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落水,又一人扑了下去,惊嚷声此起彼伏,场面一度乱成一锅粥。
    桥下的李羡见状,当机立断,示意身后的侍卫:“凌风。”
    凌风乃太子卫率,统领太子府兵,贴身侍卫太子。没有太子命令,不得妄动。侍立身后的凌风闻得,抱拳道是,二话没说也跳入了水中救人。
    罢了,李羡又命灵犀:“速去请太医。”
    水中,苏润平从背后拖住小女孩儿双臂,将之一点点带着往岸边游,不久有一位大哥也游了过来帮忙,又有人伸出了用以清除水藻的长竿。两人拽着长竿,协力把落水昏迷的小姑娘救上岸,交给早已等在一边的大夫。
    苏润平这才感觉有些累,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着气。
    桥上的苏清方没差点吓出眼泪,第一时间搡开众人,从人堆里挤下桥,围在岸边。
    苏清方见润平终于上岸,随手就把手里的花扔给了旁边围观的人,蹲到苏润平身边,用袖子给他擦脸上的水,忙问:“润平,你没事吧?”
    “姐我没事,”苏润平轻松摇头,一笑咧出八颗雪白的牙齿,骄傲道,“我可是浪里白条嘞。”
    出生在水乡吴州,苏润平四岁就光着屁股蛋在水里游,什么样的游法都会,白花花的一条,人送外号“浪里白条”。
    若非熟通水性,又是个小女孩儿落水,苏润平也不敢扑通就往水里跳。
    作为姐姐的苏清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打着苏润平的胳膊,骂道:“你吓死我了!”
    一掌下去,苏润平湿透衣服上的水,溅到苏清方眼下,便如一滴晶莹的泪。
    “我这不没事吗,”苏润平轻声安慰,顺便求道,“姐,还有漪妹妹,你们回去可千万别跟我娘说。不然我要被骂死了。”
    骂都是轻的,别被打一顿,再给娘气出个好歹来,虽说他这是见义勇为。
    苏清方也知母亲身体不好,自是不会碎嘴,没好气地答应:“知道了。”
    那头,小姑娘已经被救醒。落水女孩儿的母亲涕泗横流,到苏润平跟前道谢。苏润平就着苏清方的搀扶缓缓站起身,摆了摆手,谦逊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公子,”着青簪花的长公主府侍女插嘴道,“先随奴婢去换身衣裳吧,小心着凉。”
    “嗯,那多谢了。”说着,苏润平便和苏清方一起,跟着侍女去了内院房间换衣。
    至此,这场纷乱才算结束。侍女安抚完众人,继续领着队伍到墨玉牡丹花圃去。
    一直作壁上观的长公主望着黄衣少年消失的背影,似笑非笑地赞赏道:“那个少年,有点意思。”
    旁侧的李羡闻听此语,心底一咯噔,沉声唤道:“姑母。”
    万寿睨向墨眉横起的李羡,抬袖掩笑,眼波流转,自有一股妖娆妩媚,“太子,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本宫看上那个少年?”
    李羡默然不语,只想到洛园十二个气质截然不同的面首,其中也不乏十六七的稚嫩少年。
    心如明镜的万寿低眉微笑,瞅见李羡手中一朵粉色牡丹,分明是女子赠情郎的,惊诧道:“哟,还有人给你送花呢。”
    方才明明还不见有,哪位姑娘送的?万寿懊悔没看到这个热闹。而李羡这株二十二年的铁树竟也会动心,接了这朵花?
