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为有十足的把握,桃夭才敢现身出来。
    广平不动声色地将程想想拢在身后, 道:“你的真身应该不是只兔妖吧?妖皇与你又到底是什么关系?到了现在,是不是也该让本君知道了?”
    桃夭一副恍然顿悟的模样, “对哦。至少应该让十殿下明明白白的死才对得起我们这几月来的相处, 以及十殿下当日的相救之恩。”
    她的声音还是如从前一样, 轻轻柔柔的, 却再也无法让人对她产生一丝一毫的爱怜之心。
    “正式介绍一下, 我叫桃夭, 乃是妖皇之女。”
    “妖皇的女儿?本君倒是不知道妖皇居然还育有一女。难怪以前的几件事总是打着妖皇的名头。”广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当年冥界和妖界大战,妖皇致命的一击是本君所赐。你确实有恨本君的理由。”
    “不不不, 你误会了。”桃夭连连摆手,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显得极为天真。她用一派天真无邪的口气道:“他虽然给了我生命,可也仅此而已。他死他活,和我倒还真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何况这为父报仇的桥段也太老了些吧?”
    “既然不是为父报仇,那你与本君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
    “乌不凡你还记得吗?”前一刻还笑语晏晏的桃夭,语气忽然一肃,眸子中也溢满了怨恨。
    “乌不凡?”广平凝神思索了许久,才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寻到这个名字。
    当初焚风怪和乌不凡为了替妖皇复仇,在拍卖会上设计引诱广平现身,然后利用火灵神石,布下了弑神阵困住了广平。后来,被程想想和僵尸先生从误打误撞地坏了好事。
    焚风怪和乌不凡也都被广平毫不留情地反杀。
    本以为那俩一鬼一妖只是个炮灰,灰飞烟灭后便再不会生事。可万万没想到,却引发了后来一系列的事端。
    在桃夭充满怨恨的解述中,广平和程想想也大概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说起来,桃夭的诞生只是一场意外。她的母亲原是一株修行了数百年的桃树妖,在妖皇身边做了许多年的奉茶侍女。生得美丽妖娆,也因为天生丽质难自弃,便对妖皇动了心思。一日,趁着妖皇醉酒,主动攀上了龙床。
    然而,当时妖皇早已有了心仪的女子。对于那一夜风流,并不当回事。甚至还十分厌弃桃妖出生低微,根本不配做他的女人,将她远远地打发了。
    桃夭的母亲却是个运气好的,仅仅那一夜,便怀了身孕。
    不同于人类强大的繁殖能力,妖类本就是逆天的存在,子嗣艰难是天道降下的桎梏。便是强大如妖皇也不例外。
    在得知自己将有子嗣之后,妖皇终是发了慈悲,同意让桃树妖回来待产。但却事先有言,如果延下的是男孩,便可母凭子贵。但如果是女孩,孩子可以留下,母亲的身份依然得不到认同。
    尽管桃树妖日日乞求上苍,可最终她诞下的还是个女孩儿。生产后的过度虚弱,加上期望落空的巨大打击。那个费尽心机,也最终没能赢得妖皇正视一眼的小小桃树妖,产下孩子不久便郁郁而终。
    妖皇对于桃树妖不曾上心,对于自己的骨血也同样的并不看中。
    幼儿时期的桃夭,早早失了母亲,生父又不甚关注,身边的侍女自然不会尽心,甚至还会私占本属于她的物资。
    这种情况,一直到后来乌不凡的出现。
    乌不凡是妖皇身边的军师,深得其重视,在妖界的权力也是极大。在乌不凡明里、暗里的关照之下,桃夭的生活才有了极大的改善。甚至连她的名子,也是乌不凡给取的。
    她记得,那天是她一百岁的生辰寿宴。原以为这一次也如往年一样,悄无声息的过去就算了。
    而那天,乌军师笑盈盈地来了,带来了一大堆漂亮的衣服、精美的礼物。
    还催着她道:“公主快去打扮打扮,今晚陛下心情大好,要陪你一起过生辰呢。”
    桃夭并不傻。她知道她那位位高高在上的父亲从来不曾多看她一眼,又怎么会想到陪她过生辰呢?会想起她,必然是因为乌军师提了。
    虽然过去,她对父亲心存怨念,可内心深处依然渴望得到父亲的关注。她欢喜地穿上了最漂亮的衣裙,画上了最精致的妆容,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跨进了妖皇专属的宫殿。
    宫殿里灯火辉煌,歌舞升平。她一抬眸,就看到高高的金座上身着华服的男人。她知道,那是她的父亲,即使是在三界也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男人。
    可惜的是,她满心的崇拜,得到的只是对方淡淡的一眼。
    “长得倒是越来越像你母亲。”只那么淡淡的一眼,她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厌恶。
    一百年来,这是父亲对她说的第一句。却是这样的刺耳而又冷淡。她知道,他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的母亲,哪怕母亲已死,他的厌恶也并不曾消失。可是自己呢,又有什么错呢?
