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嘴迷迷糊糊地喊:“水……”

    说出这句话后,萧沧澜霎时被自己惊得完全清醒——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已经失去舌头好几年了。

    为什么,此刻竟能说话?

    “哟,萧沧澜,感觉如何?”有些黯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杯清水被递到了他的手里。抬起眼,映入萧沧澜眼中的,是刘忘川的脸。

    此时,刘忘川正穿着身医用白色大褂,勾起一边的唇角,看着萧沧澜,略带轻薄地笑。

    在萧沧澜的记忆里,刘忘川是仪容焕发的。但是,此刻的刘忘川眼内布满血丝,脸色青灰、唇色发白,下颔上生出密密的青色胡茬,一副潦倒邋遢的模样。

    种种不可思议的疑惑,一下子涌上萧沧澜的脑海。他从床上坐起来,一口气将手中那杯清水喝净后,迫不及待地问:“为什么……”

    话说到这里,新的发现使他再问不出下面的话。

    满身的伤痕消失了……四肢,也不复从前孱弱畸形的模样。身体不再瘦骨嶙峋,而是恢复到从未受伤时的状态,看上去强健有力。

    “肌键、肌纤维、舌头、四肢的骨头……全部都再造。这工程,可真是不小。”刘忘川的唇边仍然挂着那种轻薄的笑,“比起这些,切除脑瘤就只能算小儿科了。不过,这些接上去的零件,还是要经过适当的锻炼才能真正好用。否则,只是摆设。”

    怔了半晌,萧沧澜才想起来说:“谢谢……”

    “不用。”刘忘川没等他说完便急急打断,神色闪躲不定,“我只是,不想在床上抱一个哑巴兼排骨罢了。”

    那么,为什么又要变相地叮嘱他注意锻炼?刘忘川,你真是连撒谎都撒不干净。

    萧沧澜愣了愣。之前刘忘川对他所做的事情,再度在脑海里重现。但是,他已经决定原谅:“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费了那么多心力做这件事……瞧你的模样,很久没走出这个试验室了吧?”

    刘忘川从不知道,自己竟是轻易被一句话感动的人。他不再嘴硬,走向萧沧澜,俯身抱住自己重造的身体,将头靠在那宽厚的肩膀上,哭了。

    萧沧澜的身体,因突如其来的拥抱僵直了一下。但最终,他还是伸出手,轻轻拍着那不停抖动的肩膀。

    之前,一直以为是恨着这个人的。但是,在这四个月的朝夕相处、得失徘徊中,刘忘川终于将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他和萧沧澜之间,不是两厢情愿的爱,也不是誓不两立的恨,而是种刻骨的孽恋纠缠。如果把萧沧澜比做可以独立存活的大树,那么他就是有毒的藤。

    藤失去了可攀附的树,是不能独自活下去的。而他这根藤,除了攀附之外,还不停地将毒汁注进树的体内。最后,下场除了两败俱伤外,再无其它。

    树倒,藤死。藤死,树却愈茂。一开始错的人,本就不是沧澜。

    也许,两人间的天渊永远无法逾越。但至少,想试试看。因为,真的真的,想要放沧澜和自己一条生路。

    因为在试验室内待得太久而疲惫不堪,刘忘川很快就回到寝室沉沉睡去。

    在这个时间内,萧沧澜找到了万齐恒。

    “是吗?你是这样打算的。”万齐恒坐在客厅沙发上,眉头轻皱,看着对面表情有些拘束的萧沧澜,“但是,忘川他……”

    “我明白。”萧沧澜打断了万齐恒的话,“我很感谢他。但是,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我,早就有喜欢的人。”

    即使付出再多,如果不行的话,还是不行……爱情,果然是这种东西。

    “所以,你要远远离开,再不相见……”万齐恒苦笑,“原本,在知道你患病之后,我也是这样打算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且是在这种情况……是那个叫叶蕾的女人吗?”

    “是。”萧沧澜垂下眼帘,“我会带着她离开,到另外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的情况,我想你还不太清楚。”万齐恒从沙发上站起来,“经过这几年,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人……你,还可以和她在一起吗?”

    “什么意思?”萧沧澜霍然抬起眼睛,目光灼灼地望着万齐恒。

    “这种表情。”万齐恒微笑着望向萧沧澜,目光中隐隐含着丝悲哀,“果然是非常在乎她的吧……那么,我就带你去一个地方。”

    萧沧澜死死瞪住万齐恒,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泌出丝丝血痕。过了良久,他才从唇中挤出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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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齐恒带萧沧澜去的地方,是间位于闹市一隅的酒吧。

    酒吧里用重重的厚布帘隔绝了阳光,里面灯光暖昧不明。四壁布满了人造藤萝,角落处从天花板上吊下十几个用绢花绢叶装饰成的秋千架。几乎每个秋千上,都坐着人。

    “秋千上坐着的,全是出来‘卖’的。这里,是她们的专席。”万齐恒看着萧沧澜,注意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的生意向来不错。”

    萧沧澜的眼睛死死盯着左面墙角的一个秋千架。从刚进这个酒吧开始,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和一个中年男人调笑的叶蕾。

    叶蕾并没有浓装艳抹,只是用淡淡的妆恰到好处地将美态展现出来。她双手搭在中年男人的肩上说笑着,而中年男人的手已经滑入了她短短的裙子里,捏着她光润的臀瓣。

    再难以抑制住心中的恨意和愤怒,萧沧澜直直向叶蕾的方向走去。

    万齐恒并不阻止,只是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唇边,泛上了淡淡的笑。

    萧沧澜走到叶蕾身边,揪住那中年男人的衣领,狠狠一拳将那人打倒在地。顿时,酒吧里响起了人们的惊叫。

    叶蕾脸色发白的看着这一幕发生,对萧沧澜的出现完全不知所措。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萧沧澜用力抓住叶蕾的腕,全身都在颤抖着。

    “为什么……”叶蕾呆了片刻,忽然嗤笑出声,直直望入萧沧澜的眼,“为了钱啊……为了钱,我什么都愿意做。你要是给我钱,我也和你做,如何?”

    不出所料的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叶蕾的左脸颊上。她却微笑着,任一缕鲜红在唇边悄悄蔓延:“有戴绿帽子的感觉?不过,别忘了,我还不是你什么人。”

    这些年的经历,说出来也只是耻辱罢了。既然被揭穿,就索性让他彻底绝了念头,两人各走各道,再不相干,也省了彼此许多痛苦挣扎。

    几名身材高大的酒保围了上来,将手搭上萧沧澜的肩膀:“每个地方都有游戏规则。先生,如果您再闹下去的话,我们就不客气了!”

    萧沧澜却不顾周边发生一切地看着她,眼神近乎凶狠:“那么,我娶你。”

    听到这句话,万齐恒刚从烟盒中抽出的香烟掉在了地上。

    叶蕾张着嘴,泪水却再抑制不住,滚滚而下。

    时间,似乎在这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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