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婧如跪在地上低着头,暗想,皇后也太看重蒋嫔了,被打的分明是自个,娘娘却先找她问话。
    蒋嫔发钗都歪了,嘤嘤哭道:“回娘娘的话,方才嫔妾坐在亭中休息,舒嫔突然也来了,硬说她要在此处坐,叫我让开。嫔妾与她争执几句,不知何故她竟骂嫔妾鸠占鹊巢,嫔妾气不过……便打了她一下。”
    她惶恐得恨,深深诧异自己怎么莫名其妙管不住脾气,这便动了手呢。
    苗小柔喜怒不形于色,便在她们争执的亭子中落座,淡淡瞄了王氏一眼:“舒嫔,你也说说。”
    王婧如素来胆大不爱哭,但见蒋嫔落泪,也硬是挤出几滴眼泪装作柔弱样子,捂了捂自己被打的脸颊:“娘娘明鉴啊,这亭子是嫔妾先一步叫下人打扫出来的,又摆了果盘上去,不过耽搁了一会儿来便被她占了先。一时生气,骂了她鸠占鹊巢,她便扇了嫔妾一耳光。嫔妾自知不得宠,可大家都是位分都一样,那、那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呀,便和她拉扯起来……”
    这么听来,是王氏故意激怒蒋氏,然后摆出一个受害人的模样?苗小柔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却还得装作不知内情。
    “蒋嫔,是这样吗?”
    蒋氏惶恐,她胆子小,慌张得很:“是……可是娘娘,嫔妾这些日子总觉得精神不好,无法心静,又请过太医来瞧。这脾气见涨,不得不用药调理,嫔妾也控制不住,当真不是故意欺负舒嫔姐姐的,实在是……实在是无心之举。”
    苗小柔故作诧异:“怎么回事,身子不好?”
    蒋嫔唯恐因此不能侍寝,渐渐冒不出头被他人抢了先,自然要隐瞒病情,忙又改口:“许是思乡罢了,以至不能安寝,想来过些时日习惯便好了。”
    “嗯。”苗小柔点了头,糊涂账她就糊涂算,让跪着的两人都起来,“今日这事原不过是个误会,蒋嫔既然动了手却不该这么了结,你给舒嫔规规矩矩道个歉本宫就当此事过去了。”
    那蒋氏自打入宫就低王氏一头,处处让着也已习惯了,也就十分干脆地屈膝认了错。王氏接受道歉,小声哭泣着,一副碍于皇后的面子不得不算了的委屈样子。
    这一页暂且揭开不提了,今日只是小打小闹,再过些时日,只怕王婧如尝到好处会加重药量,届时蒋嫔可就更惨了。
    是夜,说过要来侍寝的白睢却直到很晚才回,苗小柔已睡到迷迷糊糊,睁眼见屋里没有点灯,某人轻手轻脚正在脱衣。
    “这么忙么?”
    那黑影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嚯!吓死爷爷了,还以为你睡着了。”
    她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一直等你呢,太困了就先倒下了。你这么忙,不如就在书房歇下得了,还跑我这里来。”
    白睢踢开鞋子,幸福地滚进媳妇儿怀里:“就是太忙了,累得很,才想来你这里找点慰藉。”话毕,把头埋在她胸口,深深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啊……舒服……”
    “什么事这么忙?”
    他那脑袋在她胸口越埋越深,断断续续道:“郭放的事……嗯……他大概活不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事业线麻烦推进一下,爷不是恋爱脑。”
    苗小柔:“不,你根本□□上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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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蒋氏的脾气越发不好了, 王婧如又偏偏故意要去惹,三天两头传出消息,说蒋氏如何如何欺负王氏了。那王氏回回哭得梨花带雨,曾经的机灵模样难再寻见,竟和蒋氏反了过来,她倒成了那只温和的小羊羔。
    久而久之消息传出宫去,王家和蒋家矛盾渐深,今日蒋家在皇帝这里得了脸,明天王家必定也非要露个面。
    争来争去, 全都赶着给陛下送军需了。
    那王家人丁兴旺故而也有在朝官员,可人多,但不精, 多是四品以下的,虽受提拔出了个二品大员, 却因资历不高,等陛下器重的谢怀安一来, 又被那神鬼莫测的郑旭一挤,就说不上什么有分量的话了。
    至于蒋家,能提供战马的仅此一家,谁都不好得罪他家。因而斗来斗去,两家分不出个谁赢谁输。