    委屈的眼泪在桃夭的眼眶中打滚,她强忍着不敢落下,生怕再度招来父亲的不满。
    下意识地,她又朝着乌军师望去。彼时,坐在左上首尊贵位置的乌军师也正凝视着她。从他的目光中,她看到的是满满的心疼,像……像父亲才该有心疼。
    那一瞬间,桃夭忽然就不难过了。是谁说非要有血脉关系才可算是父女?乌师军这些年来对她的照顾、关怀不就是如父一般?甚至远远超越了她亲生父亲。
    只要有乌军师在就够了,那个男人怎样对她,都不重要了。
    宴会上的表演很多,还有许□□番向她祝寿,送上精致的礼物。当然这一切的一切统统都是源自于乌军师的安排。
    后来,乌军师还向妖皇建议道:“陛下,公主已经一百岁了。至今还没有个正式的名字,不如趁着今晚生辰宴,由陛下亲自给公主命名。”
    妖皇虽然不看中这个女儿,可是对于乌军师的建议一般都会给些面子,遂道:“今晚本皇酒饮多了,脑子浑得很,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名。军师博学多才,不如由军师代劳。”
    桃夭莹亮亮的眼睛不由得望向了乌军师,隐隐有些期待自己的新名字。
    乌军师苦思了一会儿,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如便叫桃夭吧?”
    桃夭,桃夭,这就是她名字的来源。也是她一百岁生辰时,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在后来的几百年里,桃夭视乌不凡如父、如师。跟着她学习法术,学习人类的知识。
    再后来,冥界与妖界大战,妖皇惨死,妖界就此堕落,就连乌不凡也在混战中被斩断了三千的修为。
    好在桃夭一直养在深闺,从没有在天界、冥界中露过脸,外人并不知晓她的存在。那些知道内情的侍从,也在后来被乌不凡给灭了口。
    桃夭则被乌不凡带走,潜藏了起来。
    此后的一千多年里。乌不凡依旧履行着父亲与师傅的义务,尽心尽力地教导着桃夭。
    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乌不凡总是将复仇挂在嘴边。时时刻刻提醒着桃夭,不要忘记杀父之仇。
    可惜,桃夭对于妖皇没有点感情。她甚至还觉得,他自己在争斗中失败了,所以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怨不得别人。
    相比于过去妖皇宫里奢华却处处都是规矩约束的生活,桃夭觉得深山老林里自由自在的更适合自己。
    她喜欢在小溪边戏水,在山野里摘花,在林子里与动物追逐。她就在这种单纯而无忧的环境里,过了一千年。
    直到后来,乌不凡被杀。
    她恨广平。他怎么能杀了他呢?杀了这世上唯一对自己好的人。那个她内心深处,唯一视为亲人的人啊!
    因为恨,桃夭不再是山林里无忧无虚的小女妖,而是用尽了心机,谋画着复仇。
    为了报仇,她用妖界的密术,将自己伪装成了修为低微的兔妖。同时,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是没有办法和冥界的神君相对抗。为此,她刻意地接近僵尸先生,又借着僵尸先生靠近程想想。
    虽然她伪装得很好,到底还是有些漏洞。比如,当初在封塘镇的时候,明明是广平出手救了她和僵尸先生,而她却终因心底深处的恨,处处对广平针锋相对。
    好在,她很快就收敛了情绪。不但和程想想处得很好,就连面对广平时,也能谈笑自若。
    第121章 小江来了
    这一次, 天狗也同样是桃夭利用的对象。
    说起来, 这只天狗在许多年前,曾得到过妖皇的庇护。桃夭对他多少了解一些, 甚至为了这一天, 她早早就布局, 让天狗以为自己在天界还有靠山。
    桃夭当然也知道,天狗一直做着帮普通人类和恶妖、恶鬼代孕的勾当。所以,当初赵小菊逃走的时候, 是桃夭暗中相助了一把, 然后又刻意制造巧合, 让程想想被误抓到这里。
    她知道程想想在广平心中的地位, 一但涉及到程想想的安危,广平很容易方寸大乱。
    她巧妙地将程想想的失踪安排成一次意外, 让广平只身来救。也知道,以广平的性格, 必然会让天狗死得很惨。
    在程想想的印象里, 桃夭一直都是那种柔弱、胆小如兔子般的姑娘, 可却没有想到, 原来她的心机竟然可以这样深。不但能根据广平的脾气性格来布局, 甚至连自己的爱情都加以利用。
    桃夭微笑着说:“天狗昔年曾是天上的神兽,虽然后来落到了凡尘,但是仙骨尤在。你让他死得越惨, 他的怨念越大。怨念越大, 这个结界也就越强大。十殿下, 你应该已经看出来这是什么结界了吧?”
