几个骇破了胆,慌忙去点火/药,引线燃烧的滋滋声骤然响起。
    溯辞听得动静,顾不得手臂传来的隐隐钝痛,立即甩了锁链从马上跃起,袖剑出鞘直捣捏着火/药包的那个土匪。那土匪慌了神,慌忙将火/药包朝溯辞脸上掷去,又去点别的火/药。
    溯辞侧身避开,于半空中转腕斜削,直接将引线一斩为二。随后落地再度跃起,冰冷的剑芒吞吐,眨眼间将那土匪捅穿。虬髯壮汉随后赶到,一脚踩灭了刚引燃的引线。
    溯辞这才舒了口气,扭头看向已控制住局面的兵马营众将士,高声道:“众将听令!即刻随我……”话为落音,密林间有一漏网土匪将一捆已引燃的火/药包扔出,恰落向溯辞与众将士之间的地面。
    溯辞陡然瞪大眼,想也不想地抢身一步上前,用剑身抵住火/药包的一侧,拔足向树林的方向狂奔几步,拼尽全力将那□□包挥出,同时转身大喊:“小心!”
    在□□包脱离剑身不足一丈之地陡然爆炸,近距离的冲力将溯辞击飞在地,破碎的木块落叶伴随着滚滚烟尘跌落,好在她穿了身铠甲又护住了头脸,虽然依旧蹭了一脸土,到底没有受伤。
    爆炸声平息后,溯辞立刻爬起身去检查士兵伤势。也亏得只是一包□□,加上反应及时,除了惊了几匹马、喷了外头几人一头一身灰土外,并没有实质性的损伤。
    溯辞吐了口气,拍了拍铠甲上的尘土,谢绝旁人搀扶翻身上马,高声道:“众将听令!即刻随我前往远安城营救薛将军!”
    “是!”士兵们士气高昂,喊声响彻山林。
    远处祁振听得此声大叫不妙,领着剩余匪徒意欲强行闯出。三小队人岂会如祁振的意,更是全力阻拦,为溯辞争取时间。
    缠斗无果,眼看着兵马营就要闯去远安城,祁振眦目欲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身上留作防身用的一小包□□包引燃,也不顾不得是否会波及自己人,大吼一声:“撤!”便直接丢向人堆!
    只听轰地一声,□□包爆炸,碎石木屑乱溅、尘烟四起,祁振一身狼狈踉跄而出,借着这股混乱带着剩余残部一个呼哨唤来马匹,飞快逃向山下。
    ***
    官署内更是一片混乱。
    无数衙役官兵涌入官署,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惹来不少人远远围观不明所以。官署内魏狄这边护着严令和季舒城冲出公堂,却陷入更大的包围圈内,薛铖这边一面击退袭来的衙役,一面向魏狄的方向奔去。
    段荀气定神闲跟在后头,身边围满官兵,嘴角吟着冷笑。
    今天定要你插翅难飞!
    “弓/弩手呢?”段荀问。
    “马上就到。”
    “待弓/弩手就位,立刻射杀,不留活口!”段荀冷声下令。
    “是!”
    第108章 伏诛
    巷道狭长, 薛铖率领手下向公堂方向奔去,身后追兵重重,脚步声急促纷杂。段荀手底下的弓弩手很快就位,在巷道两侧的墙头窜出,弯弓搭箭直指薛铖等人。
    箭雨齐发,薛铖同时出手,斩落跟前的羽箭,纵身几步跃上墙头,将当前的一个弓弩手一剑斩杀!
    血溅白墙, 他踢开倒下的尸体迈步向前,一面提防冷箭一面挥剑杀出血路。不多时,墙面鲜血横流, 触目惊心。
    而公堂这边,魏狄早已放出信号, 埋伏在官署内外的士兵们冲破层层阻拦向魏狄这边杀来。半柱香的时间,薛铖魏狄等人在公堂外聚首, 士兵们浑身浴血却个个目光精亮,将严令和季舒城牢牢护在中心,严阵以待。
    段荀的人手也已到位,城中所有能调动的兵力尽数聚集在官署。前一刻还忐忑狼狈的段荀此时再重重护卫下站到薛铖面前,负手大笑:“薛铖, 你气数已尽,若乖乖束手就擒,我或许能让你死得体面一点。”
    薛铖冷笑:“谋害朝廷命官、钦差大臣, 段荀你是想造反么?”
    “造反?”段荀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摊手看看左右,问:“反谁?涿州是我的地方,要造反的是你!”说着抬手指向薛铖,斥道:“薛铖,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落得此地步是你咎由自取!”