    皇帝索性谁的屋子也不去了, 日日宿在皇后那里。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后宫先后进了两个妃嫔,却始终未传出喜讯。再想想失踪至今的小皇子, 谁人不就皇家子嗣议论一番。
    时光飞逝,转眼已到深秋,菊花开了满园。
    “又闹起来了?”苗小柔举着剪子,正修剪插瓶。这中宫的身份她越发扮演得娴熟,举手投足已渐有母仪风范。
    丫鬟:“是啊,昨夜两个人你酸我来我酸你,蒋嫔好似受了刺激,回了屋后仍然骂个不停。这小半个月来,她总是整个人亢奋得不得了,嘴巴一刻都歇不下来。就算是来娘娘这里晨省,她的话比娘娘的都还多。”
    “嗯。”苗小柔习以为常了。
    丫鬟:“昨天夜里,蒋嫔本来就不痛快,大半夜的又被夜猫惊了,便叫人去赶猫。最后在假山里找出一只母猫并三只眼睛都没睁的猫崽子,她也不顾是几条生命,便叫人处置掉。随后这就叫舒嫔给撞见了,硬是将母猫一家救下来。这不,一个早上过去,都说舒嫔是菩萨心肠性子好,笑蒋嫔过去不过是装的,现在终于原形毕露了。”
    王婧如真是好手段,不出两个月,将自个儿的形象来了一次大翻转。她估计还做着美梦,以为干掉蒋嫔,帝后便会选她生育子嗣。
    苗小柔放下剪子,略一思索,忽而有些想念在恒阳皇宫时候与她相伴的那几只猫儿了,也不知贤妃将它们照顾得可好。
    “你去舒嫔那里将猫要来,本宫亲自照料。天气凉了,这秋天出生的小猫容易夭折,只怕舒嫔是不懂这个的。”立即便吩咐人去倚栏轩接了这几只小猫过来。
    王婧如一听说皇后来问她要猫,大张旗鼓亲自送来,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她从蒋嫔黑手中救下来的。
    苗小柔用了条小被子给这一家子猫咪做了窝。母猫看起来挺壮实,是只大三花,生下的三只猫仔里两只三花,一只小橘。
    德清大惊小怪的:“您看这只小橘,抢吃的抢得真积极。”
    苗小柔笑着盯了好久。
    还是这些畜生活得简单,饿了吃,吃饱了睡,睡起来玩儿,哪像人生,即便是坦途也少不得有石子儿绊脚。
    因而看这一窝崽子就更喜欢了,整个下午都围着这窝猫打转。
    “忙什么呢,我来了都不来迎接?”正将心思都放在猫儿身上,忽有一道男声传来,侧头去瞧,便见白睢大马金刀走了进来。
    她脸上划过一丝诧异:“今天怎么这么早?”
    “不欢迎我?”
    “那自然是巴不得您老大驾光临咯。”苗小柔莞尔微笑,便给他斟了一碗茶,命人都退下去,“喏,瞧这几只猫,可爱么?”
    白睢瞧了几眼,笑道:“我正准备把恒阳那几只猫给你挪回来,你这里倒是先弄了几只,到时候你宫里岂不成了猫园了。”接过来她递上的茶盏,顺手捏了捏媳妇的手,嘿嘿憨笑,“我那几只王八儿子都放生了,你喜欢的猫我却还记着的。”
    苗小柔便不懂了,在他身侧坐下:“几只猫罢了,何必劳神费力弄回来,放生了它们,它们也能自个儿活下去。”
    白睢啧啧摇头:“此言差矣,我就是要给郭放瞧瞧,在他眼皮子底下,爷爷不仅能把猫弄走,还能把贤妃一起弄走。”
    苗小柔:“……值得?就为了气他?”
    “也不尽然。”他饮了口茶,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细细解释,“眼下郭老贼正在大力排查我的人,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我令这些暗桩尽快撤回来,顺便把猫和贤妃捎上。”又喝一口茶,“你也知道,谢怀安虽然脑子里都是家国大事,孰轻孰重总是捻得过于清楚,但对郭慧心还是有情的。”
    他两个有夫妻之实,还生有一女,虽女儿已夭折了,感情却更加刻骨铭心。此番若将郭慧心救回来,择个机会助鸳鸯成双,谢怀安必定感恩戴德,且此举亦可彰显帝王之大度。
    哦,原来如此呢。
    “呀,对了,你那绿帽儿子呢,贤妃给藏到哪里了?”好久没听到小皇子的消息了,他不提起恒阳的事,苗小柔都快忘了。
    白睢手一顿,搁下茶碗,缓了一缓沉沉道:“她杀了。”
    苗小柔果然怔愣住了,面色僵得很,喝了口热水才缓过来,喃喃道:“她……她不是信佛的么。”
    白睢本欲瞒着她——用木箱密封藏尸,且将木箱摆在房中两三个月,直到天气热了怕气味散出才偷偷处理掉——这事说出来,他那善良的媳妇儿不得吓得晚上睡不着。于是便单说了结果,不瞒她实情就是了。
    郭慧心这个女人,狠起来和她父亲一样,只是人若不逼她,她便不害人。听闻杀了婴孩后,日日礼佛抄经为自己恕罪,本性并不坏。
    待将贤妃接过来,暂且先留在宫里,以后还有用处。用完了,就当她还了那碗药的债,干干净净去做谢怀安的夫人。
    他见苗小柔还有些恍惚,便不再提及政事,只拉她过来看猫:“喂,你看这只,嗨哟!为了抢奶把它姐妹踹翻了去,从小就是个饭桶!”