    广平点头:“看出来了,这是妖界失传已久的轮回结界。生命的轮回,不过外乎由生到死。据说这结界只有妖皇才会布设,想不到居然也传给了你。不愧是妖皇的血脉。”
    桃夭理了理额头的几缕乱发,微笑如故:“是呀。我是那个人的血脉,总得继承点什么吧?虽然他不喜欢我,我还是有他的血脉传承。妖界的秘术,只要我想学,我都能学会。同样的,也懂得轮回结界的布法。你说得没借,所谓轮回,不过是由生到死的过程而已。而这个结界一但开启,便不死不休。你听,已经开始了呢?”
    “轰隆!”一道惊雷伴着她的话音而落,广平护着程想想,以自己身体做盾,硬生生地受下了这一击。
    “殿下!”程想想眼看着他受着雷击心疼不已,好在广平只是身体抖了抖外,并无大碍。
    程想想怒道:“桃夭!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你说妖皇的死是自己在争斗中失败,才落得那样下场,怨不得别人。那么乌不凡呢?他又有什么区别?那天我也在场,是乌不凡和焚风怪先挑事,想要杀广平不成,最后反而被杀,这不是咎由自取是什么?”
    桃夭原本平静的表情忽然间风云大变,两只眼珠也变得通红通红的,满是杀气,“乌军师怎么能和那个人一样?那个人的死是咎由自取,乌军师那么好的人,你们凭什么杀他!”
    程想想道:“对你而言,他是个好人。可对我们而言,他却又是另一番嘴脸。当天,他为了逼广平就范,杀死了好几个人,而且还用残忍的手段吞吃他们的魂魄……他!”
    “住口!不许你们说他不好!”
    桃夭说话间,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段,结界内雷袭更密,且随之带来了强大的气场压力。
    广平倒还好,屡次三番抱着程想想躲过雷袭。而且他们都有护体,那种强大的气扬暂时奈何不了他们。
    可是这座小楼里还有几十名孕妇和一些员工,被结界里强大的气场压制之下,一个个都喘不过气来。当场就有一名孕妇因为神精失常而翻窗摔落下来,直接就摔死了。
    程想想定睛一看,却是曾与她同居一室刘芳!而其他人也不见得好过,惨呼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程想想用尽气力大吼道:“住手!住手!桃夭,就算你有怨有恨,也不该伤及无辜!何况这里大多数都是孕妇,一尸两命啊!”
    桃夭却咯咯地笑了声来,笑声还是那么地动听,可是看在程想想眼里却再也没有从前的天真。
    她笑着说:“程姐姐,你怎么还看透呢?这轮回结界,是送人入轮回的。生生死死,其实只是轮回罢了。十殿下,你说是不是?”
    广平道:“是。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旁人不能随意断送他们的生命。如果你愿意住手,本君或可对你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桃夭掩唇大笑了起来,直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才又道:“如果你的实力如初,或许还有资格说这话。可是现在,你真的能破开我这轮回结界?”
    桃夭早就知道,以广平的实力,她很难一击必胜。所以前番数次出手即是试探,也是在一点点的削减广平的实力。
    尤其是那次,她暗中借着朱大年捣乱,然后用那柄特殊的匕首伤到了广平的神魂。如果广平在负伤之后,能老实地闭关修养或许还好。
    可是她早就料到,广平不可能放着程想想不管,安心闭关百年。因此,虽然这段时间看来,广平一直安然无恙,但其实他的功力一直没有恢复。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或者凭广平日常的修练,过个几百上千年,也能恢复如初。
    但桃夭又怎么可能会他这个机会呢?
    借着刘颖制造出来的字灵,广平进入到了书中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成功地救出了刘颖。可神力多少也有所消磨。
    而眼下,他即要护着程想想,又要对抗轮回结界里的袭击,凭他仅存的一点灵力,根本就无法全身而退!
    桃夭已经能预料得到,不消半日功夫。这个结界里的威力会达到顶峰,那也是广平灰飞湮灭之时!
    “程姐姐,原本你是无辜的,我不想伤害你。可如果不让你一起入局,又怎能骗得了他?所以,程姐姐我只能对不起你了。不过,作为你之前对我好的回报,我会在你死后,留下你的魂魄,让你有转世投胎的机会。”
    程想想冷笑:“这也算是你大发慈悲?”
    虽然广平一直护着程想想,让她暂时没有受到其他的影响。可是程想想也不好受,饥渴了几天,身体已是虚弱得不行,连腹中胎儿的胎动都少了很多。
    她强忍着不适,扬声问道:“桃夭,你可想过小江?他如果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利用他会怎么样?小江虽然不靠谱,但却是真心拿我们当亲友。如果让他知道,你杀害了我们,他还会继续爱你吗?”
    提到僵尸先生,桃夭的神色微微一变,继而从容不迫地道:“我不会让他知道这一切。你们死后,我会把一切都推得一干二净,然后和小江哥哥一起离开这里。”
    程想想道:“你倒是为自己找好了后路。可惜,一切恐怕不会如你所愿。桃夭,你看看你后面。”
    桃夭猛地一回头,就看到了僵尸先生。他瞪大了眼睛,看看结界里的广平和程想想,又转目看了看桃夭,一脸的吃惊和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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