    李羡似是才想起手中轻盈的美人面,垂眸,转了转花梗。
    花被摘下已有小半日,又经历了几番折腾,花萼有些松散,时不时飘落几片细碎的花瓣。
    倒别有一番凌乱可怜的美丽了。
    李羡淡淡解释道:“是刚才有人慌乱胡塞的。”
    那个女人,还急中推了他一把。
    万寿挑眉,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那你可要还回去,不然要误会了。一出洛园,全京城的人都要以为太子殿下寻到心仪之人了。
    “不过承情容易还恩难,太子殿下不如顺势接受。如此,安乐公主当年在这里找到驸马,她的亲哥哥又在这里找到太子妃,本宫这牡丹会,来年可以更热闹。”
    李羡不置可否,微微一笑,不知是祝福还是许诺:“姑母的牡丹花会,会越来越热闹的。”
    说罢,李羡颔首离开,随手将花插在了梢头,亦有一番从容淡定的倜傥风流,好似还是四年前那个光风霁月、不染尘埃的李临渊。
    万寿眼睛微眯,唇角勾起。
    “长公主,”一旁的贴身侍婢喜文担心问,“不留太子吗?”
    万寿无甚所谓地说:“他大忙人一个,出现就行了。”
    储君的出现,即是最大的添彩。李羡同时也借了她的势彰显他的地位。
    互利互惠,再好不过。
    ***
    傍晚时分,牡丹花会结束,卫家三人也一起回去。
    因为苏润平白天落水,苏清方便不让他骑马吹风,让苏润平同她们一起乘车。
    苏润平靠着靠背,双手垫在脑后,左看右看,发觉苏清方手里少了点东西,疑怪问:“诶?姐,你花呢?”
    经人一问,苏清方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双手,艰难地回忆了一下,“好像……随手给扔了?”
    苏润平甚是可惜,“我还想你那花别送出去了,咱们还能插水里养几天呢,怎么还给扔了。”
    坐在左边的卫漪调侃:“润平哥哥你该期盼清姐姐的花快点送出去才对,怎么还不让送?你不想要姐夫呀?”
    “我瞧呀,没一个配得上我姐,”苏润平叉手在胸前,冲卫漪撅了撅下巴,问,“你的花呢?”
    “嗐,”卫漪双手一摊,“我撞到一个人,花掉地上,让人给踩了个稀碎。”
    “到头来,一朵也没落着,”苏润苦笑,又想起赏花之事,原本还有些揶揄的面容顿时愁苦起来,“姐,我们没看到那朵黑牡丹,得再等一年了……”
    坐在中间的苏清方:……
    两个小孩儿好吵,左耳朵讲罢右耳朵说,苏清方脑瓜子嗡嗡的。
    能不能别老聊她嫁人的事呀。
    ***
    虽然料峭春日中水里游了一遭,所幸润平身体好,第二天仍旧生龙活虎,早早去了学堂上课,不然苏清方真不知道怎么和母亲解释。
    经过卫源和卫漪一吵,苏清方自是不用再去太子府叨扰。
    几日短暂的接触,苏清方觉得太子似乎没有传说中那么冷酷。他明明是被推进池子的,也没翻天覆地地要把人找出来,然后和三夫人一样将之杖杀,还和卫源说无碍。
    也可能是忙得没功夫追究吧。
    苏清方却闲得很,便趁着出日头,一直在整理书籍字画,以免春天雨水多密,坏了纸页而不知。
    书大部分是苏清方这三年间买的,毕竟守孝期间,深居简出,无事可做,只能多读读书打发时光。至于那些字画,则多为父亲遗物,皆为名家名品。
    长兄苏鸿文不喜欢卫氏母子,会把这些名贵字画给苏清方带走,单纯因为不懂行,只觉得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苏清方是真怕苏鸿文把这些字画当柴火烧了,才装尽可怜,反问苏鸿文是不是连一点父亲的念想也不给他们留。苏鸿文把继母幼弟驱逐出家本就不占理,也不好赶尽杀绝,这才十分不情愿地答应。
    苏清方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救下的字画,想起母子三人从吴州到京城的颠簸路程、苏鸿文的嚣张跋扈,以及父亲手把手教她写字的场景。
    好像都变成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苏清方叹了口气,把字幅仔细卷好收好。
    “姑娘!”门外的岁寒笑嘻嘻提着裙子进来,递上一份洒金红帖,禀道,“御史中丞府上送来了一大堆礼物,还有请帖,请您和润平公子过府一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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