    薛铖也笑了,朗声道:“话不可说太满,段荀,这世上不是什么都能任你一手遮天丝风不透的。”
    “一手遮天不敢说,但单单这涿州远安城官署里巴掌大的地方,我不仅能遮全了,还能丝风不透地摁死了!”段荀陡然拔高音量,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兵马营早被人绊住,你的援兵这辈子都等不到了!”说着看向薛铖身后的士兵,挑眉道:“薛铖大势已去,识时务的现在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本官可既往不咎。”
    然而,无一人回应段荀,兵马营的士兵们个个眸光坚定,丝毫不为所动。
    段荀面色阴沉,怒道:“好,既然都想死,本官成全你们!给我上!取薛铖首级者赏银百两!”
    话音方落,双方暴起,兵刃声喊杀声震耳欲聋,眨眼陷入混战!
    此刻,溯辞正率领兵马营一众士兵浩浩荡荡奔赴远安城,马蹄得得尘土飞扬。满身狼狈的祁振等人在后头策马狂追,双眼赤红,咬牙切齿咒骂出声。但溯辞一行到底快他们一步,直到逼近城门祁振也没能追上他们。
    因段荀抽调大部分衙役卫兵围杀薛铖的缘故,城门守备格外松散,溯辞更是毫无顾忌地一路闯进城门,引来阵阵叫骂与惊呼。沿路百姓好奇又惊恐地张望,还有好事者呼朋引伴往溯辞一行远去的方向奔去瞧热闹,长街顿时沸腾起来。
    城门外祁振一行人勒马张望,其中一人为难道:“当家的,人已经闯进城了,咱们还追不追?”
    “追!”祁振思量片刻,咬牙切齿道:“他们就算闯进去也是死路一条,说不定薛铖这会儿已经伏诛。咱们不能任由他们闯去官署,否则惹段大人不快,这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可咱们这么闯进去,万一被老爷子听到风声……”
    “待事成后,整个黑龙寨都是我的,难道还怕他不成!”祁振啐了一口,毫不犹豫地策马扬鞭,率人闯入城中。
    ***
    官署内一片混乱,血溅如红梅,刀口见白骨,惨叫凄厉,一眼看去如修罗场一般。
    兵马营的将士各个骁勇,拿出以一当十的气势,纵使负伤在身也不退让半步,硬生生撕出一条血路。
    薛铖血溅半身,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与魏狄联手如利剑般切入人群,将衙役卫兵搅得人仰马翻。
    然而段荀这方终究在人数上更胜一筹,无论兵马营的众将士如何勇猛,也难敌段荀这边一波又一波的车轮战。随着时间推移,就连薛铖的呼吸也渐渐沉重起来。
    段荀立在人群后,将薛铖等人的疲态尽收眼底,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可正当他沾沾自喜以为胜券在握时,官署外骤然传来骏马嘶鸣,紧接着喊杀声由远及近渐次传来。段荀心头一沉,惊道:“出什么事了?”
    身旁他人亦是满眼迷茫向声源处张望,不过片刻,便有一衙役跌跌撞撞跑来,惊声道:“大人!不好了!”
    段荀三两步上前,问:“何事如此慌张?”
    “兵、兵马营的人闯进衙门了!”
    段荀勃然色变,怒骂:“竟没拦住他们?!废物、一群废物!”
    这说话的功夫,薛铖和魏狄也注意到了外头的喧闹和段荀阴沉的脸色,对视一眼,俱是一喜。
    魏狄一脚踢开扑上来的衙役,高声道:“弟兄们,咱们的援军到了!打起精神再撑一会,一块儿杀回去!”
    他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顿时引来众将士高声附和。而段荀这边的衙役守卫们惊疑未定,露出怯态。
    段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道:“不许退!他们不过虚张声势!胆敢临阵脱逃者,罪同逆党!”
    话音未落,一支流矢贴着段荀的鬓边擦过,惊得他连退三步,同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洪亮的呼喊:“薛将军!”段荀的面色在这一刻难看到了极致,顾不得才下了不许退的死令,扭头便慌张逃窜。
    薛铖正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兵马营服饰的人领着一群士兵浩浩荡荡闯了进来,一见薛铖顿时眼前一亮,振臂高呼:“薛将军,我们来助你!”
    有了援军支持,薛铖和魏狄总算能从没完没了的车轮战中抽出手来,见段荀慌张逃窜的身影,魏狄轻笑一声率先追了上去。薛铖记挂溯辞,稍慢一步,特意向赶来的士兵询问:“溯辞呢?”