    苗小柔十分感慨郭慧心的变化,被他刻意一拉,心绪一转注意力便又落到了猫身上,哂笑道:“那是只橘的,嗯……印象中,便没见过不饭桶的橘毛猫。”
    “吃奶吃得浑身劲儿都使出来了。”他用手去戳了戳,结果被母猫赏了一爪子。这一爪子还算轻的,没给他抓破皮。
    “痛!”
    见他愁眉苦脸把手伸过来,苗小柔便知道他想怎样,无奈地给这位大龄孩童呼了呼:“母猫还跟你不熟你便去碰,活该!”
    白睢低头欣赏着媳妇儿给他吹手背,心里头的幸福越发膨胀得快要溢出来。被猫抓了又怎样,能换来媳妇的关怀。
    他前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夜深方才回来,总寻不到机会与她话一话相思。今日是特意撂了挑子不干,赶在黄昏前回来陪她的。
    他想要与媳妇儿亲热一番,盯着她许久,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小柔,我也想吃奶。”
    苗小柔:“……你去问母猫愿不愿意给你吃。”
    他眼皮低垂,咽了口口水:“谁要吃猫奶了,我、我就是想吃奶。”
    “宫里连米饭都是按人头供应的,牛乳这种奢侈物暂时还没有。”苗小柔正端起清水给他冲洗被猫挠的地方,根本没把他的话往脑子里进,将将搁下水壶,脚底就突然凌空。
    白睢将她一把扛起来就往房间里跑。
    “混帐东西,你干什么?!”
    “饿了,吃奶。”
    “……”
    这日负责膳食的宫女发现,今天好像传膳晚了。往日里皇后娘娘说要养胃,是定点用膳的,今日怎的还不见动静。
    德清公公守在门口,和负责小厨房的丫鬟大眼瞪小眼。
    ——鬼知道里面在干什么,半个时辰了,没叫人进去伺候。
    今天的晚膳比往日晚了足足一个时辰,陛下神清气爽伸着懒腰出了屋子,让人进屋伺候皇后以后,才让安排吃食。
    丫鬟刚进去没一会儿就被赶出来了,站在门口脸都红了。
    娘娘发髻松散这也就罢了,那换下的衣裳领口给弄得皱巴巴的,上面的绣花都挂断了线,床榻角落里一只杏色肚兜给扯断了带子。
    进去时娘娘正往锁骨处扑着粉,那里好大一片红。
    苗小柔坐在镜子前,见那丫头在收拾床铺,心里越想越羞的慌,便让她退下去,自个儿打理起自个儿来。
    白睢那混账,碍于大夫的叮嘱倒真没将她怎样,就是……唉,没轻没重的,属狗的么,还咬人。她甩甩发酸的手腕,暗骂了一句“狗东西”,继续给自己扑粉。
    时隔许多天,这晚的晚膳终于坐在一起用了。
    两人一个喜笑颜开,一个红着脸蛋不做声。膳食刚刚用完,搁下碗筷还来不及清清口,便被突然跑来的倚栏轩的人搅扰了温馨。
    说是倚栏轩的两位主子今天闹了不愉快,分别散心去了,谁知道冤家路窄竟又在花园中撞见。两个人口头上拌了几句,蒋嫔斥责舒嫔背地里坏她名声,舒嫔自是不认,就这么又大吵起来。
    最后的结果是蒋嫔脾气上头推了舒嫔一把,居然将舒嫔推下了凉亭。那凉亭建在假山之上,离地几乎一丈高。若不是舒嫔抓住栏杆缓冲了力道,只怕不会是单单崴了脚那么简单。
    苗小柔听罢的第一反应——苦肉计,王氏也太厉害了吧——闹这么大,那蒋嫔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既然白睢听到这事儿了,他自己后宫的事便不好不过问,立即拉着苗小柔去了一趟倚栏轩。各方都问了话,连丫鬟太监都找来问了,得到的答案皆是蒋嫔仗着恩宠时常欺负舒嫔,平日里大骂宫女也是有的。
    蒋王两家硬碰硬,白睢谁的脸面都不想打,可总得有个结果。当晚便禁了蒋嫔的足,次日又特意将蒋家人宣来问话。
    “朕只是禁了蒋嫔的足,如何处置她,虽是朕的家事,但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蒋廉惶恐,一万个不相信:“微臣这女儿向来性子温和,怎么会对人动手呢?!”
    皇帝一脸烦闷:“千真万确的事情,朕也百思不得其解。她确实性情乖张,打骂宫女且不说,竟伤了舒嫔,真是让朕头疼。爱卿,记得你当日说过,你这女儿命硬,只怕连朕这个真龙天子都镇不住她。”
    命硬不过是个说法,谁知今日成了枷锁,蒋廉硬着头皮解释,最终却没解释出个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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