    “溯辞姑娘让我们先来支援将军,她应该还在城里阻挡匪寨的人。”
    薛铖颔首,这才紧跟魏狄前去擒拿段荀。
    此时此刻,官署前的长街上空空荡荡,百姓们远远缩在角落里探头探脑,目光统统聚集在与土匪对峙的溯辞等数人身上。
    祁振一身狼狈,身后手下还有人挂了彩,一路追赶而至气息未平,眼底眸光阴鸷锐利,死死盯着溯辞,道:“让开。”
    溯辞缓缓抽剑出鞘,冷声道:“想过去,先得问过我的剑。”
    “哈哈哈就凭你?”祁振大笑,“不自量力!”
    话音方落,祁振纵马而出,挥刀向溯辞砍来。溯辞跃下马背,矮身迎向祁振,利剑贴地,在错身的瞬间将马蹄斩裂!马儿痛苦嘶鸣倒向一侧,祁振翻身落地,刀尖划着地面,带起火花迸溅,快速向溯辞攻来。
    祁振的刀法路子十分野,带着混迹山林的匪气,招式险且诡谲,专攻要害,不留后手。而溯辞身轻体柔,意在拖延不在强攻,见招拆招,游鱼般穿梭在招式间隙之中,一次又一次恰到好处的躲闪令祁振没有一招落到实处。
    眨眼间已过三十招,祁振眉心紧蹙,一面惊于溯辞灵巧的身形,一面见久攻不破开始起了旁的心思。
    官署内的打杀声间或传出,祁振飞快瞥了眼官署的方向,手指缓缓探向腰际。
    不能在此纠缠太久,若还不能闯过去,那就……
    ***
    薛铖这边正与魏狄追击段荀。
    段荀带了几个亲信和衙役,正在官署内慌乱奔逃,借着对此地熟悉的优势,绕过兵马营的士兵,欲从角门遁走。
    薛铖魏狄紧追其后,绕过大半个官署,斩杀了数个段荀留下拦截他们的衙役后,终于在角门附近将段荀逼至绝境。
    后背贴着冰冷的墙面,段荀气喘吁吁,心里却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抬手拨开因奔跑散乱的发丝,咧嘴对薛铖笑道:“薛铖,没用的,你就算抓了我也治不了我的罪。”
    “人证物证俱全,大理寺自会依律治你的罪。”薛铖抬剑抵住段荀的脖颈,沉声道。
    段荀肩头耸动,低声笑了起来,“我乃一州刺史,要治我的罪可不能仅凭你薛铖给的这点证据。折子你尽管往上递,革职贬黜都好说。只是我这条命,你怕是拿不走。”他的目光刻毒,一字一顿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我有一口气,这地底下的根须就还有破土而出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薛铖,你的死期就到了。”
    薛铖面色毫无波动,问:“段大人的意思,是只要你活着我就活不安稳?”
    “就算我饶过你,还有别人要你的命呢。”段荀阴测测地笑道:“怪就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吧。”
    “段荀。”薛铖牵了牵嘴角,道:“我几时说过不杀你了?”
    段荀陡然瞪大眼,惊叫道:“薛铖!私自杀害朝廷命官是何等重罪,你不知道么?!”
    薛铖摇头而笑:“这得多亏了段大人给我找了个好地方,又给我找了个绝妙的理由。”
    冰冷的剑锋贴着脖颈,段荀僵硬地轻轻转动脖子,这才反应过来角门这处寂静无声、没有半个人影。
    “你准备对我、对兵马营做的事,我同样能用在你身上。”薛铖慢慢凑近段荀,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多谢了。”
    “你……”段荀瞳孔骤缩,正要高声呼喊,然而所有言语尽数在喉头截断。这一瞬,薛铖毫不犹豫地抽身出剑,寒芒稍瞬即逝,在段荀的咽喉处留下一线殷红。待他收剑归鞘,那线殷红蓦然喷涌出鲜血,伴随着段荀喉咙里漏风似的喝喝声颓然倒下。
    低眸看着段荀抽搐的四肢和圆瞪的双眼,薛铖慢慢道:“段大人,走好。”
    言罢,不再理会段荀,和魏狄一同赶往战乱中心。
    二人还未走出五丈远,官署门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地面颤动,黑烟滚滚而上。薛铖一惊,抬眸看向冲天的黑烟,一瞬的停顿后蓦然拔足向黑烟的地方狂奔而去!
    第109章 收尾
    官署门前的街道一片狼藉, 先前围观的人群早一哄而散,只剩几个胆大的还探头探脑张望。地面满是碎石灰土,掺杂着炸得稀烂的摊面,浓烟滚滚,角落里散落的木架冒着火苗,发出滋滋的声响。
    祁振掩着口鼻一面咳嗽一面踉跄着从浓烟中退出,挣开上前搀扶的手下,盯着滚滚烟尘,满眼得意。
    “啧。”见烟雾中久久未有动静, 祁振啐了一口,笑道:“就这点本事还想拦爷爷我,自不量力!”言罢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土, 继续朝官署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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